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秦雅芙越看林子航那条被石膏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左腿越难受,眼泪汪汪的低声叮嘱着他要好好修养,千万不要落下毛病。
直到她听到外面的纠缠声音,知道是留不住他了,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林子航倒不是怕三姨的训斥,主要是这两天听三姨话里话外提及秦雅芙时的态度极不友好,担心会因为自己来看她,给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行动又不方便,很怕因为顾及不到,而委屈了秦雅芙。
所以,他刚刚就没吭声,等他们走远了,才小声说:“我要回去了,你好好养着,我很快就能恢复了,到时再来找你。”
秦雅芙嘟起嘴巴:“怎么感觉跟地下党接头见面似的艰难?”
林子航温柔的笑着伸手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亏你想得出来。怎么不说是地下情呢?”
秦雅芙的脸再次不争气的红了,偏过头去,不敢看他,轻声说:“快走吧!”
林子航当真是依依不舍的被辛然推走了。
秦雅芙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
林子航走后许久,秦妈妈才回来。
秦雅芙偷眼瞧着妈妈,以为她一定会询问林子航的情况,也想好了要如实回答。可是,奇怪的是,妈妈竟然面色平静,就好像林子航从没来过一样,一句话都没有提及。
秦雅芙满心疑惑,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这太不正常了,妈妈一向心疼小女儿,自己也二十岁了,有男孩子喜欢,她没有理由再责怪早恋了呀?可是,为什么她就不闻不问呢?
......
第二天上午,辛然又来看望秦雅芙,说起林子航因为昨天强行坐轮椅出来,抻着了骨折的地方,回去后不久,腿就肿得厉害起来,难免受到医生和家人的警告,看得更紧了。
而林妈妈其实是因为林子航的姐姐刚刚生了小孩儿,惦念那里才会抽空出去看了一下女儿,想不到回来就见到儿子又遭了罪,自是难过异常,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半分了。
秦雅芙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想着他腿受了伤,却还特意来看自己这个可以走路的人,未免憎恨起自己的自私来,不就是不好意思见他的家人吗?他还大方的同妈妈聊天呢,自己又何苦一定不敢去看他呀?
所以在辛然走后,秦雅芙小心的看了看妈妈,还没有开口,妈妈却先说话了:“雅芙,他的家人多,你现在去,并不方便,不如先等一等,以后都能自由活动了,想怎么见面不行啊?坦白说,我是不想看到他三姨那个势利的人。”
秦雅芙忽然明白,昨天下午妈妈出去后,一定是遇到了那个瘟神,也一定没有听到好话,妈妈的心里肯定很难过,只是不愿意跟自己细说,所以才会隐忍到现在的吧?
秦雅芙心生不安:“妈,你不要跟她计较,她.......”
“我没事,”妈妈打断她的话,“雅芙,你不必担心妈妈会受气,咱们家里,唯一会受气的人就是你了。
至于这个人,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
妈妈可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你自己喜欢,怎么做我都不会限制你。
即使会撞南墙,那又怎么样?你们还年轻,任何一种经历都是积累的财富,只要你尽力了,以后才不会后悔......”
妈妈忽然收住话,感觉自己说多了,忙转移话题:“我问过医生了,你再有三天就能出院了,等回家休息一下后,是不是应该去教委看看呢?耽误了这几天,你也该去有个交待吧?”
