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市的后院盖了几间厢房,院中铺着水泥地坪,倒也干净整洁。
唐风领着唐逸等人进了一间厢房,土暖气烧的很暖和,摆设不多,简陋的双人床,改革初期那种老款的写字台,两把木椅。
唐风招呼大家“炕上坐”,又拿着写字台上铁盘里的一套兰花玻璃杯,给唐逸等人倒了热水,说;你们,“你们是从延山来的吧?”
唐逸默默打量着这间房,问道:“这是?”
“啊,这是我哥的房间。”糖衣不好意思的小小,洁白的牙齿,笑的很美,“他挺干净的,和公公婆婆一起住。
唐逸点点头,又问:“你婆婆?”
唐风马上说:“其实她人挺好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不懂事。你看,我哥房间的暖气烧的多暖和?现在煤价高,镇上白天烧暖气的可没有几家,我哥白天不在家,可不是
没硬下心叫停我哥的暖气吗?”
顿了下,又说:“我哥在这里吃饭,每个月就交80块钱的伙食费,又住在这里,煤气都不用他花钱,换别的人家,哪有婆婆能忍呢?你们说,是不是?”
唐逸笑道:“你对你哥倒真好。”看着说道唐雄笑容异样柔和美丽的唐风,唐逸心里突然暖暖的,这是自己的姐姐,一个可亲可敬的姐姐。
唐风说:“是啊,弟弟找不到,我不对他好对谁好?父母又过世了,我不对他好谁还能对他好?”说道弟弟和父母,唐风眼神渐渐淡躺。
唐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你父母是怎么过世的?”
唐风叹口气,眼神有些迷茫,仿佛又想起了那最难熬的时光,“父亲,父亲是被车撞死的,母亲,母亲在父亲过世后,就,就好像不行了,第二年就查出了癌症......”
唐逸点点头,又点上了一颗烟。
屋里沉寂下来,齐洁只是坐在唐逸身边,轻轻的抓着他的手,十三和赵姗就更不会插话了。
“说说,说说他吧。”
唐风神情复杂的看向唐逸,既想听到弟弟的消息,又怕听到更难过。
唐逸沉默着,声音有些干涩,“他,他很快乐,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恩......”唐风呆呆的,突然用手捂住嘴,难过的哽咽起来,哭声越来越大。齐洁看了唐逸一眼,就做到唐风身边,轻轻搂住她安慰她。
看着唐风伤心欲绝,唐逸心里苦楚难当,很想坐在唐风身边安慰她的那个人是自己,胆识他不能......。
“谢谢,谢谢你......”唐风泣不成声,“他,他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就,就好......”
一颗烟抽完,唐逸又点了一颗。
唐风的哭声渐渐小了,齐洁小声问她:“要不,你睡一会儿?”
唐风摇头,慢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没事。”
又过了好一会,唐风终于抬起头看向唐逸:“你,我想去他的坟上看看。”
齐洁道:“等有时间吧,这两天是肯定不行的了。”
明天上午唐逸就要赶回省城参加临时常委会议,是唐逸的动议,他自然要在去非洲前将延庆市委书记的任命落实下去,明天下午,唐逸将率领政府代表团启程前往非洲。
唐风恩了一声,说:“我,出去一会儿,你们坐,不要,不要走啊”最后有些急切的看着唐逸和齐洁。”
唐逸知道她心里难过的厉害,向自己冷静一会,就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也要见见你哥哥,我算得上你们娘家人吗?”
唐风微微一怔,随即就开心的道:“当然当然,小逸,小逸也希望我们是一家人,是吧?”
唐逸勉强笑了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唐风有些错愕,但对糖衣,,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就好像,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眼圈就突然又红了,点点头,说:“你们坐,你们先坐!”快步的走出了厢
房。
看着默默看向窗外的唐逸,齐洁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不要太伤心了。”虽然对于唐逸的表现失常有些不解,但爱郎看似冷淡,甚至可以说渐渐有些冷酷,那不过是旧
居高位者的面具,骨子里,爱郎其实是很重感情的,或许,他跟那位逝去的小唐逸感情实在深厚吧!
