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仔细咂摸了一番,不得不说奇思妙想,十分厉害。
要说文贵武贱,也不尽然,毕竟一个指挥使和普通的草民百姓还是有差距的,大宋朝虽然读书的人不少,但是每四年就那么几百个进士,远远不够分的,还有太多人没有出路。
正像王宁安分析的那样,军人升迁无门,粮饷被克扣,生活困难,晚景凄凉,种种不好都看在百姓的眼里,再加上士绅集团的宣扬,人人厌恶从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大宋的经济非常繁荣,风气也算开放,在这种环境当中,挣钱就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如果真正建功立业的好汉子能过得舒服,让人羡慕,自然会有年轻人从军。
想通了这些,再去看王宁安的办法,那就顺理成章了。
每一战,根据士兵的表现,还有杀敌的人数,作为记功标准,赏赐从30贯起步,最高可以达到1万贯,这笔钱累积存入皇家银行,每年发放三成利息,作为将士的津贴,一直到死,都可以领到,假如为国捐躯,累积的赏赐要增加一倍,作为抚恤金,交给家人。
这么安排,对士兵的激励作用是不用怀疑的,每个人绝对嗷嗷拼命。
朝廷也没有什么坏处,毕竟很大一部分的负担交给了银行,他们可以支出很少,就取得成倍的激励效果。
对银行来说呢?
貌似也是好事,虽然大宋的钱荒得到缓解,但是毕竟货币还是相对紧缺的,如果能经营这笔奖励基金,每年获得三成以上的报酬,是不难的,甚至能赚更多……
士兵赚钱,朝廷减负,银行获利……又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哪怕对王宁安满肚子意见的富弼和韩琦心里头也给这小子竖起了大拇指,论起玩金钱游戏,这天底下就没有胜过王宁安的!
可是你小子也别得意,正所谓百密一疏,这个计划有最大的漏洞,那就是银行!
万一银行经营不善,或者投资失败,岂不是发不出津贴?
到了那时候,一大帮丘八去找朝廷闹事,又该如何处置?
“韩相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韩琦呵呵一笑,“王大人,你派人到三司盯着,朝廷每一笔的账目你们都要插手,皇家银行也不能成为化外之地,政事堂一样要派员监督,不能让你们胡来!你们的投资都要上报朝廷,接受监督,不然绝对不能让你们经营这笔赏金!”
不得不说,韩琦进步也是飞快,学会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还以为王宁安不会答应呢!
哪知道王宁安痛快点头,“陛下,臣以为让皇家银行拟一个会计办法出来,政事堂那边拟一个金融运营规范,等圣裁通过,一体施行。”
赵祯含笑,他很满意,这就是保留新旧两派的真正用意,他们互相监督牵制,才不至于一家独大,闹得不可收拾。
经过了商讨,最终奖励军功的方略出来了,这一次有功将士也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王宁安继续执掌他的皇家银行,还混了一个三司副使,继续当他的财相。
王老爹作为破辽兵的第一功臣,升任为沧州防御使,天雄军副军统制。
老将王德用加封太尉,燕国公,继续坐镇大名府,担任河北东西路经略安抚使。
狄大帅哥虽然没有亲自参战,但是运筹帷幄,训练士兵做了贡献很大,从护国军节度使加同平章事,枢密使,判皇家武学院!
赵祯履行了之前的承诺,他要在天下广设武学,培养人才。
狄青是欣然领命,他见识过王宁安的骑墙战术小册子,对狄青的震动很大。
历代都是选拔将领,往往忽视了练兵。
其实真正的战场,哪有那么多的奇谋妙计可以施展,就是实打实,硬碰硬……哪怕将领弱一些,平庸一些,只要士兵顽强,遵守纪律,就不会败得很惨。
从这本骑兵的小册子发展下去,步兵可以这么练,水师也可以这么练……皇家武学院的教学方向一下子就明确了。
很多东西就是一层窗户纸,王宁安给捅破了,剩下的让这帮人杰去做,只会比他干得更好。
王宁安忙里偷闲,抽出功夫,陪着媳妇,眼看着杨曦的肚子越来越大,里面的小生命不时拳打脚踢,王宁安趴在媳妇的肚皮边上,能听好一阵子,口水都流下来了。
“咱孩子跟你一样,都是个好动的。”
王宁安笑嘻嘻道,抬头却发现杨曦托着腮,出神地看着一株盆景,久久不语。王宁安拢住她的肩头,站在了背后,柔声道:“你又想老祖宗了?”
“嗯!”
