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苏翎一叉腰,直接把苏靖易推了出去,自己跑回了檐下,大喊道,“你快点,再把承雪浇到了,可是你的不是!”
付承雪有些羞恼,看向苏翎道,“翎儿,你……”
“哥,千万不能让人家淋到啊。她脚疾刚好,若是受了寒,可是对以后大大不利的!”苏翎顺口胡诌。
说罢就钻回了院里。
“……”雨幕之中,两人面面相觑。
付承雪眉头未展,只道,“你莫要听翎儿胡说,这样的小雨,我走过去便是,不必麻烦了。”
苏靖易却摇头,“这不是苏府待客之道。”
付承雪本瞧着他心中就不自在,听了这话神色也越发不自然。
令个侍女来送她不就完了,何必他来?
和男子共打一伞,成何体统?
她是笃定了心思不愿同他一起走的,站在廊下迟迟未动。
廊上是镂空的琉璃瓦,并不能遮蔽风雨,已经有细雨飘到她的长裙上。
她如云缎一般的乌发亦沾染上了须臾雨丝晶莹。
雨已经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身子瞧着就细弱,那日他抱起她的时候,她在他手上也轻得像没有重量一般。
若是再耽搁,恐怕她真的会着凉。
既然她不愿同他共打一把伞,那……
苏靖易将伞递给了她。
付承雪一愣,抬起头来。
只见他已经径直走向雨中,回过身来看她,轻声道,“付姑娘自己打吧,我送你出去。”
男子本就身量高大,付承雪看他的时候要抬起头好些才行。
雨确实下得大了些,细碎的雨雾砸到土壤里沁出寡淡清新的气息。
男子的玉冠沾染上星星点点的水渍,他回过头时,眉眼在雨雾之中依旧锐利深邃,像是这整片天地都沦为了他的陪衬。
眼见着雨水落到他的发上、肩际,付承雪一急。
“哎,你这个人……”
她撑着伞便疾走了几步。
她走到他身侧,因为比他矮小了不少,她一只手举得很费力。
苏靖易愣了下,垂眸看她,看见的是女子带了些红的面色,她似乎恼了些,道,“你高,你撑伞!”
“好。”苏靖易十分听话地接过伞,撑在他二人中间。
他生在军旅中,是不怕风雨的,可身下这小姑娘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应是个受不得风吹雨打的,他心思微动,伞朝她倾斜了不少。
付承雪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抿着唇没有说话。
“之前宫墙外一事,一直没能亲自和姑娘致歉,那日事急,确实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苏靖易缓声道,面色真诚。
“不必再提了。”付承雪头埋得很低,想起那日的事目光有些躲闪,急声回道。
“付姑娘同舍妹交好,咱们也算是亲近关系,你不必同我客气,若是心里还存着不自在便尽管说……”
“那你又能如何?”付承雪每每见他便觉不自在得很,这声音里也带了和往日不同的几分咄咄逼人之感。
“我……”苏靖易愣了瞬,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瞧着女子发上玉兰花样式的发簪,他下意识开口道,“我可以负责。”
“你……谁要你负责!”付承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一惊,面上是彻底恼了,往日的清冷疏离也端不住了,干脆不理他,疾步走着。
“哎付姑娘,你慢点。”苏靖易跟在她身后,小心地为她撑着伞,生怕雨淋着她。
苏翎从廊后的朱栏探出头来,看着两人交错的身影,笑得十分促狭。
按照古代的话来讲,成就一桩好姻缘,是不是也算给自己添福报?
……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到了六月二十四的时候,天却放了晴。
黄历上写得很明白。
六月二十四,宜嫁娶。
苏翎寅时便被人拉了起来,头还昏沉着,看着红色庚帖上的小字,隐隐有几分不真实之感。
紧挨着她的名字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庚帖颜色火红火红,和合百年四个大字分外明显,像是要靠这样耀眼明亮的颜色锁住两个人一世的姻缘。
古时的婚礼要比现代有仪式感得多,从纳采问名开始,再到纳吉纳征,到最后的请期迎亲,一切都须得礼数周全才行,步步都谨慎细致,半分错漏之处都没有。
瞧见别的她都只觉得新奇,唯独让她惊讶的是,那算命的道士匹配过他二人的八字,竟神叨叨地赞了句天作之合。
若真是个会算命的,看他俩这曲折的命相不都该吓一大跳才是,一个是夺了旁人的身子来的,另一个是未来要去夺了皇帝的命的。
明明一个比一个吓人,哪里还顾得上说他们的姻缘?
不仅如此,苏翎还觉着这道士瞧着眼熟。
但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却忘了。
今日正是迎亲日,因是皇帝的赐婚,这婚事的礼数也显得格外的周到。
太后给足了苏府体面,特意派了身侧的徐嬷嬷来为苏翎开面起嫁。
徐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一双手又稳又狠,给苏翎绞面的时候疼得她龇牙咧嘴,也没放过她,只宽慰笑道,“这是福气呢。”
苏翎心中暗自腹诽古代这又麻烦又多的规矩,疼得眼泪含在眼圈里,但好歹也是给了面子受下了。
好在这磨人的功夫没持续太久就结束了,紧接着便朝她脸上开始上妆涂脂了。
妆容繁琐厚重,苏翎昏昏欲睡,饿的时候被人喂了点红枣甜粥,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额上被人服侍着带上了繁复的珠翠首饰,明晃晃的盛饰彩冠十分沉重,两侧各有流苏坠下来,连着羊脂白玉珠,微微摇晃时,清脆作响十分动听。
也不知被人操忙了多久,只觉得天色已经亮了不少,头上的冠压人得很,苏翎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微微发愣。
倒是身侧的嬷嬷一直漂亮话不断。
“小姐真是老奴瞧过最漂亮的新妇了,这张脸就算不用拾掇放在这,也足够叫人喜欢了,顾大人定然更是呢。”
苏翎听着这话,心里却一片迷茫。
其实她也叫不准自己和顾昭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说是互利共生似乎疏远了些,说是亲密夫妻却又觉得荒谬。
只觉得是像是一片糊涂账,她自己也不清不楚地,便莫名其妙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嫁给了他。
虽说今日成婚,她却连他是个什么心思都不知晓。
他没说过,她也猜不出。
不过她自己心底却还是清明的,也知晓这婚事是太后强安在他身上的,他若是不喜欢,只做做样子便好,来日和离就是。
这样想着,心下便放松了几分。
一旁面上都是喜色的侍女嬷嬷定然不知晓她们的小姐,这成婚头一日,心里头谋划的竟然是和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