唐逸微微点头,没有吱声。
唐风再次回来的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她眼圈红肿,显然又哭过了,但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撩起棉门帘进来就不好意思的道:“等久了吧,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唐逸站起来,问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想去你父母的坟上看看。”
唐风微微一怔,随即就点点头,说:“是,是应该去看看了”
手机音乐突然响起来,唐风从羽绒服的兜里面拿出了手机,现在只要不是偏远山区,农村人也大多都有手机了,至少是当家的户主是基本上都有的,唐风有手机自然不是什么稀
奇事。
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唐风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急声道:“我要出去下,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见她惶恐,齐洁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能跟我们说说吗?”
唐风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我哥,和人打架,在派出所呢,派出所要我去接人!”
唐逸就皱了皱眉头,唐雄怎么还老要妹妹担心?住在妹妹家里就罢了,多大的人了,还要去打架生事。
这时候也不便多说,就到:“拿一起吧,我们的车在外面。”
唐风犹豫着,终于点了点头。
在从小超市穿过的时候唐风的婆婆说话就已经颇不客气,“唐风,你这哥哥弟弟的有完没完?你那弟弟死了多久了?在乱认什么亲亲,都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开个破面包车也叫车......”后面的话好像是自己嘟囔,但唐逸几人听得清楚。婆婆眼睛斜瞥着唐逸几人,显得极为警惕。
自然是唐风途中说了弟弟的事儿求的婆婆谅解,给他点时间。而婆婆高门大户,在镇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家,自然是有前车之鉴,又怕媳妇的亲亲上门吃大户,农村人见到面包车就当低档货也很正常,何况这年头,穿得光鲜的城里人到农村来骗钱卖东西,骗人搞传销的太多了,尤其是宽城这两年的试点使得农村收入大幅提高,城里来的骗子就更如过江之鲫。
唐风这时候自然不敢说哥哥在派出所,低头说了声:“我,我去办点事。”就冲冲出了超市,至于回来被婆婆智商骂槐甚至当头责骂那也顾不得了。
上了雪铁龙,唐逸皱着眉问:“唐雄经常进派出所?”
唐风有些焦急的道:“不是,这我才着急呢,我哥柯老师了,从来没惹过事,你见到就知道了,今天怎么就进派出所呢?别是出了大事吧?”
唐逸点点头。
似乎察觉到唐逸等人可能对唐雄印象不佳,她就忙着辩解:“你们不要以为我哥不懂事,他一直就说搬出去了,是我想让他多攒点钱,要他忍,是我求他他才在我婆婆家忍者的。再忍一两年,借点钱,我哥就可以盖上三间新房,就能和小玲结婚了。”
说到这儿,唐风就是一笑,“我哥二十八了,小玲才二十,比我小好几岁了,可他就是看上我哥了。”
小玲人也漂亮,在镇上的服装厂上班,我哥要是人不好,小玲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吗?小玲说,她就喜欢我哥踏实,能吃苦。”说起小玲,唐风明显开心起来,显然在压抑的生活中,哥哥和小玲的恋情婚事是最令她振奋的事情。
唐逸见唐风渐渐有了神采,宽慰的一笑,就不在说些什么。
派出所巍峨的大院前,站着一名穿了黄羽绒服的小女,挺漂亮的,见到唐风从车上下来少女就急忙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了,眼圈就红了,抓着唐风的手,有些惶恐的说:“姐,唐雄还在里面了,都是,都是我不好。姐,我,我怕......”说着就低下头,吧嗒吧嗒掉眼泪。
唐风愣住了,忙搂着她他宽慰,问她怎么了。
小玲刚说了个“我”,见到唐风身边的唐逸等人,脸上就是一红,不在说下去。
唐风急道:“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这里没外人!”
小玲这才断断续续的说起来,原来,唐雄是应为小玲才跟人打起来的。小玲工厂的一个小工头,以前和小玲出过对象,后来小玲觉得这男人不可靠,就和他分手了。今天那个工肉不知道怎么就在饭店和唐雄坐在一桌,说着说着就聊起了小玲,都喝的有些高,工头就开始炫耀,小玲和他亲过嘴,还绘声绘色的描叙小玲舌头多么香什么的,唐雄一听就火了,当场就和工头动起手来,大家拉开,两人又打,最后派出所来人调解。两人还是打得不可开交,最后派出所民警火了,将两人一拷就给带走了。
小玲红着脸,惶恐的抓着唐风的手,说:“姐,他,他不会不要我了吧?”
唐风就笑,还以为啥大事了,终于松了口气,搂着小玲宽慰,“怎么会?他要敢因为这事不要你,我就第一个不饶他!”