杨曦轻声道:“老祖宗为了一家人,苦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她太不容易了。老祖宗活着的时候,常说瓦罐难离井口破,做大将不免阵前亡,我……”杨曦的喉咙堵住,说不下去了。
“你也怕我出事不成?”
“别瞎说,不会的,不会的!”杨曦拼命摇着头,可慌张的神色却暴露了她的心思,王宁安多精明啊,哪能看不出来!
伸手刮了刮妻子小巧的鼻子。
“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是刚刚开始。咱家老祖宗是被文官给坑了,你丈夫是那种笨人吗?文官敢欺负我,做梦去吧?我不坑他们就不错了!”
“也是……”杨曦露出了笑脸,可下一秒小妮子就怒了。
“好你个王宁安,敢说高祖是笨蛋,快道歉!不然我找姑太去评理!”
“可别!”
王宁安吓得连忙摆手,“你就饶了我吧,你家的母老虎太可怕了!”
“你!”
杨曦气得咬着贝齿,小腮帮鼓鼓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家人?”
王宁安这个懊恼啊,面对那些相公,他能侃侃而谈,可面对媳妇,总是拙嘴笨腮。
“这样成不,我去老祖宗的坟前烧香祭拜,给他们赔罪,两位老人家想来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
杨曦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笑脸,“这还差不多,我也要去!”
“你?还是别折腾了!”
“不行,没有我看着,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跑去喝花酒了。”
王宁安实在是无语了,没办法,只能让人准备马车,铺了五层垫子,弄得跟棉花包似的,他陪着媳妇,一路出了开封。
来到了位于城东的杨家祖坟,这里依山傍水,风水极好,已经埋了几代杨家人,在坟地的正中间,刚刚立好了一座硕大的新坟,埋葬的正是杨无敌和他的夫人折老太君。
夫妻两个,合葬在一起,墓地周围,苍松翠柏,风光秀丽,想来他们能过神仙一般的日子吧!
……
自从他们安葬在这里,就不断有人前来祭拜,有仰慕杨无敌的士人,有昔日杨家将的故旧,大家纷纷在坟前拜祭,香火不绝……不愧是大宋的无敌战神,丝毫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被人们遗忘。
王宁安怀着崇敬的心情,在坟前烧了一炷香,他这些日子已经来了不止一次,但每一次都让他感慨不已。
这不,今天居然又有人跪在墓道的入口处,每逢人来祭奠,就用力磕头,把脑门都磕破了。
王宁安有些惊讶,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杨老将军的什么人?为何在这里磕头?”
那个人浑身一颤,急忙抬起头,发现王宁安站在面前,虽然一身普遍的布衣,但是难掩贵气,在他的身后,有不少护卫的士兵。
这个人立刻情绪激动,大声说道:“大人成全,求大人成全!”
“你让我成全什么?”
“小的要投军!”
王宁安更是皱眉了,“你要投军,只管去报名就是,何必求我?莫非你不知道报名的地方?”
这人满脸的凄苦,“小的知道,可是他们不要小的,从保定到京城,他们都不要小的。”
王宁安吸口气,他看了看,眼前之人身材虽然不甚高大,但是肌肉扎实,目光有神,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兵。
“莫非你有暗疾,或者是……”
这个人摇摇头,他显得十分痛苦纠结,半晌才为难道:“小的家中出了不肖之徒!”
王宁安更加迟疑了,“这次招兵,狄相公亲自拟定标准,倒是要征召良家子弟,莫非是你的直系亲属,犯了罪责?”
“是,是小人的堂兄。”
“他怎么回事?”王宁安追问道。
这个人咬着后槽牙,捶胸道:“我堂兄叫杨文斌,小人杨义斌,是保定人,他原来是管都仓的……”
“杨文斌?就是那个跑到辽国的叛徒?”
听到王宁安知道此事,杨义斌愣了一下,默默垂首,泪水奔涌。
“启禀大人,虽然我们是一家人,可杨文斌无耻卖国,我们家里知道已经把他从族谱当中除名了……正因为家中出了败类,给祖先丢了人,抹了黑!小人才想投军报国,哪怕把这条命扔在沙场,也好为祖先争光!可是小的去保定的征兵点,他们调查家中情况,知道小的是杨文斌的堂弟,不要小的,走了几处,都是如此。恰巧杨老将军的遗体被送回大宋,小的看到了万民跪接,更加羞愧……杨老将军被万众敬仰,而杨文斌让祖宗蒙羞!小的一心投军,哪怕军中不要,就在老将军的坟前,替他守灵,也算是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