话说薛姨妈和王夫人等人从王宅回到荣国府。
薛姨妈径直回了梨香院,将宝钗叫到身边。薛宝钗何尝不理解母亲的意思,原本进入京都,就是为了进宫去成为宫主或者郡主的陪侍。
“宝钗啊!妈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姨妈家的元春进了宫,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想来那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今日你舅舅和我说了一些话,我思来想去还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母亲明说就是。”
“原本我以为你舅舅如今回京了,想让他和宫里的负责征采的公公说道说道,这样你也有机会进去,不过你舅舅年后又得出京,想来也帮不上了,再加上你哥哥每天不着家,就怕到时候惹出了什么祸害,反而害了你。”说到这,薛姨妈呜呜的哭出声来。
“是母亲对不起你,若你当初是个男儿,想必不会输给任何人,可是你父亲走的早,我......”
一旁的薛宝钗自是涕泪不已,连忙安抚起母亲来。
“母亲不必自责,一切听母亲做主就是。”
“如今我们住在你姨妈家里,虽说一切日费供给,全都免了,但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儿。这人心是会慢慢变得,这荣国府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其中的......”薛姨妈的话戛然而止。
“母亲是打算搬出去吗?可是哥哥那边......”
“唉,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我们薛家在京都的老宅必须尽快让人收拾出来,你哥哥日后娶妻生子,还有你出嫁。”
谈及出嫁,薛宝钗面色一红,薛姨妈不置可否的说道:“害羞什么,每个女孩子都会到那一步的,不过你现在还小,倒是不急,过上个五六年也算不得什么。对了,攸哥儿好些了吧?”
薛宝钗急忙回道:“攸哥儿好多了,和他嘱咐了要好生休养,想必很快能大愈。”
“看你舅舅的意思,年后出京想来会带上攸哥儿,真不知道他脑袋里装了什么,攸哥儿是王家的嫡子,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薛姨妈想起今日在王子腾那听到的话,虽然当时姐姐王夫人和自己都不同意,但耐不住哥哥那个倔强性子。
对于长辈的做法,薛宝钗自然不好妄加议论对错,所以并未发话。但后来回过味来,连忙问道:“母亲说攸兄弟要离开京都?跟着舅舅一道查边?!”
“放心吧,你舅舅应该有分寸,再说这次他们去的就是扬州,一路上想来也安全。”
薛姨妈不甚在意的回答道,这也是姐姐和自己做出让步的道理,若是民风彪悍的徐州或者贫苦凄凉的凉州,那么说什么都不可能让王子腾带着王攸出去受罪。
另一边,三春姐妹和林黛玉以及贾宝玉等人坐在一起,探春将王攸挨打的事说了出来,一旁的贾宝玉心生忧惧,但同情起王攸,于是便问道:“可说了是因为什么挨打了没?”
“听王家姐姐说攸哥哥是口无遮拦,想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遭了打。”
贾宝玉思索了一番,再想了想自己,心中做了一番猜测,在联想到自己的舅舅是个武将,又是脑补了一番,心中对于那仕途经济之内的更是厌恶了不少,好好的人做了官就变得不讲理起来。
林黛玉在一旁听见贾探春的描述,什么屁股上都是血,什么满头大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后来在攸哥哥的房间里,宝姐姐好像和攸哥哥说了一句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对了,还有那天攸哥哥在花园里说的那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探春回想了一番,如是的说道。
“想来宝姐姐的话他应该是听了进去。”林黛玉悠悠说道。
“嗯,攸哥哥当时的确如此。对了,差点忘记了件事,王家姐姐给了礼物送了我们,这是你们的。”说罢,一旁的侍书拿了几个礼物走上前来。
“可有我的?”一旁的贾宝玉连忙问道。
贾探春摇了摇头,“没有二哥哥的,这是女孩子家赠的礼物,哪有送给男孩子的道理。”
说完,不禁笑了起来。贾宝玉虽说心里失落,想到那王家姐姐虽说是自己表姐,但毕竟十三了,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于是吵着要看看王家姐姐送的是什么礼物。
“自己没礼物,反倒惦记起别人的礼物了,真不害臊。”林黛玉当下讥了一下贾宝玉。
“好姐姐,好妹妹,就给我看看吧。”贾宝玉在一旁哀求着,一旁的迎春正打算打开自己的那份,却是被探春拦了下来。只听得探春说道:“二哥哥不要胡搅蛮缠了,之前说了这是王家姐姐给众姐妹的心意,若是哪天被王家姐姐知道自己送的礼物被你看到了,人家不高兴告诉了父亲怎么办?到时候哥哥必定讨不了好。”
贾宝玉一听到贾政,指不定哪天自己也要挨回打,只好作罢,但眼光还是在礼物上不断徘徊,最后索性不看了。但想到探春及时阻止,还是赶忙道谢:“谢谢探春妹妹提醒。”
......
