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向承平伯夫人低头的是乔家,妻妾都大跌眼睛,冬天的下午沉如傍晚,王二送进乔夫人的拜贴时,承平伯夫人接过来自己先认认,就啊的一声,拿给秦氏看:“姨娘你看这是个乔字吗,不可能是隔壁的乔家吧。”
“夫人我也不认字啊。”秦氏笑着还是接到手上,问声传话的茶花:“哪家的,难道门上也不知道。”
茶花也瞪着大眼睛:“王二说他吓得牙齿都要掉地上,居然是乔家的人来拜夫人。”
“这个王二近来倒会当差。”秦氏流露满意,对乔家的不满就是从秦氏嘴里传到家下人等的耳中。
承平伯夫人在今年也还是勉强当着伯爵夫人,可秦氏这姨娘完全具备大户人家妾的标准,所以她对枕边人算是客气的,否则门上打声招呼,南宫夫人等就别想轻易的进来,当然,这也是秦氏就中看笑话呢。
自从伯夫人送东西给乔夫人,反而在乔家门上碰壁,秦氏总想给乔家来上一回,王二说大受惊吓,他极可能给乔家的人甩了脸色,秦氏夸了夸他,倒是有眼色的。
妻妾是一条心的,老妾如今是主母养活,她当然向着承平伯夫人,伯夫人对老妾办事样样放心,由着她在家里随着心意办这种小事情,伯夫人不干涉。
至于什么可能得罪乔家这种想法也许会出来,伯夫人才不会理呢,乔夫人本就先得罪的她。
“换衣裳,请乔夫人进来。”伯夫人的速度不慢,她不是向乔夫人殷勤,出自好奇乔夫人登门的原因。
有日子没有见到乔夫人,她的气色带着灰白,承平伯夫人忍不住的道:“过年虽忙,也要休息好才能办年。”还有一句潜台词,大过年的看病吃药可不好。
乔夫人开口中气也不足,带着有气无力:“有劳关心了,这是我天冷的病根儿,开春也就恢复。”
她的眼神不怎么想抬,总是一触就从承平伯夫人面上移开,气若游丝的道:“听闻府上有珠宝商会,不知道过年前还有没有,如果有的话,烦请给我一张请帖,我想购置几件好的珠宝。”
承平伯夫人犹豫一下,在她的筹划里过年前还有两场珠宝商会,此时却只能保证有一场顺利进行,她的商会上不是完全出售自己的收藏,还有自去年推出的那场戏弄人的商会以后,一些珠宝古董商闻名而来,投名贴,放货物,约定起始价格。
腊月十六的商会已安排好,祭灶守小年的那晚,商会的商人是书信早到,人和货物都还在飘渺之中,这大寒天的雪道难走,伯夫人无法确定对方能按时赶来。
应急的办法也提前和各珠宝商约定,南兴王城举办民间商会好几年,经历过无数的变故,有无数的对策,如果腊月二十三、二十四这两天货物不全,将推迟到正月十六以前。
有人可能要问,珠宝古董商人不回家过年了吗?自古商人就是如此,道路的不方便引发一种习俗叫“两头大”,商人出门十几年、几十年回家的也有,家中娶妻养子,经商地方娶妻养子,互不相见,两头为大。
过年、过节对商人来说,走到哪里过到哪里,而商人得到利息以后,农人的辛苦,士人的苦读,他们都没有,可以不论岁月的享受天伦之乐、风流之乐等等。
乔夫人的焦急模样显然非得到珠宝不可,伯夫人深怕一场商会不足以满意,可第二场她还不能断言,也罢,先对她说有一场吧,就要开口,乔夫人误会:“是还没有准备好吗?我其实需要截止到明年六月里的珠宝商会,如果有请帖,请随时给我一张,进门钱我会照付。”
伯夫人笑了。
珠宝商会的进门钱是怎么规定的呢?
