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军大营。
营地内灯火昏暗,巡逻和警戒哨都很稀疏,只有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此时帅帐内,赵俊生坐在主位上,几个随驾官员和武将跪坐在右侧,庞法起和带来的江夏官员站在大帐的中间。
庞法起前来投诚并非只带了几个官员,他在离开太守府之后沿街一路上说动了一百多兵士跟着他一起出了城。
赵俊生对庞法起突然带着几个官员和一百多兵士前来投诚很是惊讶,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错,他的确派人对庞法起进行过劝降,但那只是例行程序而已,他根本就没做指望,没想到庞法起真的投降了,尽管只是带了一百多人前来,不是举城投降,这也让他很不解、迷惑。
是什么原因让庞法起选择了投诚呢?赵俊生可不认为他的魅力大到了让庞法起不顾一切跑过来跪降的地步,难道是因为其母和家眷的原因?这倒是有可能,庞法起虽然是南朝的忠臣,可也是孝子,为了尽孝而投降也说得过去。
不过······此前江夏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庞法起为何只带了几个官员和一百多个兵士前来投降?刘衮呢?
庞法起看了看赵俊生,脸色一变,躬身拱手道:“原来所谓的牛大力将军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领兵的竟然是大乾皇帝,降将庞法起拜见陛下!”说完跪倒在地。
身后几个江夏城官员都大惊,见庞法起跪下了,连忙也跟着跪下高呼:“陛下万福!”
赵俊生很惊讶,这庞法起怎么认识他?他道:“朕不记得在何时何地见过庞公了,庞公如何认得出朕?”
庞法起回答道:“回陛下,昔年大乾立国举行庆典之时,当朝太中大夫裴公松之曾作为使者前往乾京观礼,回来后就凭着记忆画出了陛下的容貌画像,庞某有幸观摩过画像一次,所以就记下了!”
“原来如此!”赵俊生恍然大悟,问道:“裴公还好吧,身体可康健否?”
“回陛下,裴公已于前年病逝了!”
赵俊生颇为惋惜,回到正题,问道:“庞公、诸位,先起来吧!下午与朱主薄商谈的条款,朕这边还没有给出正式的答复,庞公既有投诚之意,为何突然而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庞法起起身道:“正是出了变故!待朱主薄和刘衮回到江夏城之后,庞某就召集城中大小官员和将校们商讨投诚之事,庞某本有九分把握,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犬子会强烈反对,又有军司马刘衮声援,有人想跟着庞某投诚,但刚刚站出来就被犬子和刘衮杀了,最好闹得一场火拼械斗,庞某犬子倒也没有丧尽天良,不敢弑父,刘衮也念在同僚多年也没有对庞某等人下死手,放我们离开了,若不如此庞某定会带着城内所有军民共迎陛下大军入城的!”
赵俊生一边听着,一边分析着这些话中的真假,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庞法起所说的都是事实。
不过庞法起既然来投降了,不管此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没有证据证明此人是假投诚之前,他都不能动这些人,否则消息一旦传出去,天下人都会认为他赵俊生没有容人之量,以后南朝那边就绝不会再有人投降了,乾国攻取南朝的阻力会成倍增大,想要一统天下的进程肯定会推后很多年。
赵俊生颔首,对旁边的太监康义德吩咐:“今庞公前来,朕高兴,去让人准备一些酒菜送上来,朕要与庞公及诸公秉烛夜谈!”
“诺!”
“来人,给诸公赐座!”
庞法起等人连忙作揖:“多谢陛下!”
待酒菜送上来,赵俊生与庞法起等人推杯助盏,一边吃酒一边谈天论地。
不多时,从远方传来大量喊杀声,人吼马嘶,战鼓隆隆。
帅帐内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特别是庞法起,他原本是想夜袭乾军答应的,可萧斌的书信和口信硬生生打乱了他的计划,不得不临时做出调整,夜袭肯定被迫中止了,可现在怎么有喊杀声从南边传来?难道刘衮在经过那件事情之后还是照常发动了夜袭?
但是听声音好像距离乾军大营还比较远,这岂不是说江夏郡还在前来敌营的途中就被发现了?不好,大事不妙!
赵俊生一拍桌子大喝道:“来人,去打探一番,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诺!”帐外小校进来答应一声,转身又跑了出去。
不多时,帐外小校返回帅帐禀报:“启禀陛下,有一支宋军从江夏城方向而来企图夜袭我军营地,但被我军斥候提前发现,牛将军做出应对之策,这支宋军目前已陷入我军包围,牛将军正在指挥将士们收网!”
