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刘衮收回手,悄悄挪到门边背靠墙壁站着,他打算继续听下去,看庞法起到底是一个什么打算。
房内又传来庞敢当的声音:“爹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庞法起道:“爹爹也不瞒你,萧大帅给爹爹的任务是接应沈庆之将军的大军,他手里有一万人马,萧大帅在撤往夏口之前就派了八百里加急快马去给沈庆之下令,让他率部火速南下,城外的乾军只是一支先锋,他们的大队人马应该是从竞陵来江夏的途中,这一千人马暂且奈何咱们不得,只要两日之内沈庆之的大军抵达,这一千乾军骑兵就会退走,那时对岸就会派水师舰船过来接应咱们!”
“可是孩儿听人说城外乾军小校告诉爹爹,沈庆之的人马已经被全歼,他本人也兵败被杀,柳元景也被斩了,爹爹竟然还在指望沈庆之的人马?”庞敢当大声道。
庞法起怒斥:“你这蠢货,乾军小校说的话你也信?他若说建康都被攻陷了,你信不信?他那是吓唬我们!”
庞敢当哑口无言。
过了半响,庞敢当又问:“爹爹,假若沈庆之大军真的如乾军小校说的那样已经被全歼了,爹爹打算怎么办?”
庞法起眯着眼睛说道:“到那个地步的话,咱们只能死守江夏城了,只有死守还有一条活路,若想着突围撤退,只能是死路一条!”
庞敢当大叫:“爹爹你疯了,你就不顾及祖母、母亲和诸位兄弟姐妹的安危了吗?他们的性命可还在乾军手里捏着了!”
庞法起眼睛一瞪:“你这逆子你懂什么?只要江夏城还没有被攻破,乾军大将就不敢动你祖母他们,他们若是动你祖母他们,这就是逼着我们父子死守到底!”
庞敢当摇头:“爹爹你太想当然了,您把乾军大将想得太理智,试问一个领兵大将岂会在乎多死几个兵士?只要能破城就是战功,多死几个人算什么?爹爹您若是真的惹怒了乾军大将,他一气之下下令杀了祖母和母亲他们,您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去哭,那时乾军大将下令强攻,以江夏这点人马守不了多久!营救祖母、母亲和兄弟姐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率部投降,爹爹还是考虑一下吧,咱们父子这么些年对朝廷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如今也该为了自己家人着想了!”
庞法起大骂:“你这逆子怎么就只想着投降,你的骨头怎么就没有长硬一些?我庞法起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儿子?”
躲在门外偷听的刘衮只感觉心里的寒意直冲头顶,心想这庞法起也真是绝情啊,为了自己心中那么一点可怜的忠义之心竟然连老母妻儿的性命都不顾了,还一门心思死守到底,这人的心肠简直比铁石还硬啊,为了自己的名声,只怕这人就连家人和手下兵将都死光了也不会丝毫动摇,跟着这样的人真的有前途吗?
这一夜很多人都是彻夜难眠,包括军司马刘衮,自从听了庞法起父子在书房里的对话,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走了,死守江夏城?开什么玩笑,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人死了,谁他吗的还记得你?
天色刚刚麻麻亮,刘衮就带着几个幢将沿着城墙巡视四门,名义上是巡查守备情况,实际上他实在观察城外的动静,特别是南门外。
经过一番观察之后,他有些绝望,北门、东门和西门外都有乾军游骑游弋,想要在不惊动乾军的情况下逃走几乎不可能,一旦惊动了乾军,人家骑兵呼啸而至,死路一条!
南门外的江边码头渡口处已经被乾军控制了,根据刘衮的观察,江边码头最少有两百乾军骑兵,这两百骑兵只要沿着河岸不停的来回冲杀,就算他带着三千人马来到渡口也休想安心过江,所以想要从南门突围去江边乘船过江这条路也行不通!
怎么办?刘衮思来想去,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是向乾军投降!
投降能活命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仅仅能活命又不是刘衮想要的,若是能在乾国那边谋个一官半职才能舒心的活下去,可是若是没有投名状就不能立功,不立功就没办法谋个一官半职,所以还必须要有投名状才行。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刘衮就打算带着手下这帮兄弟去投降,若是能够把庞法起父子绑了献给乾军大将定能让乾军大将另眼相看,到时候高官厚禄岂不是唾手可得?