卖时新的簪子、钗和环,一般不收进门钱,一份儿进门钱说不定买一箱簪子,收这个钱谁还来当主顾。
珠宝和古董这种商会的进门钱一旦明码标价,意味着有稀奇的古董和珠宝出现。
古董商们事先有权力得知是什么朝代、什么工匠......甚至首饰的名称。
他们愿意掏进门钱,全凭自己眼力,买一件古董放家里,快的三几个月就涨一倍,慢的传给子孙后代也挺好,这种进门钱掏的心甘情愿。
贵的珠宝也会如此,看你会不会砍价,砍的好,买的巧,是大赚的,而且纯时新的珠宝不管再贵,也一般只向卖家收费,相当于管理费和安全保障费用,买家如果再收的贵,谁还来买。
有一种是例外的情况,比如一场贵重的珠宝商会定向发请帖,这是东家的责任,把货物弄来,付你商会费用,你王城什么人家是主顾,这个当然是东家的事情。
东家会把客人全定向的安排好,和林鹏参加的那次商会相同,人数不会太多,大家斯斯文文的说价格,不会形成放牛行。
门口来几位外地商人,一定要见识这里面的珠宝怎么办,掏进门钱,你进来看看也成。
伯夫人请来祝四奶奶、曾美味、董跳墙这种爱买古董的主顾,就免去他们的进门钱,想当然的乔夫人这官眷也不会收,乔家是个大主顾。
对林鹏声明有进门钱,是外地商人有时候还会闹贼,这就把话说在明处。
乔夫人也应当的知道自己几乎没给过进门钱,她却说的恳切,那就有个原因出来。
承平伯夫人有了嫣然:“是准备殿下大婚的进献吗?”
“是。”
真相引出乔夫人一声长叹,幽幽怨怨的仿佛深处来,又往深处散,这像是几十年的怨气。
她不等伯夫人问,主动说明:“我乔家也是南兴有名的世家,贵府在晋王殿下手中起来,我乔家也是,这里面也有伯爷的一些提拔,要论过往的家世,咱们两家差不离儿,唉,夫人一定奇怪您手上还有好首饰,我家却拿不出来......”
她引动伤痛的事情,闭目后眼角沁出两滴泪水:“家里七个孩子,你也争我也争,他们的娘也跟在里面争,往年我说老爷不能这样疼爱孩子们,他不肯听,反说我嫉妒,不是个好母亲,在老洪王殿下手里的时候,乔家默默无闻送银子最为实在,不用装颜面,如今是晋王殿下大婚,定亲时的进献已让老爷发愁,他总算看清楚家里还有多少存货,明年殿下大婚,我若不购买几件,是实实的拿不出来。”
承平伯夫人手里是有好首饰的,而且乔夫人遇到难处,到此不得不承认伯夫人年青守节令人敬佩,这个“年青守节”包括她登公堂打四十天出去的官司夺回一部分的家产,当时闹的沸沸扬扬的,乔夫人还曾寄以同情,衙门结案具结上写的明白,有若干的珠宝相当贵重,归还承平伯府。
而赐婚圣旨下来以后,承平伯府的进献不是第一也在前茅,这是妻妾勤谨早准备下来,所以很快送呈王府,乔家想查看礼单做个对比很方便,因承平伯爵以地位为尊,乔家的礼单比林家的稍减就可。
乔夫人的痛苦也有一部分是承平伯夫人造成,文家的古董珠宝令伯夫人的礼单价值不一定超过送银子最多的人,却因古董可升值而变的昂贵难追,乔家在稍减的地步上就拿不出来,就是乔家没分给七个儿女和几个姨娘的时候,也难比文家数代的古董商收藏。
乔老爷为此回忆好几天,在他的记忆里找不到林家曾收藏过礼单上的珠宝,这种古董到手,谁会不在故交面前吹嘘几句。
那么答案来了,夫妻断定伯夫人进献的珠宝是她自家商会上的,卖家送来出售以前,伯夫人先行购买。
乔夫人是万般无奈的只能来找承平伯夫人,认定今年的珠宝大多集中在伯府商会上,掏进门钱这话不虚,乔夫人得先把进献晋王的礼单凑齐。
承平伯夫人隐隐的开心,她手里还有好些古董珠宝呢,妻妾每每看到珠宝时总会感谢殿下和林鹏,花名册是林鹏手写,这些珠宝由林鹏做初期的分捡,呈给晋王梁仁,梁仁没有克扣,花名册上没有涂改和少页的痕迹,只有林鹏的一句客套话。
字迹丑劣万勿见笑,林鹏拜上。
伯夫人所以肯带上林鹏去西咸,除去他是文听雨一案里的当事人,以鲁王不放过自己的性格来看,倘若知道林鹏弄走文家的家产,也不会放过他,二来就是林鹏分捡珠宝称得上用心,把女眷们适合用的全送给自己。
而殿下么,也没有反对。
这回珠宝有销路了,伯夫人亲切的帮乔夫人解困:“你要珠宝何不早说,我这里寄存的还有几盒,送来你这就看看?还是不够的话,珠宝商会上再请你,你我邻居,说什么进门钱。”
乔夫人走投无路而来,有人在这里又要说了,南兴难道没有好的古董商吗?
