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绾浑身湿透坐在椅子上,听完丫鬟采薇的话,失魂落魄。
徐晋到底有多讨厌她,才会袖手旁观,才会打发一个侍卫来救她,连她的名声都不顾?
就算徐晋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们是兄妹啊,她更是众人眼里的准六皇子妃,难道徐晋已经厌弃她到罔顾亲弟弟颜面的地步?
念头一起,崔绾忽的打了个冷战,脑海里闪现徐晋冷峻无情的面孔。
徐晋派侍卫下水救她,是不是还有一种解释,是不是他已经不希望她成为他的弟妹了?否则以他对徐晧的照顾,以他多次救徐晧于危难的兄弟情分,他不可能让别的男人碰到她,继而给徐晧难堪的。
是了,一定是这样。
那徐晋为何如此恨她?
崔绾瑟瑟发抖。
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徐晋定是怀疑上次麝香泥与她有关了。所有证据都被她清理干净了,崔绾确信无论是姑母还是徐晋都查不出任何线索,而徐晋,他没有证据,就因为怀疑,便如此狠心。
所有的震惊伤心难过,瞬间消散,想到徐晋的冷漠,崔绾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自保。
曾经她计划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徐晋,嫁给更有前途的徐晋,不成的话也可以做徐晧的妻子,将来也是王妃。此时此刻,看透徐晋对她的残忍后,崔绾对徐晋再无半点觊觎,她只想保住六皇子妃的位置,保住徐晧姑母对她的信任。
如何自保?
崔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琢磨徐晋这个人。
乌篷船由心腹丫鬟采薇撑着慢慢靠岸,听着岸上亲人们焦急的喧哗,崔绾裹紧采薇临时从船篷榻上抽.出来的被褥,闭上眼睛,呜呜痛哭。
谢氏同秦二夫人一起进了船篷,确认崔绾没事,谢氏高声骂道:“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不许你偷偷划船玩,你都不听,这次长教训了吧?”骂完了,突然搂着人哭了出来,“我就你一个女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下半辈子怎么过啊?还有你姑母,她知道后得多伤心?”
崔绾埋在母亲怀里,低低地哭。
秦二夫人抹抹眼睛,怒声斥责旁边跪着的采薇:“谁给你的胆子?姑娘贪玩你身为大丫鬟不劝阻姑娘,竟然还敢帮姑娘胡闹,一会儿我便让人将你绑到牙婆那里卖了去!”
采薇哭着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婢劝过了,可姑娘一心要摘几朵荷花送给王妃跟小公子看,奴婢实在劝不住才……奴婢知罪,求夫人宽恕奴婢这一次,往后奴婢再也不敢了,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船篷里一片哭声,岸上崔方礼看不到大房唯一一棵好苗又是从小就孝顺懂事的孙女,着急又心疼,对着船篷劝道:“都先别哭了,赶紧送人回房,请郎中好好看看,其他的等绾绾好了再说!”
徐晧连连点头,急得都要冲进去看看了。
徐晋默默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傅容见了,悄悄扯扯他袖子,崔绾是他亲表妹,哪怕做做样子也行啊,这样绷着脸,让崔老爷子怎么想?
徐晋侧头看她:“你出来瑧哥儿没哭?”
提到儿子,傅容苦了脸,岂止哭了,那哭得简直撕心裂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狠心丢下他的。察觉那边崔方礼看了过来,傅容略微抬高了声音:“哭也没办法啊,表妹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过来?”
徐晋皱眉,“瑧哥儿醒着就离不了你,万幸表妹有惊无险,这边有我,你赶紧回去看看。”
傅容犹豫,刚要反对,那边崔方礼道:“老四媳妇去照顾瑧哥儿吧,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长辈都发话了,傅容又确实惦记儿子,便朝老爷子欠身行礼,领着兰香快步走了,离开时目光掠过低头站在一侧浑身湿透的许嘉,傅容若有所思。
女眷们送崔绾回去,徐晧急切地跟在后头,谢氏跟秦二夫人暂且也没心思管他。徐晋正要喊他回来,免得他跟到崔绾的院子里,崔方礼朝他招招手:“那边有你姨母舅母看着,没事,景行你随我来。”
徐晋抿抿唇,随他走了。
崔方礼将他带到自己的书房,凝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绾绾落水,为何你不去帮忙反倒让侍卫去救?你是兄长,救了绾绾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一个侍卫……就算事情传不到外面,你让绾绾怎么想,让老六怎么想?”