不过刘衮还不清楚守军之中那几个将校的心思,他决定逐个试探一番,只要能拉拢一半人马,他就决定冒险动手。
不过还不等他开始去试探那些守军将校们,城外的乾军就给他来了一个助攻。
一百骑左右的乾军骑兵在日上三竿之后来到了北门外,领头的是一个乾军小校。
“庞法起何在?出来说话!”乾军小校一声大喝。
不久,得到消息的庞法起来到了城楼上,他向城下看去,大声喝问:“贵军又有何事?要攻边攻,何必那么多废话?”
乾军小校道:“我家将军知道庞太守不太相信沈庆之大军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是真的,在下奉我家将军之命给庞太守送一件礼物!来人,给庞太守把礼物送到城门下,想必庞太守不会对一个小兵下杀手吧?”
庞太守冷笑,“放心,本官还不至于连这一点胸襟都没有,让送礼的人只管过来!”说完就吩咐手下放下一个吊篮。
一个乾军骑兵打马跑到城门下把一个木盒放在吊篮内,然后打马转身回到小校身后。
吊篮被城楼上的守军拉上去,一个伍长从吊篮内取下木盒送到庞法起面前。
庞法起正要伸手打开,旁边一个幢将道:“太守且慢,担心乾军在李勉安装了什么杀人的机括,还是小心为妙!来人,把木盒放地上!”
伍长闻言立即蹲下把木盒放在城墙上,幢将拔出战刀伸过去挑开了木盖,只见木盒内放着一个人头。
“啊——”周围的守军兵将连退了两步。
“等等!”军司马刘衮叫道,他慢慢走过去蹲下看了看,只见盒子里的人头用石灰腌制,但相貌还是可以辨认的。
待刘衮认清了人头的面容,惊得叫道:“柳元景将军?”
“什么?”庞法起脸色一变,他与柳元景的关系不可谓不熟,两人一起参加了两次北伐,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他立即走过去蹲下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柳元景。
“柳将军······”庞法起的眼睛红了,悲痛之情显露无余。
周围的守军兵将们却是低声议论起来了,有人低声道:“昨天乾军小校说沈庆之大军已经全军覆没,柳将军在沈庆之麾下效力,如今柳将军已死,只怕沈庆之大军真的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会吧,沈庆之将军手下可是有一万人马呀,沈将军又是领兵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怎么会轻易被乾军打得全军覆没?”
“怎么不可能?柳元景在军中的地位不低,若不是沈庆之的资历太深,柳元景岂会甘心屈居其下?柳元景早就有独挡一面的资格,连柳元景都死了,其他人能幸免?”
“你说得虽然不错,但毕竟没有看见沈庆之将军的尸体,如果乾军能拿出沈庆之的人头才能证明这一万人马真的被他们全歼了,否则什么可能都有!”
柳元景的人头出现在这里对守军的士气打击太大了,很多人都相信沈庆之的一万人马只怕是真的已经被乾军全歼,消息很快传扬开去,将士们军心有些不稳。
各幢将校的心思各异,谁都不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
刘衮想了想对庞法起道:“太守,现在乾军大队人马还有没有,城外只有乾军骑兵,他们也不敢攻城,这城墙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末将在这里盯着就行了,太守若是不适就先回太守府休息吧,若是有事末将再派人禀报太守,不知您以为如何?”
柳元景的死的确对庞法起的打击很大,他此时心神恍惚,这么好的一个昔日并肩作战的占有就这么离他而去了,他一时间真的难以接受,点头道:“也好!”
刘衮当即道:“来人,护送太守回府!”
等庞法起走后,刘衮找几个幢将一一单独说话,试探他们对投降乾军的态度,有一半的幢将没有主见,上面是什么命令,他们就怎么执行,还有四分之一的幢将有投降的倾向,剩下四分之一的幢将反对投降乾军,态度很坚决。
这让刘衮很难办,若要起事,必须要争取到一半兵马的支持,否则胜算不大,别看庞法起只是一个文官,但这人是靠打仗升迁到太守的,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就算刘衮是军司马,可若是绕过庞法起下令,听从他命令的幢将只怕还真没几个。
刘衮想了想,立即把几个有明显投降意愿的幢将叫到隐秘秘密计议一番,几人约定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