一定要往伯府里寻找礼物。
乔夫人看了好几家挑尖的古董商,都不是太满意,而这几家挑尖的古董商都参加今年伯府的珠宝商会,他们也同声举荐伯府的商会,乔夫人就往这里来了。
听到承平伯夫人的话,乔夫人过于感激,也是她刚才泪痕未干,一包子眼泪还在眼眶里,这么着一笑两行泪水下来,承平伯夫人有点害怕,这人遇到多大的难处,提前看几件珠宝就又要哭了。
赶紧出来回房取珠宝,这些古董都是由妻妾保管着,秦氏也不肯留下陪乔夫人,跟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乔家遇到多大的事情,倒有这么伤心?”
伯夫人年青伶俐,老妾深谙宅门之道,可都没想到承平伯府的礼单会给乔家带来莫大的压力,乔家的礼单必须出现至少一件的古董珠宝才能不被别人取笑。
查礼单这种事情,乔家能办到,还有冯家、吴家等等都可以办到,承平伯夫人这未亡人都能办到的事情,有丈夫的人家若是跟不上,在晋王面前未免失礼,梁仁应该不会介意,南兴的世家里会引起一波互相的鄙视。
几个大小不等的盒子放到乔夫人的面前,打开来后,每件都有一个典故,老妾也是熟知典故的人,花名册上手抄的故事,伯夫人记熟以后,多次说给老妾听,这样她也顺便的认得好些字,老妾在此时娓娓道来,说得声情并茂,就像她亲生经历过这些首饰的岁月。
乔夫人向承平伯府致以深深的敬意,并一扫以前的胡思乱想,带着羞愧重新看待承平伯夫人,她手握许多贵重的首饰,却守节不曾动摇,乔夫人低头承认她错了,不管承平伯夫人和枕边人往来,还是开商会,都是她的日子。
有贵重首饰和不曾动摇心思有直接联系吗?女眷们对首饰的喜爱会衍生到华衣美服上面去,再就衍生到男欢女爱,也许有人不能理解,一个男人或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能做什么呢,自然是玩乐玩乐.....玩的收不回来心,也就守不住独孤的日子。
南兴王城在这一年多里对伯夫人的深刻印象,其中有两个,她出门必带几十个人,她浑身黑衣、蓝衣、白衣等等,从头到脚的,猛一看上去有点吓人。
抱着一对白玉对瓶,乔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对瓶虽不是首饰,从年头上来说是不错的古董,她有这件放在礼单里增色生辉,对晋王殿下提拔乔老爷的恩德上来说,就过得去。
她的用途说出来,承平伯夫人就知道取哪些古董给她看,她并非小瞧乔夫人,她手中的文家金银首饰都是类似满天星辰入梦来这种,白玉对瓶相对便宜。
乔夫人让人回家去取钱,又急忙忙再准备一份不菲的礼物,临走的时候,她望了伯夫人又望,那些说不出来的话最后化为一个浓浓的笑容。
妻妾回房,秦氏问道:“这么说,这位从此不在外面说我们的坏话?”
“像是这样。”承平伯夫人莞尔:“姨娘,又解决一件事情。”乔老爷对承平伯是有旧情的,乔夫人总是拧着,伯夫人有时候也别扭,她是和乔家往来,还是不往来呢?
现在像是可以恢复往来,伯夫人松口气。
.....
