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火烧大兴宫这一事件,天下人褒贬不一,甚至有人跳出来指责杨侗焚烧先祖修建的宫廷,他日必遭天谴。
这样的言论,居然受到一些人的追捧,不过这种声音,也只是止步于大隋之外,如果有人敢在大隋里头说,哪怕你是大儒,都会招来唾骂,大兴宫本来就是杨侗的‘祖宅’,如今被强盗占领,自己又没有能力讨要回来,一把火烧了又能怎样?
至于杨侗本人,对于他他人如何谈论自己,自然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是嗤之以鼻,世家门阀、士族这些年骂来骂去也就那样,自己该睡照样睡、该吃照样吃,也没见少去一块肉、掉去一根毛!更不会无聊到去关心、去打嘴炮。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火烧大兴宫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罢了,过了就过了。
如今科考在即,报名考试的人数高达三万六千八百多人,乃是历年之冠。科举连续筹办两届了,礼部、学部早有经验,各项准备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
大隋的科举设有年龄限制,三十五岁以上者,一律不得参与科考。因为一旦有了通天梯,会有很多人为了中举,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读书,而这年头读书成本高,若是家中有两个不事生产的读书人,那么,一个小康家庭会因为他二人贫困潦倒,若是考上了还好,若是考不上,一个好好的家也毁了。设下年龄之限,好让年限以上的人绝了仕途之心,专注经营家庭、培育后人。
同时,也避免了录取到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的尴尬现象,如果他真的中了,你用是不用?用他吧,没准几天就挂掉,没有为朝廷出过一分力,还得赔偿一趣÷阁安葬费和抚恤金。不用吧,人家确实是中了,这又让朝廷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有年龄限制,这些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邺城西。
一宫规模宏伟的学宫立在龙山脚,漳水之滨
学宫正门有一个巨大平整的青石广场,广场以北是一条六十六级长的青石台阶,台阶共分三层,每二十二级为一层,台阶之前是一座庄严宏伟的牌楼,牌楼的匾额当中刻着‘清华学宫’,字体方正茂密,趣÷阁画横轻竖重,看上去趣÷阁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
‘清华学宫’背依龙山、漳水,占地极广,如若一幅趣÷阁墨浓重、恢弘大气的丹青在缓缓铺开,这是一座隐匿半山森林里的立体校园,山水相望,得天独厚。
这所学宫由将作大匠宇文温、工部侍郎李春设计打造,共有二十个学院,三层讲堂一百八十多栋,图书馆、阅览室、会议室、食堂、宿舍、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好气派的学宫!比神武宫也差不到哪儿去。”这时,杨侗身边的罗士信有些惊叹道。
“你也想进去读书吗?”杨侗笑问。
“我?还是算了!”罗士信大摇其头,道:“若有武学学宫、军事学宫,倒是想去聆听先生们讲课。”
“罗将军这就不知道了吧!”杨恭仁听后,笑着介绍道:“清华学宫分有多个学院,军武都包括在武学院之内,武学院占有三分之一的地盘,光是训练场就有二十亩。”
“哈哈!好事,好事!”一旁的尉迟恭咧嘴大笑,道:“我家的小子以后都送来这里学习。”
“不止你家的,功勋子弟都可以在这里就读!”
“那敢情好!”
几人说话之间,只见孔颖达带着一批老师从上面快步走了下来。
“拜见殿下。”众人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杨侗一挥手,让大家平身,跟着看向了孔颖达身后一名精神抖擞的老人,此老满头白发,气势威严,一对仿佛可以洞彻人心的眼睛,让老人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魅力。
杨恭仁、杨师道、魏征等人见到老人,慌忙行礼道:“晚辈见过刘公。”
便是杨侗,见到此老也是深深的施了一礼:“晚辈仁谨拜见刘公!刘公近来可好。”
“好得很,哈哈,殿下所作所为,虽为天下世家不容,但件件都是利在千秋伟大创举,别人的礼老朽受的,殿下之礼,老朽受之有愧。”老者微微侧身,让过杨侗一礼,坚决不受。
老者名为刘炫,表字光伯,河间景城人,乃是隋朝经学大家,同时还是博通百家、博通古今的大教育家,与另一名大师刘悼并称‘二刘’,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经学大师。
刘焯大师如今已经作古多年。
而刘炫也已年过七旬,不过此老精神非常好。他学识渊博,对经学、天文、历学、数学都有研究。他崇信《伪古文尚书礼传》和《伪古文考经孔传》。对先儒章句,多有非议。并指出文帝年间的权威著作、陈杜预主编的《左传集解》失误之处达一百五十余条。著有《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诗序》一卷等,他这些著述广泛流传。
当年的吏部尚书问刘炫有什么才学时,他毫不谦虚地说:“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究核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
刘炫向吏部尚书的那一番自我表白并不是吹嘘,他的确是一位精通百家、才华浩淼的大学问家。