“母亲。”王鸾走到石氏的身旁,扶着她慢慢的躺在榻上。
“怎么样?”石氏淡淡的问了一句。
“那林姑娘是荣国府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其父亲姓林名海。”
“哦?原来是他!对了,你觉得你薛姑母家的宝钗如何?”石氏话锋一转,直点宝钗。
王鸾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母亲,但还是回道:“宝钗妹妹举止娴雅,聪慧异常,且颇有涵养。我若不是在母亲身边受到多年教导,必是不如宝钗妹妹的。”
“我王家的女儿不差的。”石氏笑着摸了摸王鸾的头发。
......
碧纱幮内,紫鹃将那礼物摆放在了林黛玉的面前,随即便退了出去。林黛玉想起十来日前薛姨妈处托周瑞家的送的宫花之事,更是觉得这王家姐姐想的这般周到与细心。
果不其然,在盒子之上沾着一张字条,上面是用楷书写的一个林字,见字如见人,这楷书端正大气,自然体现出写字之人的品性。
小心的拆开盒子,盒子里除了女儿家用的一簪玉钗,到还有一个精致的匣子,在匣子下面也有着一个大大的信封,信封的封面上写着王鸾赠以及相应的印戳。
林黛玉并未急着打开那个小匣子,而是先启封了信,信中写道:
听回来的丫鬟述说,姑娘才情颇高,但未能见上一面,深表遗憾。家弟或有行为怪悖之处,望姑娘莫要怪罪。此外家弟出府前给姑娘寄过一封书信,还望姑娘好生保管,当可与此信一并存之。盒内玉钗聊表谢意,至于匣内之物,乃是数粒人参养荣丸,姑娘体弱,自当好生保养。鸾。
此时林黛玉再打开那精致的匣子,果真躺着七枚丸药。这王家姐姐果真也是个妙人,怪不得那信封比起往常的要大了一些。林黛玉将之前藏着王攸那封信的匣子找出来,顺便开了锁,便如王鸾信中所言,一并存之。
待得后日,三春闲聊时,得知她们只得了一只金钗之后,林黛玉才了解到这王家姐姐在这礼物之上待她不同,心中自是一番感动。
与此同时,荣禧堂东边的三间耳房内,王夫人端坐其上,王熙凤则是坐在下面。
“凤丫头,赶巧着十来天后就过节了,各家的礼物可都打点好了?”
王熙凤心下不解姑母的意思,但还是笑着说道:“太太放心,一应事务,早已安排妥当。”
王夫人淡淡的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你叔父今日说了一些话,让我心里有些不好受,他说王家是我们娘俩的靠山,但我们都嫁入了这荣国府贾家,便是贾家的人了,自然要先以贾家为先,为重。府上公中每个月就发派那么点银子,倒是不够使得,我知道你在外面放了印子钱,但我不想管,再说老太太那边近年来比较喜欢你,也有意栽培你,这其中不外乎也是看在我们王家的份上。你以后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叔父还特意说了一句,别给王家丢脸。他年后还得出京奉旨查边,京都王家也就剩下你婶子和鸾妹妹了,至于仁哥儿和信哥儿两人都是被你叔父安排到了庄子里做些家族生意。”
王熙凤听到王夫人居然知道印子钱,心中惶恐,但姑母却未怪罪,想来这事她也默认了,而后又提到石氏,王鸾,哥哥王仁和弟弟王信。
“攸哥儿呢?”王熙凤问道了一句。
王夫人眼睛里露出一抹担忧,说道,“我和你姑母都劝过了,你叔父非要带着攸哥儿一起出都,真不知道他那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攸哥儿是王家的嫡子,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好?”