泰丰商行的伙计们紧张的忙碌着,他们是每年的一次大商会摆开街道,然后就一直发货发货再加年终核算,另外应付零星的商人,南兴冬天商会造成这里的商铺放假都晚。
高劲走进商行的时候,望着川流不息的伙计和高声叫嚷的客人皱眉头,泰丰商行里面都快没有下脚的空当。
“花绸,一百箱,我说你麻利点儿吧,我等着装箱呢。”
“珍珠绸、海水缎,快点,客人要装船哟......”
伙计们抬着箱子跑的飞快,高劲寻找人的眼神看不到,被撞上好几回,伙计们不认得他是御史,看他的衣着仅仅是商人打扮,几个人一起吆喝。
一个喊:“老客上门,来个人。”
一个喊:“让让,撞到您不好哎.....”
高劲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好不容易找块地方落脚,抓住一个伙计问大掌柜的在哪里,商行里这个嘈杂,伙计近来耳朵被喊聋,硬是听不清楚。
他扯着嗓子喊:“什么,你问什么?”
高劲的耳朵也暂时性的陷入杂乱噪音中,接待他的伙计挤到他身后喊客人客人,他硬是也没有听到,直到伙计扳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个身子,把鼻尖和一脸的笑凑上来,尖声高叫:“老客,你要什么布料?”
像是全世界的嗡嗡声全出现在这里,高劲只能双手捂住耳朵,也放开喉咙大叫:“你家大掌柜的在哪里,我是在承平伯府珠宝商会上认识的他......”
后院的高阁之上,打开的半扇窗户里是常当阴郁的神情,他看着楼下院内拥挤的人群里出现高劲和带路的伙计,在强劲的北风里用力把窗户关好。
他应该想个对策,好遏制鲁王再次派来的这个人,珠宝商会上见面时,年青人报出鲁王的名号,常当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他说不出的厌恶,这事情何时是个头。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北风呼呼的卷入,高劲一大步走进来,露出他身后举手准备敲门的尴尬小伙计面容:“大掌柜的,我要敲门来着,”他嘟囔着。
常当面无表情的挥挥手,小伙计如释重负的关好房门下楼去,觉得逃过一劫,大掌柜的非一般掌柜可比,进他的房非敲门不可,这是小伙计学徒的时候重要一课。
也许来的这是个大主顾吧?小伙计这样的想。
高劲像个大主顾般的在常当这间公事房里熬游,常当掀起眼皮子看他后背,眼睛里精光一闪,又隐没下去,恢复他大掌柜闯惯商场的深沉城府,倒一碗茶摆在桌上,常当静静等着。
高劲把这个房里的裁衣剪刀也仔细的看过时,回身一看,就知道这碗茶是自己的,那么茶旁边的座位也是自己的,他像是对这个客位不满意,端着茶在手上,挺直身子就问起来。
“什么名字?”
“常当。”
“哪里人?”
常当有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你从西咸来怎么不知道我是西咸人呢,要不是全家都在西咸,我会听鲁王的吩咐,落到今天还受制于他的地步。
他不动声色:“西咸。”
“是怎么到的南兴?”高劲继续问道。
常当发现自己判断错误,这个人更像个钦差,鲁王府来的人往往火急火燎的想办事,不像他慢条斯理的先盘问自己,自己的可靠性还用问吗?
除去帮鲁王殿下陷害老洪王,其它的身家清白。
“自小家里穷,揭不开锅的那年,托个亲戚送八岁的我学徒,织布我学了三年,认布我学了三年,商铺打杂又是三年,十七岁我出师,在西咸、西昌、庆平等泰丰分号做伙计,一路做到掌柜的来到南兴,在这里我升的大掌柜,一晃二十年过去,是我在南兴的日子。”
“这么说,晋王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
“是的。”常当道。
“那么你多少知道一些晋王的事情,比如我翻阅过往的公文,南兴几年前可没这么富裕,晋王到了以后很快大变模样,他是从哪些商品上快速挣回税银。”
年青人一副由他掌握的神情,常当却愈发的看出端倪,这不是鲁王处来的人,那么他为什么打着鲁王殿下的旗号?