赵俊生一听,双目充满杀气看向庞法起。
庞法起顿时一个激灵,急忙起身走到中间下拜道:“陛下,我绝不知此事,还请陛下明察!”
其他几个投降过来的官员也纷纷起身拜倒,都说:“陛下明鉴,我等都是跟着庞太守杀出来的,不知道他们竟然会带兵尾随而来的!”
赵俊生沉思片刻,说道:“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战斗结束之后抓几个俘虏过来问一问!”
庞法起等人战战兢兢的退回了原位,一个个心里七上八下的,同时心里也都有这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内那帮人疯了吗?
小半个时辰之后,牛大力走进来抱拳禀报:“陛下,有八百余人的江夏守军偷偷摸过来想要夜袭我军营地,被臣调兵包围在答应以东四里外荒地上全歼,杀死了四百余人,俘虏三百余人!”
“另外,带兵宋将已经战死,臣已经把他的尸首抬过来,根据俘虏指认,此人叫庞敢当,是庞太守长子!”
赵俊生板着脸看了庞法起一眼,抬手:“抬进来!”
牛大力扭头喊道:“把人抬进来!”
此时庞法起脸色惨白,跟随他投降的几个官员也是惊恐万分,带兵来偷袭的竟然是庞法起的儿子,谁能相信这不是有预谋的?谁能相信这不是庞法起父子二人在搭台唱戏?
尸首被抬进来了,缺了一条胳膊,断臂上还包着纱布,人已经死了,身上插着几支箭,还有不少伤,铠甲都砍得稀烂了。
庞法起流着眼泪走到尸体身边,伸出颤抖的手去摸儿子的脸,把脸上的污垢血迹擦干净!
赵俊生问道:“此人是你的长子吧?”
庞法起缓缓转过身来,回答道:“是!”
“你前脚来投诚,你的儿子后脚就带兵前来袭营,你叫朕怎么相信你?你如何证明这不是你们父子商量好,让你来投诚袭营朕和我军注意力,然后你儿子带兵尾随而至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庞法起面如死灰,“早在城内,我们父子就已经反目成仇,庞某不知道在我等离开之后场内又发生了何事,但庞某确实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其他几个跟着庞法起一起来的官员吓得半死,如果赵俊生一声令下杀了庞法起,他们这些人只怕也难以活命,纷纷跪在地上求饶,表示自己等人真的不知情,是无辜的。
赵俊生思索良久,决定宁杀错、不放过,毕竟庞法起父子的行为太可疑了,就算杀了他们,消息传出去,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人们都会以为这是庞法起父子二人使得诡计,只是被识破了。
赵俊生正要下令,帐外却进来一个小校在牛大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牛大力听完之后转身对赵俊生抱拳道:“陛下,俘虏当中有一个叫魏文通的宋将,官职是江夏郡第六幢幢主,来袭的八百宋军之中有三百人是他的部下,此人交代,出兵偷袭的命令是刘衮下达的,庞敢当、魏文通,还有另外一个幢将郝连山他们都是主张坚守到底的人,所以刘衮派他们来袭营,好给城给其他官员和兵将做一个榜样,若能成功,也能坚定其他人的信心,若是不成······结果不言而喻!”
“为清除异己而借刀杀人?”赵俊生皱眉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经过审问多个俘虏,他们都说夜袭出兵偷袭我军大营的命令是刘衮临时决定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庞法起父子事先商量好的!”
赵俊生闻言想了想,起身走到庞法起面前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是朕多疑了,还望庞公勿要见怪!”
“不敢、不敢!”庞法起躬身拱手。
赵俊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父子之间有再多的不和,但终归是父子,血溶于水,庞公见长子身死,悲痛万分,此乃人之常情,朕很理解!这样吧,时辰也不早了,庞公和诸位先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牛将军,派人给庞公和其他几位准备营帐,把庞少将军的尸身也抬过去在庞公营帐隔壁找一间营帐停放,再找一副上好的棺木过来!另外,传朕的旨意,带庞老夫人和庞公其他家眷过来,让他们一家人团聚,每日饮食不可短缺,十足供应!”
“臣遵旨!”牛大力抱拳答应,转身对几个兵士吩咐,让他们把庞敢当的尸身抬出去,又对庞法起等人说:“庞公、诸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