秦雅芙察颜观色,从来也没听妈妈发出过这样的感慨。
从小到大,漂亮的妈妈和相貌说不上太丑,但绝对跟英俊沾不到边儿的爸爸,都是他们朋友调侃的对象,她隐约也听到过关于妈妈有些不得已缘由下嫁爸爸的传闻。
只是,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每天看到他们的恩爱、默契,秦雅芙相信,这些肯定不是他们在儿女面前故意伪装出来的。
那么,也许,林子航的三姨是曾经让妈妈不开心的人吧?只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妈妈不提,她也不该去追问。
既然妈妈都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秦雅芙终是决定听从建议,老实本份的在医院里又住了三天。
医生拆线后,高兴的告诉秦家人,伤口愈合良好,可以出院了。叮嘱回去后,先不要剧烈活动,暂时不要沾水,多吃些含维生素C和高蛋白的东西,再把医院开的药都吃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秦雅芙从医院回家后,休息了一天,就去教委上班了。
当她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心里感慨良多。
一个星期之前,那个娇俏的苏晴还甜腻腻的在自己面前虚情假意,那时虽然不和谐,但至少是平静的。
可是现在——
前天一大早,平日最在意仪容的苏晴,头发简单的用皮套扎了个马尾,许多碎发随着不稳的气息零乱的飞舞着。
原本总爱化点淡妆的她,面容苍白,唇色惨淡,眼睛红肿,一脸气势汹汹的跑到医院里来,面目狰狞的指天诅咒她秦雅芙不得善终。
苏晴眯着眼睛,恶狠狠的指着秦雅芙说:“别看你平时人模狗样的,装得纯情、无害,其实最是歹毒。我是不要脸,我是下贱了,你就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不在乎那份工作,还不是使了阴招,给老娘下了绊子?今天我把话放到这儿,我是留不下了,你也未必能够好得了,我就等着看你的“好”下场!”
撕破脸的苏晴还真是豁出去的撒了回泼,什么难听的话都从那张往日温声细语的小嘴里面跑了出来。秦雅芙因为心里一直怀着一份内疚,所以,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屈意承迎着她的谩骂。
直到她骂够了,瘫坐在长椅上后,开始放声大哭。
秦雅芙从未想过,一个女孩子在希望丧失贻尽后,会表现得这么歇斯底里。
她一直庆幸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苏晴引领到医院里面一个靠墙的角落里。这里绿树成荫,杂草丛生,还有一把长椅,虽然残破些,但总还算肃静。
这是秦雅芙前两天满院溜达,无意中发现的。
本来这里的环境不错,清幽、安静,只是想来医院考虑到对于生病的人来说,难免还是有些冷清,容易让人心生寂寥,影响了病人的心情吧,所以,才会闲置起来。
现在,正好适用于情绪失控的苏晴,能够不打扰到别人,不被人看热闹,已经是万幸了。。
苏晴边哭边唠叨着从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和那个肯为了她舍出一切的陈家轩有关的。
她在哭累后,声嘶力竭的发誓:如果可以,如果可以,自己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换得他出来,她宁可安守贫困,不再攀比。
秦雅芙满眼是泪的听着,也是无能为力。
人生路上哪里有如果是可以回头的?错了的人除了深深遗憾、忏悔之外,也许只剩下尽力弥补了。前方的路,要不要执念于从前,就看当事人自己了。
等到她发泄完了,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秦雅芙才敢伸出手抱住她看起来更加单薄瘦弱的身子,再次泪流满面:“苏晴,我承认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们都是被憎恨迷住了双眼。
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能改变了,那么我们好好的面对现在好吗?
陈家轩是你此生最大的财富,你以后要好好生活,让他放心,鼓励他争取早日出来和你团聚,好不好?你再这么哭闹下去,只怕他在里面也不能够安心呢!”
......
那天,她们谈了很多,同学三年没有透彻说过的话,反而在这个时候都说了出来。算不上是冰释前嫌,但心结还是解开了一些,至少苏晴在走之前收敛了一点怨气,留下一句“你也好自为之吧”的话才离开。
今天,终于又回到这个挣破了头争来的地方,秦雅芙愈加感觉不到亲切。
来到打字室,上班以后,各科室的人见到秦雅芙,都表达了亲切的慰问,甚至有几个姐姐阿姨都遗憾的说,自己实在是有事,没能脱开身去看她,希望她能够理解。
秦雅芙当然理解,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身份,就是正式职工乌珊珊病了的时候,真心去看她的不也就是那个常秘书一天一趟的,恨不得常驻在医院里陪着她吗?所以秦雅芙很有自知之明,并不难过。
只是看到常秘书体贴的递给乌珊珊豆浆时,乌珊珊的神色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默许似的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秦雅芙颇有些意外,因为自从上次他们在小公园里争执后,乌珊珊就再也没搭理过常秘书,就算是她住院期间,常秘书那么用心的天天去看她,她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那么今天——
难道说,常秘书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秦雅芙回头瞥见常秘书有些受宠若惊的开心表情,饶是平时那么精明强干的人竟像是个孩子,明明只想要个能满地跑的小汽车,大人却忽然送他一辆大大的遥控车般,惊喜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