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的气候四季分明,水稻只种一季,要到七月末八月初才正式开始收割,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紧要关头,钱家却来了这么一手,着实缺德。
“大姑娘放心,耿叔,已经想到办法了。”方洛见她蹙眉深思,忙安慰道。
方耿经商多年,最重诚信,在对岸的口碑很好,有不少赵家镇的人慕名渡河过去的,此番将分店开到了赵家镇,不少人都过来捧场,库存清了不少,背地里却被钱家摆了一道,这才出了亏空,交不出货。
附近农家的陈谷都被收光了,只能到外县去收,价格偏高不说,舟车劳顿的,折腾下来得不偿失,最让人担心的还是银子,刚买下了新铺子,费去不少银子,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手头没有流动资金。
方霏最但心的便是这个,但方洛终究是个外人,方耿未必会将事情相告,也不好问,便点点头,道:“耿叔几时回来?”
“顺利的话,下午能到,最迟明天怎么也能回来了。”方洛背着手,长身玉立,扭头望着门口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
方霏莞尔,抬眸注视着他俊逸的面容,漆黑的眼眸中,那层灰白还未完全散去,漂亮的双眼总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让人心底柔软一片。
他来到方家镇的方式太惨烈,应该也是个有来历的,而今,却在这间小铺子做账房,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大姑娘?”方洛回过头来,见她盯着自己发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霏轻轻晃了晃脑袋。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明天我打算去对岸一趟,如果耿叔今天下午能回来,可否派人过去知会他一声?”
方洛点点头,却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柜台后。
不远处,传来周妈妈爽朗的说话声。
“哎呀。夫人。方掌柜这里的米真是不错,比二姨娘娘家不知好了多少倍去,价格也合理。方掌柜早该把铺子开到镇上来了!”
柜台后的方洛一抱拳,“这位妈妈妙赞了,愧不敢当。”整个人开朗了许多,不似以前。问他十句话,有九句是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的。
“当得起。当得起!你们老板可是我家夫人的娘家族亲,你们生意做得好,我们夫人面上也有光。”周妈妈乐得合不拢嘴。
在方家镇,‘方’是大姓。有七成的人姓方,论起来,都是亲房。方洛并不知道方霏与方耿的关系,一直当她是方耿的远房侄女。周妈妈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
去沏茶的伙计折腾半天,总算是沏好了一壶茶,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正往正堂过来。
方洛正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茬,便道:“两位请用茶。”
方霏扯了扯挡住门口的周妈妈,小声道:“时辰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周妈妈点点头,搓着手站到她身后。
“夫人,不喝杯茶再走?”方洛面上挂着浅淡的笑着,招呼客人。
“不了,往后有空再来叨扰,告辞。”说着,便率先朝门外走,周妈妈朝他福了一福,也跟着出了门。
出了门,两人沿着南街逛过去,兜兜转转的,回到赵家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估摸着老祖宗也该起身准备着出来散步了,方霏便直接去了竹桥水榭那边,果见老祖宗拄着拐杖,正要踏上竹桥。
老祖宗显然也看见了方霏,冲她招招手,等她过来后,将拐杖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大丫鬟金灵,朝方霏伸出手去。
方霏见状,立即走过来搀住了她,两人并肩踏上竹桥。
“听说,你今儿个去外头逛了?”老祖宗走得极其缓慢,像是巡视领地的首领,闲适而淡然,没有丝毫苛责的意思,“常出去走走也好,整天闷在这宅子里,好好的人都能给闷出病来。”
“嗯,老祖宗说的是。”方霏点头附和,边往前走,边道:“许久不曾回娘家了,明天,我想回去一趟。”
“想去便去吧,用不着每次都来问我,事先把家里的事儿都打点好就成。”老祖宗斜睨着她,面上一派慈和。
“多谢老祖宗。”方霏低头,轻轻一福身,谢过老祖宗。
婆媳二人踏上水榭,一直坐到夕阳下山后,才一起回了宜宁堂,在老祖宗那边用了晚膳,又陪着老祖宗说话。
初秋,气温白日里虽没降下来多少,夜里却舒服得多,太阳一下山,屋中就凉快了,不像盛夏里,要到子时过后,才能凉快下来。