直接问不是常当的风格,每个商行的大掌柜堪称老狐狸,做生意不走眼,看货物也不走眼,常当的能耐是打开仓库只一眼,就能从万紫千红的布料里找出劣品,这是常年练就的眼力,就像他一搭眼看人,就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客人。
自称高劲的这位,他是巡查御史?
只有巡查御史才有这样的权力私下查访,也只有巡查御史才能过问到殿下身上。
常当想到这里露出一些恭敬,像是被高劲盘查晋王吓住,笑容也有了一些,整个人从郁郁变得生动飞扬,顿时年青十岁不止。
高劲疑惑的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的改变,只会更让常当看出他的破绽,这位脸上年青,人也还年青着呢。
“要说晋王殿下的功绩,全南兴的人都知道啊,那是说也说不完,殿下到了以后,商人们那是闻风而来啊,南兴这里的生意多啊,殿下又勤政爱民的,这里还暖和,像这个时节换成在西咸,贼冷的,西咸的商会大多是天暖和开......”
高劲的两道眉毛往一处撮的更加厉害,不客气的打断常当:“我问的是晋王殿下来以前南兴被查抄过,他第二年就交上当年的税银,和老洪王时期持平,约近一千万两白银,此后每年又都浮动在一千二百万两白银上下,不高也不会太低,他做了什么生意得到第一年的税银,又用什么样的生意吸引的商人往南兴来,”
常当惊讶的张了张嘴,半晌,等到高劲再次流露出不耐烦,他小心翼翼的道:“您指的是什么生意,我看到的可全说出来了......”
高劲冷声道:“大掌柜的,我可是告诉过你,我见过鲁王殿下后,拿到一些证据再过来的。”
“哦,是鲁王殿下告诉您的么?”常当立即改换神色,像是谨慎的整理着话:“说的也是,鲁王殿下也怀疑晋王殿下有不地道的生意,像是上一次御史大人,姓什么来着......”
“你说的是张大人?”
“对对,除去张大人还有一位吧.....”常当又开始寻思。
“蔡大人你也见过?”高劲动容。
常当堆笑:“是姓蔡吗?我每天见到的客人太多,大人们的姓名又不敢牢记,这不,我连名带姓的忘个干净,蔡大人的名字是三个字,我记得有两个字的.....”
“蔡谦大人,和张汇青大人。”高劲淡淡。
常当笑道:“就是他们,他们也来见过我,问晋王殿下的事情,我呈上一些证据的,晋王殿下有一支商队常出南兴,神出鬼没的很难盘查,而且最近又换了人,我还没有弄到名单......”
“换人?”高劲眸光紧迫:“是去年换的吗?”
“是,像是出了什么事情......”常当接着蒙他,看这位聚精会神的模样,接下来就要吐露来意。
高劲果然沉不住气了:“你给我打听着,如果你听到有关张御史的消息,赶紧告诉我,我住哪里,那天伯府商会上见面,我已告诉过你。”
常当心里格登一下,这位御史是真的年青,随便诈一诈就说的比自己还要多,而且他看样子不知道泰丰商行里专门有邸抄,泰丰商行和龙门商行这样的大商行,对京里和当地官场的动向都有了解,这两家全是依附着朝廷而壮大。
从去年到今年的御史张大人遗孀京中喊冤一案,常当也看到过。
这是矛头直指晋王殿下杀害御史,而鲁王殿下把这位年青御史的眼光拨乱,让他笔直盯着晋王殿下。
真是年青啊。
鲁王自己就走私,否则他家哪来的许多兵器和盔甲,数代积存这话只要对对京里历年拨放的铜铁就能知道,鲁王府野心勃勃,他是数代的走私还差不多。
老洪王全家被鲁王连根拔起,这位殿下倒好,他倒还要追究晋王杀害御史,鲁王自己杀害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南兴郭家恨他入骨就是其中的一家。
常当心中已有眉目,以鲁王殿下的热心来看,就算晋王杀害御史也是鲁王的人,面前这位看着满脸朝气的御史,要么初出茅庐,要么就只能是个蠢蛋了。
你想有政绩,现成的放在那里,去查鲁王府不是更快。