史上孔颖达编撰《尚书正义》、《毛诗正义》的时候,皆是引用着刘炫所注的义疏,他一个抄袭者尚且能成为一代大儒!可以想象原创者刘炫是何等之厉害。
不过此老,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污点’。
早年,刘炫在他才华显露时,被地方官举荐到朝廷做事。修过国史,订过律历,兼于内史考订群言。他值班于尚书、门下、内史三省,却没有一官半职。说白了,朝廷就是把他当一个免费使用。以致生活窘迫,家中交不起税赋。地方官去催促,他才向内史令诉苦。内史省让他找尚书省,尚书省让他找门下省,门下省又推给尚书省。
恰在当时,隋文帝收购天下逸书,走投无路的刘炫索性运用自己的才华,伪造书籍一百多卷,题名为《连山易》、《鲁史记》等,然后卖给官府。后来被人揭发,刘炫为此差点丢了性命,从此背上了一个鄙俗的恶名。
他造书换钱,完全是穷困所造。这整天饿着肚子不说,朝廷还逼税赋得紧,他除了一肚子学术,啥也不会,不写书卖钱还能咋办?难道饿死不成?此事之后,刘炫被人斥责为有才无德、品行低下。
在妒忌他才学之辈的竭尽全力宣传下,一个学术大师就这么毁掉了。
刘炫丢了官差,心灰意冷之下,回老家以教书为生。商部尚书凌敬和窦建德昔日谋主宋正本,都是刘炫的亲传弟子。
后来杨侗得知刘炫尚在人世,便将他请出来做事,并宣告天下,为他洗白,因为杨坚当时收购的是‘逸书’,而逸书有两层含义,一是特指古文《尚书》,二是奇闻逸事,把刘炫创作的《连山易》、《鲁史记》等书籍归入第二种解释,那就不算“造假”,更不应背负鄙俗的恶名。
杨侗是今之大隋的灵魂,他出面来为这样一个大师洗白,治下文人自然拥护,其他地方的文人虽然大力反驳,但怎么也绕不开‘逸书’的第二种解释,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能够得到大隋治下文人的认同,刘炫已经很满足了,他著作的《连山易》、《鲁史记》等书,如今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隋图书馆’之中,由于涉及到许许多多奇闻逸事,销量还不如。
刘炫不是什么谋士,却绝对是这时代最伟大的教育家,杨侗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说服此老加入‘清华学宫’,担任祭酒(相当于校长)一职。
不过刘炫和杨侗约法三章,他教弟子素来不问富贵贫贱,愿学者皆可就学,富家不说,若是穷人家弟子,杨侗需为这学子提供教学费用。
对此,杨侗自然不会不答应,他办学的宗旨本就是打破世家的教育垄断权,而且义学本就如此。所以刘炫的要求根本不是要求。
杨侗也没有跟老人家执拗,微笑道:“刘公,咱们的学宫容下得三万多名考生吗?”
“容得下,不说三万,十万都不成问题。殿下请入内一观。”
“刘公请!”
不久后,一行人于校园内参观了起来,一处宏大的学堂当中,整齐的摆放着课桌板凳,和前世的学校教室几近一样,这让杨侗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刘炫介绍道:“殿下,一间学堂有三百个席位,三层就是九百席!清华学宫有一百八十八栋这样的学堂,即是说,十七八万人可以同时学习、考试,这还不算武学院。”
对于杨侗的在教育上的大手趣÷阁,刘炫佩服之极。
之后,一群又参观了学生宿舍楼、食堂、高低礼堂、‘老师办公室’等等都和后世的学校一个样。
刘炫人虽老了,可思维却相当敏捷,不仅游刃有余的充当了向导,还把各种超前布局说得头头是道,赞不绝口。
大致的逛了一遍,一行人到了一个园林就坐。
“刘公!论语孔孟之学博大精深,于稚子而言太过晦涩了一些,我翻阅诸多书籍,发现只有南朝周兴嗣大师所写的《千字文》,这篇文章是启蒙神作,可只此一篇,实在单调了些。我这里有一篇《三字经》、一篇《弟子规》,还请刘公把把关,看能不能广而推之。”杨侗笑着说道。
“哦?”刘炫目光一亮,看向杨侗道:“殿下的诗文声律风骨兼备,打破南北朝以来形式绮丽、内涵空洞、思想狭隘的萎靡风格,把风花雪月、亭台楼阁、男欢女爱移到了江山和塞漠。题材扩大、思想严肃,赋予了诗歌新的生命力、提高了诗歌的思想意义。当代无出其右者,堪称是文人中的皇帝。殿下的作品虽然不多,但老朽都一一认真拜读过!想必《三字经》、《弟子规》也不令人失望。”
杨侗被赞得有点脸红,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这两篇经典的启蒙之学,递给了刘炫。
刘炫先看的是《三字经》,他越读越心惊,越读越敬佩!翻到“迨至隋一土宇……”时,史实部分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一段,是强调学习要勤奋刻苦、孜孜不倦,只有从小打下良好的学习基础,长大才能“上致君,下泽民”。
这篇《三字经》浅显易懂,取材典范,包括文学、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义,诚,敬,孝。”孩童背诵《三字经》的同时,就了解传统国学及通史,以及故事中蕴含做人做事的道理。
语句短小精悍,琅琅上口。
简直太震撼了!
即便是声名远扬的饱学大儒,也没人能作得出这样一篇奇文!
刘炫可以肯定,此书一出必将风靡天下,成为孩童最佳的启蒙的读物!
再看《弟子规》,也是琅琅上口,列述了在家、出外、待人、接物与学习上应该恪守的守则规范。
这让刘炫又是一阵震撼!
刘炫激动的不能自己,久久才回过神来,恭敬的将手中两篇启蒙神篇放在桌子上,他站了起来,对杨侗一揖到底,“能一阅这等奇文,老朽此生无憾矣。”
“刘公客气了!”杨侗笑着避让了开来,“看来是可以当蒙学用了。”
刘炫十分兴奋的说道:“当得,太当得了!不仅是孩童读得,成人更应该读,并以文中道理作为学习、做人准则!”
“既然刘公认同,那么我们便在治下推广吧。”
“必须推广,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