唐逸和齐洁对视一眼,都微微一笑。就算在农村,现在想小玲这样淳朴的女孩儿也是凤毛麟角了。
唐逸更是觉得,看起来唐风和唐雄的日子过得艰难,但实际上唐风堂兄都有他们自己的幸福,这不是外人可以妄下判断的。
唐风自己进了派出所,小玲有些腼腆的和唐逸几人打招呼,倒是齐洁拉着她的手低语几句,很快两人就数落起来,低声说着什么。
不大一会,以为高高壮壮的男人就跟在唐风后面走出了院门,男人长得挺周正,耷拉着头,跟在唐风后面,唐风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话,他就连连点头。
唐逸也看出来了,在这个家,唐风才是主心骨,是照顾整个家,拿主意的人。
“唐雄!”小玲走上了两步,又有些畏缩。
唐雄咧嘴一笑:“吓坏你了吧,都是我不好。”小玲马上有了笑容。忙跑过去,上下看唐雄,说:“他们,他们在里面没有打你吧?”
唐雄就笑:“进这儿还能不挨收拾?我和那小子一人挨了几脚!没事儿!”
唐逸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甚至有些羡慕他们,幸福,往往就这么简单。
“哥,快过来,我给你介绍,小逸的干爸。”唐风拉着唐雄到唐逸面前,又问唐逸:“怎么,怎么称呼你来着?”
唐逸笑笑,“叫我来三就行了。”
唐雄深深叹口气,拿出烟,点了一颗,又将烟盒递给唐逸,五毛钱一包的宽城香烟,唐逸接过,也点了一颗,烟有些呛,却不难抽。
“啧啧,小玲,什么时候想亲嘴再来找你老哥!”旁边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边沉闷的气氛,从派出所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猴瘦的男人,眼睛有些青肿,可能在和人高马大的堂兄动手时吃了亏,是以愤愤不平,出来又开始找事。
唐雄是漂泊户,条件艰苦,人又憨厚,平素也经常被欺负,干活时都是被分配脏活累活,突然发飙暴打了这个小工头一顿,小工头大丢面子,就有些不依不饶。
唐雄一瞪眼睛,单被唐风拉了拉衣角,又看到几个民警从院门出来,随即就转过了头,不理小工头。
小工头嘿嘿笑着,故意向这边走了走,走到几人近前,嬉皮笑脸的看着小玲:“妹子,你那小嘴真香!”
刚刚说完,小腹突然就好像木了一样,随即腾云驾雾般飞起来,就好像电影里头的镜头,倒飞而出,又重重摔在地上,捂着小腹,剧痛这才翻江倒海般冲上脑袋,小工头惨叫一声,就疼得在业叫不出声,想条死狗一样趴在那儿喘气。
是赵珊力道十足的一脚,怕是当场就废了这小子半条命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民警都是一怔,向这边走了几步,随即就看到雪铁龙。看到唐逸和齐洁的衣着气度,看到十三的漠然,赵珊的冷酷,民警们还是有些眼光的,对望了几眼,就回身上了警车,就好像没看到这一幕。
唐风,唐雄和小玲都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赵珊,唐逸就笑,“这丫头,力气倒是不小。”随即看看表,说:“走吧,去吃饭,也要到吃饭的点了。”
就来到了镇上十字路口的那家二层饭店,要了二楼的包厢,坐下后唐逸就笑着对唐风说“今天就不要怕被婆婆骂了,大不了我去帮你说说话。”
唐风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老三”一家远道而来,于情于理都要接待。最起码也得请人家吃顿饭才是待客之道,何况唐风对“老三”有种说不出来的眷恋,也舍不得就这么让“老三”走了。笑道:“没事,没事,说了我婆婆挺好的,你们随便点,今天我请客。”心里庆幸,幸亏不知道唐雄在派出所需不需要交罚款,出来的时候装了两百块钱。
大家正热闹的点菜,齐洁的手机音乐突然响起,她微微一怔,接通,走到窗边说了几句,又若无其事的走回来坐下。
唐逸知道,齐洁随身带的电话只有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才会打进来,低声问道:“有事吧。”
“没事。”齐洁笑了笑。
唐逸笑道:“忙你的去吧,现在天还不算晚,你从镇上座出租走,到宽城换那辆跑车回春城,能赶上晚上的飞机。我吃过饭在宽城休息一晚,明天三四点钟就要赶回去,你就不要跟着我瞎混了,耽误正事。”
齐洁想了想,就嫣然一笑,说:“好吧。”站起身来告辞。唐风留了几句,见齐洁真有事,就说到:“那以后一定来,我还没跟你唠够了。”
齐洁笑了笑,说:“一定!”