查晋王还是算了吧,晋王殿下刚和奚家联姻,又得到当今御宝“天作之合”,人家正在兴头上,商人深信运势一说,现在的晋王有运势护身,破绽想露也不会亮明大家的眼前。
弄明高劲的来意,接下来就简单的多,常当在南兴几十年,肚子里的爆料不要太多,随便爆几句,就足够高劲如获至宝,以后这是很大的线索,满意而去。
他们聊的很久,高劲出门天色已黑,常当也错过晚饭钟头,大掌柜的开始用饭,再就核对全年的账目,争取早些给伙计们放假关门,高劲去吃一碗面,见到飞雪里街道的熙熙攘攘,他漫步行来,打算再打探一些消息。
万万不能让张汇青大人就此消失啊,万万不能让晋王殿下瞒天过海,他这样想着,踱步直到承平伯府,今晚这里的人最多,扳着一个人的肩膀询问,那人看大傻的神情。
“伯府的珠宝商会你不知道,你是来做生意的吗,竟然这个也不知道。”
朱红大门和角门上都有人站出来,高声宣称:“天然翡翠带红碧桃花头面,十二万两白银。”
谈论声四起,高劲在泰丰商行受损的耳朵又受到伤害的感觉。
“翡翠今年也涨价。”
“我刚从西昌过来,那里的古董和珠宝今年也涨。”
“今年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是不明白的人。
高劲站了半天,雪冻得腿发寒,记住几件珠宝的名称,对承平伯夫人的猜测进一步加深,鲁王的话响在耳边:“未亡人足不出户,承平伯府比以前还要有钱,她从哪里挣来?据说晋王对她十分的照顾,却没有发现私情。呵呵,钱从哪里来的?”
承平伯府只怕与晋王的走私生意有关。
高劲这样想着,神情逐渐冷峻,他要彻查这个案子,像蔡谦御史那样名动天下,他心里能认定张汇青失踪一年多,应该性命不在,这个案子也许能和蔡谦御史查过的扶风税银贪污大案、凤山皇庄藏尸案、三泉霸水十里四十八个村庄争斗案相媲美,凶手伏诛那天,就是自己直追蔡大人名声那天。
伯府的门内,也有一个人在胡乱畅想,搭上镖车日夜兼程,冻成冰砣子不远的侯三赶上伯府腊月十六的商会,他下午进城,客栈里泡个热水澡人缓过来,先往医馆赎一贴暖身子的药吃下去,傍晚的时候来到伯府回话并求助。
伯夫人听到林鹏肯去,内心自然高兴,侯三要的木梳外面已买不到,商人货物早就通过与东临交界的那座大山,走地下通道往海边装船,卖梳子的商铺还没有关门,就是一把也没有。
好在侯三要的不多,伯夫人让自家商铺里取出九百套给他,按进价不多收一文,又邀请侯三免费参加商会,每天在圈圈叉叉和学认字里纠结的伯夫人深知学习之重,想来侯三也应该一样。
侯三从坐下就不敢大喘气儿,比赌钱还要用心的记着珠宝的名称,学着珠宝的水头和成色,对每件珠宝生出敬仰之情,这全是经商吹嘘的谈资,没有伯府的商会,他可没有地方学。
午夜商会结束,侯三磨蹭到最后再走,向林忠陪笑脸:“来的时候我还不敢说,想我算个什么人呢,入不了伯夫人的眼,可我实在憋不住话,伯夫人的新生意,让我表哥去的那个,能不能让我也效劳效劳,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跑腿快着呢,看我这不十几天就又来到南兴。”
林忠看着他笑,心想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侯三爷应该不知道,他去回伯夫人。
继乔夫人向伯夫人低头以后,冯良邦夫人、吴夫人等等纷纷主动讨要商会请帖,犯的是乔夫人一样的病根,进献晋王的礼单上没有出彩的东西。
伯夫人寡妇失业的都拿得出一个又一个的好东西,她们若是拿不出一件来,被人看轻也在情理之中。
伯夫人正在送客,林忠一旁等着,冯夫人等约好下次商会再来请帖,一一的出门登车上轿,承平伯夫人回身来听林忠说过,想了想:“这个让林鹏拿主意吧,这是他自家的表兄弟,忠管家这里先答应三爷,三爷走的时候,再送份儿路菜。”
林忠出来告诉侯三,把个侯三喜欢的对着他连作几个揖,回客栈睡下来美梦不断,他可算攀住高枝儿,承平伯府的生意一定大无边,相比之下他买到九百套的木梳,回家去三娘子欢欢喜喜倒不放在心上。
.....