老祖宗身子健朗了许多,虽然每天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卧床,但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大房的宋大奶奶每日晨昏都过来请安,几位姨娘见老祖宗身子也好转了,今日便跟着过来请安。
二姨娘钱氏是几人中最得势的一个,儿子读书厉害,文采很好,娘家又都是经商的,不差钱,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其次便是三姨娘李氏,赵大老爷最中意的一个儿子赵荣霆就是她所生,沾了儿子的光,大老爷最常去的便是她的院子。
相比别人的‘母凭子贵’,四姨娘周氏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儿子赵荣初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小命虽捡了回来,人去傻了,整日痴痴呆呆的,周姨娘托人请了不少名医,也没能治好儿子的傻病。
五姨娘朱氏出自书香世家,奈何家道中落,才到赵家做了姨娘,只生了赵慧容,便没再生养,为人无欲无求,只求清闲度日。
六姨娘吴氏是一群人中最年纪的,比方霏大一岁,母亲是个药罐子,家中负债累累,租种赵家的地欠下了多年的租没交,索性就把女儿送过来为奴,宋大奶奶见她有几分姿色,为了打压二姨娘三姨娘的气焰,便设法让大老爷将她收了房。
有道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有了个十八的,二姨娘三姨娘着实被冷落了好一阵子,两人对六姨娘横眉怒目,颇多怨言,但六姨娘有宋大奶奶和大老爷二人罩着,两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大房的媳妇们难得同聚一堂,其乐融融,相处甚欢。
“对了,我的乖重孙荣昭怎么样了?好几日没见着了,伤势可好些了?”酒足饭饱,大家一同到了雅阁品茶,闲话家常,老祖宗不经意的问道。
宋大奶奶笑了笑,回道:“有老祖宗惦记着,能好得不快么,已经能下床了,再养个几天,也就活蹦乱跳的了。”
“那就好,咱们赵家不比那些小户人家,长幼尊卑要分清,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切不可落人口实。”老祖宗说完,端起茶碗浅饮一口。
“老祖宗说的是,荣昭已经知道错了,此番受了教,往后定会主意言行举止。”宋大奶奶从善如流地回道。
“是呀,荣昭一向是好的,只是那孩子脾气倔,一时转不过弯来。”
“荣昭年轻,不知事也实属正常,往后改过便是了。”
“…………”
大房的几名姨娘忙跟着附和,毕竟,老祖宗才是这家里的核心人物,若是因为此事让老祖宗起了隔阂,整个大房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这一点,宋大奶奶深有体会,当年她不肯同意大老爷纳妾,结果呢?还不是妾也纳了,娃也生了,还招老祖宗不待见,宁肯让重孙媳妇当家,也不肯让她这个长孙媳妇当家,方霏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并不接话,偶尔跟着敷衍地笑笑,直到老祖宗乏了,众人才各自散去。
二夫人急于表现孝心,近日来,呆在东院的时间比西院还要多。
可今日方霏躲了出去,回来后又一直呆在老祖宗那边,二夫人又不敢上老祖宗那里去,要知道,老祖宗对二房的人,一向没给过好脸色,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哟,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把东院当家了呢。”二老爷伏在书案上看书,见了二夫人进来,便乐呵呵地打趣道。
如今陈誉住在县衙后堂,说是追捕逃犯,可又要严格保密,连画像也没有,怎么搜捕!总之难伺候得紧,二老爷只好回到家中住,避开那尊大佛。
二夫人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进门来,一屁股坐到书案对面,抱着手臂生着闷气。
“早说了,别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你偏不信,这回该死心了吧。”二老爷幸灾乐祸地道,自己的女人,有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
大嫂宋大奶奶娘家家世显赫,只是离京后离得娘家远了,才无势可借,但高门大家里出来的姑娘,岂是那般好对付的?二夫人读书少见识短,只怕她刚想到个开头,宋大奶奶就已经想到了应对她的几十种方法那么远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二房!”二夫人白了二老爷一眼,没好气地道,“等着吧,大房的人啊,都是面和心不和,看她们能好得了几天。”
两房的情况,大家都彼此了解,此番因为赵荣昭的事,老祖宗袖手旁观,摆明了是站在方霏那边,宋大奶奶转身就带着一群姨娘表孝心,立马又给搬回来一成。
二老爷摇着头,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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