想起那个和宝玉一样大的孩子,王夫人心中不免埋怨自己的哥哥不懂家族延续的轻重。
王熙凤咋舌不已,这数月的相处,别人不知道如何,她那儿几乎每日都收到王攸丫鬟琼玉的问安,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王攸送来的礼物,这也让王熙凤心中颇为感动,记得有几次身上不大舒服,也不知道那小子哪懂得喝红糖的用法,着实让她感动不已。此时听到王子腾年后要带着王攸一道儿离开京城,心中不免也是担忧起来。
“知道攸哥儿和你们姐妹几个处的不错,等到元宵过后,你带着那几个姑娘还有宝玉和我一道去王宅辞别吧。”
“是。”王熙凤答应了下来。
看着王熙凤离开,王夫人想起了石氏身旁的女儿王鸾,接着便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贾元春,提起元春,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宫里过得如何,想来妹妹那边是不打算让宝钗进宫了,希望等到哥哥任期满后,再度回京之时,元春能被圣上看中,到时候我死也无憾了。
时间过得很快,毕竟是王攸在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正式的春节,虽说他不怎么喜欢喜庆的颜色,但按照习俗,又不得不穿。
半个月前挨得打,到现在也是好的七七八八了,他也从父亲口中得知,元宵过后便是要带他一道出都,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扬州。
从父亲同意带他出去的瞬间,就明白那晚说的话,父亲必定是听了进去,再回想起那夜父亲的举动,显然,这王宅也被圣上早已派人盯上了。
至于平安洲之事,父亲王子腾好像并未查出什么,第一个可能就是对方躲了起来,不愿意和父亲身后的圣上正面交锋,第二个可能就是人家不怕查,就算摆在明面上,你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按照礼节,从明日开始,自己就要跟随父亲一家一家的上门拜访并回礼,都是王家的世交,他作为王家嫡子,日后也是王家家主,自然责无旁贷,正好过了这年,他已经是十岁了。
看着礼单上那冗长的名号,王攸不禁觉得头大。一上来便是四大王府,分别是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接着便是镇国公牛家,齐国公陈家,理国公柳家,治国公马家,修国公侯家,缮国公石家,说起这石家,还是王攸的外祖家,算上荣宁二府,以上正好是四王八公。以下还有数家,只是大概扫了以下,当看到忠靖候史家时,王攸又想起了十二钗之一的史湘云自己还未见过,不过想来和探春一样大,也就不大在意。
好不容易挨到元宵这天,说实话,王攸被搞得身心疲惫,这过年看来无论是哪个世界,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免不了送礼回礼拜访之事,普通平民或许还稍微简洁一些,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尤其是嫡系的,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他真羡慕自己的那位表哥贾宝玉,人家有个好奶奶,对他是宠爱异常,家中的庶务之事全不用贾宝玉来操心,而是都推给自己的那位姐夫贾琏。
初九那日,王攸看见姐夫贾琏席间谈笑风生,虽说不乏各种阿谀奉承,但又佩服的不行,怪不得能成为自己那位外号凤辣子姐姐的丈夫,果真有着自己的本事。
元宵,正月十五。王子腾索性让王攸在家陪伴石氏,而自己则是需要进宫一趟处理一些事情。王攸赶忙去了母亲石氏那边,又是陪着赏花,又是陪着吃饭,闲聊,一直到天色变黑。
“儿啊,你明日就要和你父亲出去了,出去要听你父亲的话,虽然不知道你父亲给你安排了什么样的道路,但你尽量顺着他些,虽说府上姨娘不少,但你父亲经常不在府内,所以这些年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石氏苦口婆心,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王攸就在一旁恭敬的听着,毕竟去年自己未曾侍奉在母左右,今年又是将要离别。
“母亲所言,我都记住了。”王攸郑重的回答道。
“弟弟,该准备的我和娘都给你和父亲准备好了,这次出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希望弟弟明白我们在等你。”站在石氏身后的王鸾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和自己一样高的弟弟,心中一酸,眼里不禁流下了泪。
王攸就这么一个亲姐,自然明白她的话中之意,依然还是上前安慰了几句,这才止住了。
外面烟火齐放,好不热闹,可是青云轩内,清影,云歌,风铃以及琼玉四人却不怎么开心,见到王攸回来后,都是站起身。
好不容易将母亲和姐姐那边安慰好,自己房间里这四个丫鬟也得做好安排,王攸明白此次出去,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没法回来的,所以这四个贴身丫鬟,王攸并不打算带着,至于照顾之事,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有些事有丫鬟在,不怎么方便行事。