中成省的河流结成冰,霜白的河面上是新的道路,送年货的行人和归家的游子络绎不绝,京里钦差的车驾到来后,官道上即刻行人无踪,河面无影,奚家的兵马把这里拦个干干净净。
好在他们通过的也很快,奚重林、奚重互陪同钦差自京里出发,沿途招摇款待热情,每隔几个城池,就有奚家的兄弟到来迎接并陪同,还有护送的意思,到黄州这里后,通报奚重固出迎,钦差也不敢怠慢这位彪悍到和庆王抢大婚风头的将军,命车驾快行,道路很快恢复畅通。
颂扬声因此也在官道和河面上流传,“到底是奚家,姑娘才有福气。”
“要出王妃了,奚家厉害啊。”
奚字大旗的下面,奚重固带着全家老少及黄州的官员望着钦差的车驾渐近,大家露出喜色下马下轿离开马车,奶娘喜不自禁的扶出奚十五姑娘,嗓音颠颠儿的摇晃着:“让我家姑娘到前面去。”
江氏闻言瞅她一眼,吩咐她身边的两个妈妈:“去,照应十五姑娘。”两个妈妈一左一右的扶起十五姑娘奚端秀,奶娘泄气的跟在后面,她总算没了话。
“跪!”
钦差的车驾停下来时,奚家专门唱礼的人声闻十里,钦差也精气神儿扬起,抚须观看奚家和他们背后黄州城的气势,只见到风采飞扬、英雄豪迈,连声赞道:“好,大将军虎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乌压压跪着的人里,为首的大汉虎背熊腰,半伏身子就让人看着呼吸不能,钦差又开始奇怪,这分明是个沙场上的勇夫,奚大将军的说书记是从哪里出来的。
他不敢怠慢的展开圣旨,就在这黄州城外的雪中旷野里宣读出来,路上的好吃好喝好歇息养出来好精神,奚重林、奚重互也送女人,却不敢让钦差失了精神。
亮开嗓子由北风助送也传出数里,在远方似乎还有回声,这位大人是攒足力气的宣读。
先夸一通奚家的世代忠良,再夸奚氏端秀的贤淑贞德,整体是好一通的天花乱坠,听得黄州人等各有笑颜,奚大将军圣眷浓厚,这是全黄州的福气不是吗?
奚十五姑娘垂着的面容上出现笑容,由内而外的笑容让她分外容光焕发,有什么轻轻的落到心田上,这是她的担心,她悬吊起的无名大石头,这就可以消散而去,化为无声无息的烟尘。
她要大婚了。
她要当王妃了。
她就要嫁给那位英俊的殿下,据长嫂说他十分的能干,咱们奚家是勉强与晋王分庭抗礼。
江氏这么说是壮小姑子胆气,老姑娘十五是养出来的娇姑娘,江氏不想她孤身到南兴被晋王的枕边人压住,也不愿意她被南兴的官夫人们欺负。
奚端秀近来的心情听不到江氏的话外之意,她成天想的就是嫁到殿下以后,怎么样的和殿下成双成对,怎么样的对他好。
奶娘“热心”的打听很多晋王不受当今宠爱的事迹,又在家里“无意中”听说大婚多出庆王三百万两是自家二老爷、三老爷的功劳,奶娘可乐了,成天的夸十五姑娘是“平嫁”,口口声声的“也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才能做到,换成晋王殿下定下别人,他这三百万两可从哪里讨呢”。
偌大的家族里都有不尽如人意的人和事儿,这并不稀奇。
也许有人又要说奚重固和江氏对十五姑娘不上心,这样的奶娘还留在身边,试问找奶娘找的是奶水足、待孩子好,还是进退有据的大家闺秀。
十五姑娘的奶娘由过世的奚老夫人挑选,当年的奶娘也不是今天这个奶大的姑娘要成为王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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