徐晋垂眸道:“您不了解六弟,以前我跟表妹多说一句话,他都不高兴,如果我下去救表妹,六弟只会更生气,况且我吩咐过许嘉了,命他见机行事。如果有时间,许嘉会将船拖到表妹身边,由表妹的丫鬟拉她上船,实在紧急,许嘉将表妹扶到船上也就没事了,事急从权,没人会在意这个。”
他不能说实话,说了一句,凭外祖父的精明,定会刨根问底,最后猜到他猜忌了崔绾,甚至已经开始计划报复了。崔绾对他的心思隐藏太深,母亲外祖父都不知道,他说出来也是空口无凭,外祖父不会信的,不信,他老人家就想不到崔绾落水乃是她一手筹划,这样会显得他的报复更不讲道理,手足相残寒人心。
因此他不能说,不能让长辈们知道他对崔绾有了防备甚至报复的念头,那么以后崔绾遇到点不至于丧命却又让她嫁不成六弟的“意外”,他们才不会联系到他身上。
崔方礼盯着外孙的眼睛,本能地觉得徐晋隐瞒了他什么,但他想不出来旁的理由,也只能暂且相信这话。
崔绾的院子里。
郎中开完压惊驱寒的方子就走了,屋里只剩谢氏秦二夫人连同秦云玉三个女眷,徐晧不好进屋又担心心上人,便在外间守着,忧心不已站在门帘旁,耳朵都快贴上去了。
短暂的平静后,里面突然传来崔绾压抑不住的哭声。
徐晧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谢氏也莫名其妙,搂着人哄道:“怎么了怎么了,绾绾别怕,郎中都说没事了,别怕啊。”
崔绾哭得发抽:“不是,是四哥,四哥他恨上我了……”
谢氏茫然地眨眨眼睛,抬头去看秦二夫人,秦二夫人同样一头雾水,俯身问道:“绾绾是不是怕糊涂了?好好的,你四哥恨你什么?”
崔绾扑在母亲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我在水里时,并不知道四哥在附近,是采薇,她好不容易救我上了船,说四哥,四哥发现我落水后就在岸边看着,只派他的侍卫来救我。娘啊,就算四哥不把我当妹妹,他难道不知道,不知道我跟六哥的关系吗?他是我哥哥,救我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可他的侍卫……他分明是因为上次四嫂被暗算的事情恨上我了,他不把我当妹妹,也,也不在乎我的清誉……”
“四嫂什么时候被暗算了?跟姐姐又有什么关系?”秦云玉年纪小,更震惊于这个消息。
那件事肃王府、昭宁宫都瞒得严严实实,秦二夫人也不知情,不解地看向谢氏。
谢氏擦擦眼泪,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发哽:“老四怎么就这么狠心啊……绾绾打小在昭宁宫长大,说句让我心里发酸的,绾绾同她姑母同她四哥六哥比跟我跟他亲哥哥还亲,她平白无故为何要害她四嫂?老四这样也太寒人心了,不但怀疑绾绾,还……”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搂着崔绾呜呜哭了起来:“罢了罢了,咱们以后不往他们跟前去,免得被人怀疑暗藏祸心,你六哥那边我进宫去跟你姑母说,就说咱们高攀不起……”
“嫂子胡说什么,”秦二夫人皱眉打断她的话,“绾绾落水还没平复下来,她胡思乱想情有可原,嫂子怎么能这么说景行?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景行绝不是那种人……”
谢氏没再回话,只低头抹泪。
外面徐晧目眦欲裂,隔着门帘对里面的人保证道:“舅母,绾绾,你们不用哭,四哥让绾绾受了委屈,我这就找他理论去!”
秦二夫人大惊,匆匆往外跑,可是外面哪里还有少年郎的影子?
客房那边,徐晋刚从崔方礼的书房回来,进屋见宝贝儿子乖乖巧巧靠在娘亲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洗过般清澈水亮,心头烦躁稍减,坐到傅容身侧将一大一小一起搂住,亲傅容脸庞。
傅容扭头看他,小声道:“王爷有心事?”
自家人的糟心事,徐晋不想说出来给她增添烦恼,摇摇头,低头逗儿子:“瑧哥儿是不是又哭了?听话,今晚听完戏咱们就回自己家了。”老爷子的寿辰,他再想马上回王府也得忍着。
瑧哥儿刚哭完,抱着娘亲谁都不想搭理,爹爹跟他说话,他绷着小脸将脑袋转到了另一边。
徐晋失笑,咬傅容耳朵:“跟你一样,受了委屈就不爱搭理人了。”
傅容真心冤枉,她曾经确实不止一次不想搭理徐晋,可徐晋是王爷,她哪敢真给他甩脸子?倒是徐晋,一会儿热情如火一会儿冷如冰霜,儿子这脾气真正随了他的。
懒得跟他讲道理,记起莲池边许嘉浑身湿透的样子,傅容想问问崔绾落水是否有隐情,外面突然传来徐晧愤怒的叫喊:“四哥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夹杂着跟许嘉争吵的动静。
徐晋的唇还含着她的耳垂,可是那一瞬,傅容却遍体生寒,生怕徐晋震怒之下真一口咬了她。
傅容最怕徐晋生气,此时她身体僵硬,都不敢看徐晋脸上的表情。
堂堂兄长,被弟弟如此登门挑衅,还是当着她的面,徐晋那脾气,能忍?
眼看男人噌地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傅容瞅瞅怀里的儿子,再不敢得罪徐晋还是提心吊胆地叮嘱道:“王爷,今天是外祖父寿辰,有什么事你等回府后再跟六弟计较,别在这儿……”
“我知道,你安心哄儿子吧。”
徐晋回头,还算平静地安抚道。妻子都在屋里,不管六弟发什么疯,他都不会吓到傅容娘俩。
傅容略微放了心,等徐晋出去了,她轻轻拍拍依赖地抱着她的瑧哥儿,竖着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