“大爷,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清影说了一句,身后的三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放心吧,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王攸先笑着而后又严肃的对她们说道,“你们在姐姐和母亲身边照顾,自然要照顾好了,若是回来之后从姐姐和母亲那听说你们犯了错,甭管她们有没有罚你们,我都是要再罚一遍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虽说我不在府上了,但是你们毕竟代表了我,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们,除了姐姐,太太之外,都是可以打回去的,但前提是你们先占了理。”
“知道了,谢谢大爷记挂着我们。”四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原本王攸想说让她们以清影为首的,后来想起贾宝玉身边的那个袭人,也只好作罢,省的弄些恃宠而骄的事情出来。
翌日一大早,王攸一席黑色轻装,这轻装是他根据现实世界中的风衣改编的,相较于长袍大褂,显得更为的利索轻便,更重要的是它还防雨水以及一定的抗火性。
为了这次出远门,他做了充实的准备。他也庆幸自己之前都的书比较杂,比较多,此时在这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更多的知识才是他耐以生存的资本所在。
在腰间,依旧是一条玉白色的腰带,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被衬托到顶点,若不是限于现今只有十岁,想来必定是能够掀起京都的时尚潮流的。
看着更胜于往日的王攸,清影四个丫鬟都是惊奇的同时,不免有些飘忽。随后给王攸套上那件黑色的大氅,跟着他一起去了石氏那边。
见到石氏,王攸直接冲到母亲怀中,随后便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母亲在上,恕孩儿不孝之罪,不能在母亲身旁日夜孝敬,实乃我之过错。然雏鹰欲展翅,岂有安于巢穴之理,故不得不辞别母亲,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孩儿亦复如是。”
看见王攸这般模样,石氏心中既有自豪,又是感动,又是伤感,五味杂陈,一时间尽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王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王鸾,便是头也不回的踏出这正厅,直奔大门而去。
“攸儿!”
虽然听到石氏那最后一声呼喊,王攸依旧只是顿了一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他怕回头,就不想离开母亲了。
还未走到正门,王攸便是看见对面迎来一大批人,这批人正是姑母王夫人以及薛姨妈,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正是王熙凤,贾宝玉,薛宝钗,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
王攸面色一暗,今日起这么早,就是为了不想让他们伤心,所以打算偷偷的离开,哪晓得他们居然比自己更早,甚至来到家里送自己。
“姑母!凤姐姐!你们怎么?”
“你这孩子难道打算一声不吭的就走吗?”王夫人面色一肃,训斥道。
王攸不做任何辩解,便是向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跪了下来,后面众人自是避开。“姑母和娘亲所想想必是一样的,我心里明白,但希望姑母亦能明白我之所想。”
王夫人看着王攸眼中神情,语气当即和缓了下来,说道:“你和你那父亲一样,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和你薛姑母先去你母亲那边,至于你兄弟和你的这些姐妹,你好好斟酌吧。”
说罢,王夫人对着王熙凤使了个眼色,便是和薛姨妈去了正厅看望石氏。待得王夫人和薛姨妈走后,王攸便是起身,目光从王熙凤一一看过去,直到最后的惜春。
“诸位的心意我明白,我就一句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于是走到贾宝玉身边,对他说道:“表哥,保重!”随后又是大踏步的离开了,直接奔着门外冲了出去。
看着那离开的黑色背影,贾宝玉倒是一个伤心起来,林黛玉泪眼婆娑的靠在薛宝钗的怀中,抽泣着,三春姐妹们同样痛哭流涕。
王熙凤作为长姐,又是不得不好一番安慰,自己的这些弟弟妹妹都还小,除了黛玉之外,还都是第一次这般郑重的经历过离别,先前王夫人的眼色之中不枉有着这样的意思在内。不过王熙凤倒是没想到攸哥儿会这般决绝,但是做大事者哪有拖拖拉拉的道理,心中也不免期待起日后这位弟弟归来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