齐洁和十三走后不久,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红烧兔肉就被送了上来,唐风微笑的对糖衣到:“你和唐雄喝点酒吧。”
唐逸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唐雄憨厚的一笑:“老三,我这可是沾你的光了,平常我妹妹着金口紧着了,哪主动让我喝过酒啊!”
唐逸就笑,唐风嗔怪道:”你还真喊上老三了?人家唐先生一看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老三老三的,你还真叫的出口。”
唐逸笑着说无妨。
唐雄呵呵的笑:“就是,老三都说是一家人了。”又问唐逸:“你是延山人?”
唐逸说道:“我现在在宽城,做点小买卖。”
“那离得挺近,老三,以后常来走动,我结婚可给你信,你不许不到。”唐雄性格有点大咧咧的,小玲羞红了脸。
唐逸笑道:“一定来。”
“你们喝啥酒?”唐风拿着酒单。问唐逸,“你喜欢喝高度的吧?”
赵珊刚想说话,唐逸就笑道:“还可以吧。”
唐雄呵呵笑,“那就整高度的,就二锅头吧。”
唐风皱眉道:“那哪行。”点了瓶三十多块的六十五度林和大曲。在农村宴客来说,是高档酒了。
唐雄有些诧异,妹妹有名的精打细算,今天可真舍得花钱了。
唐风笑着帮唐逸倒酒时,唐逸心中一片温暖,姐姐也好,妹妹也好,唐逸还是第一次被同辈的亲人照顾,在唐家宁家,小一辈莫不以唐逸马首是瞻,甚至和唐逸年纪差不多的都将唐逸当长辈看,除非发了疯,谁会拿出姐姐妹妹的姿态关怀他?
是以唐逸一口气干了那热辣辣的大杯也就不足为奇了。
胃里翻江倒海,唐逸忙起身去洗手间,赵珊快步跟上。
很简陋的洗手间,当唐逸在水池里吐得时候赵珊也跟了进来,帮唐逸敲背,又说:“老板,你想唐风和唐雄去县城的话现在就有房子。”她到是会察言观色,看出了唐逸对这姐弟两很不一般。
唐逸喝的急,头脑倒是清楚。吐了个一塌糊涂后,赵珊就拿来的开水,唐逸拿出纸巾边擦嘴便问:“什么有房子?”
赵珊说道:“704,小何那房子我买下来了,我搬过去也行,唐风和唐雄直接住进去也行。”
唐逸奇道:“小何?谁啊?”早忘了有这事。
赵珊道:“就跟您借了一万块钱的那人,我催他还钱,他一直不还,最后就四十万把他的房子过户给了我,现在他们算是租住,随时可以叫他们搬。啊,我回头把那一万块还给您,要不我就叫齐总从我工资里扣。”
唐逸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倒会赚钱了。”
仙子啊宽城的房价处于起步期,两百多平米的房子,四十万,那就是不到两千一平,而唐逸估计,两三年后,以宽城的经济发展速度,房价就应该突破四千大关,这些话他聊天时说过,不想赵珊倒是记住了。
赵珊道:“是他自己找我的,我跟他要钱,他还找了几个小混混吓唬我。当场就被我撂倒了,马上他就吓的跟孙子似的,说没钱,问我买不买他的房子,四十万,玩当然卖了。您说的,房价要涨到四千嘛!”
赵珊和唐逸唠嗑,其实怪难受的,觉得自己说话粗鲁,老板身边的人,都那么会说话,就自己文化水平低,有些给老板跌份,老板,可是辽东省省长了!
但她越不喜欢说话,唐逸有时候就偏偏喜欢跟她聊几句,赵珊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措辞文明些,不要显得太粗鲁。
唐逸笑道:“你也喜欢钱啊!”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说:“等等再说吧。”
刚刚和唐风唐雄人事,难道就要人家搬到县城换工作?那怕会吓到人家,没准以为自己精神有问题。总要慢慢来,熟悉了再说。
赵珊点点头:“哦,那就等等。还有,前几个小时小何又把他和他老婆的一个小厂子也压给我了,二十万,公正了,那个小何,是个赌鬼。”
唐逸哭笑不得,小何认识赵珊这个煞星,也算他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