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过战乱,滦州城显得很破败,偶然出现一些行人,也是神色匆匆,不敢过多的停留。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面,突然出现了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火红色的狐裘,一个穿着白色的貂皮。袍子很长,还有巨大的帽子,只是露出两张巴掌大的面孔,即便如此,也足以颠倒众生,十足的红颜祸水。
在白袍女子的前面,有两只灵敏的契丹细犬,它们警惕地跑来跑去,呲牙咧嘴,保护着主人。
即便没有它们,也不会有人敢进犯这两个宛如牡丹和莲花的女子,在她们的身后,还有数十名穿着明亮板甲的武士,紧紧跟随。
经历过顺州之战,板甲武士成了王家的代表,只要脑筋正常,就没人敢挑衅这些杀人如麻的家伙。
萧观音欣然走着,不时向四周看去,显得很是惊喜。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踏上辽国的土地,真是意外!”
苏八娘自豪道:“你需要意外的事情多了,二郎可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多了!区区辽寇,岂会看在他的眼中!对了,还要提醒你,这里不是辽国,而是大宋!”
萧观音笑容可掬,她很有风度地点头。
“没错,是婢子错了,多谢二夫人提点!”
她把“二”咬得很死,苏八娘立刻怒火中烧!
王宁安明明是并娶两妻,原则上她们是一样的,凭什么多一个“二”字,但是呢,苏八娘说不出口。
谁让杨曦先入门的,而且又给王宁安诞下了孩子,地位不可动摇,她非要在称呼上较劲,纯粹是自己找不痛快。当然她也不在乎,可问题是萧观音没事总拿话刺激她,真真可恶透顶!
苏八娘很不高兴,她想给这个番婆子一点好瞧!
正好,旁边有一家茶馆,苏八娘笑呵呵道:“我走累了,想去歇着,想来萧姐姐是不愿意去这种下里巴人喜欢的地方吧?”
萧观音还是淡淡一笑,“家破人亡,本该是十八层地狱的人,人世上哪里不是天堂!”
说着,她走在前面,迈步就往茶馆去。
苏八娘看着她的背景,很生气,又很无可奈何!
她不是嘴贱,心胸狭隘,非要挑事情。
奈何萧观音太出众了,经过白氏的调教,可以感觉到,每天都在进步,聪慧如苏八娘,也觉得肩头压力山大。
每当她想打压对方,结果都被对方不动声色驳了回来,讨不到半点便宜。
她强忍着怒火,也跟着进了茶馆。
她们要了一处雅座,有两个武士跟在身后保护,其他人都在外面散座喝茶。
苏八娘南北跑了几次,很有见识了。
她把店小二叫了过来,给了他一吊钱。
“谢夫人赏!”小二连连道谢。
苏八娘和颜悦色,声音宛如银铃,笑着问道:“小二哥,这些日子滦州有什么热闹?对了,新来的大人可好?”
小二听到这个话,顿时脸色为难,一副欲言又止。
苏八娘随手又拿出了几吊钱,放在了小二的面前。
“我们都是外乡人,好奇而已,你就随便说说吧。”
面对着钱,小二终于横下了心。
“要说这些日子,热闹是不少,这新来的大人,小的们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真不太好说……”
……
王宁安鼓动起地方的汉人士绅,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把滦州和蓟州的土地弄清楚了。两处辽国贵胄,拥有的土地总计超过700万亩,其中牧场550万亩,粮田150万亩。
王宁安算了一下,两处的百姓不到一百万人,扣除市民,差不多有70多万,基本上每人能分到10亩田。
一个五口之家,能分到50亩田,算起来不多,但至少能满足一家人的温饱了。
弄清楚了底细,王宁安大手一挥,狠辣无情的一面就展现出来。
他下令将那些辽国的贵胄全数推出来,当着百姓的面,明正典刑。
那些倾向于耶律洪基的贵胄,早就不是被杀了,就是逃走了,剩下的都是重元的人,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个胜利者呢!可是王宁安杀起人来,一点不手软!
这边砍人头,那边就分田。
所有汉家百姓,全都登记造册。
在分田的那一天,他们换上了最好的衣服,虽然还是皱巴巴的,站在寒风里,翘首期盼。排队去领取属于他们的土地,大家伙都屏息凝神,整个场面庄重异常。
当领到土地的时候,这些人激动地热泪盈眶,放声痛哭,有人干脆坐在自己的地头,只是傻笑,连家都舍不得回了。
……
店小二摇着头,“按说给老百姓分田,这是好事情,可是这位爷杀心也太重了,就说经常来喝茶的陈爷吧,他可是好人啊,每次都多给茶钱,还总是赏赐我们,结果也给杀头了,不光是他一个,家里人也没有放过。真狠啊!”
苏八娘脸色稍微一变,她很了解王宁安的作风,的确像是丈夫干的事情,只是被一个外人说丈夫的坏话,她很不高兴。再看萧观音,她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明显手指攥紧了,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有人跑了进来。
“哥,快回家吧!”
小二回头,来的是个半大孩子,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立刻沉下脸,“没看我干活吗!你来添什么乱?”
“哥,还干什么啊!咱们家要分田了,你不去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小二一愣,“我也有份儿?”
“敢情!所有汉家儿郎都有一份!十亩田啊!”
小二一下子着急起来,连告假都没有,直接跟着兄弟跑了。
苏八娘看了一眼萧观音,“咱们也去看看?”
萧观音点头。
两个人出了茶馆,上了马车,直奔城外。
到了城外,不用打听,循着人群,大约走出来不到10里,就能看到打谷场围拢了一大圈人。
令人惊讶的是王宁安也在,主持分田的是章敦。
在打谷场的中间,供奉着炎黄二帝的神像,旁边还有一个天地君亲师的牌子。
章敦面色严峻,店小二呼呼喘息着跑来,赶上了他们家分田。
章敦仔细核对,然后才说道:“一共七口人,分得牧场50亩,田20亩——先来拜炎黄先祖!”
一家人战战兢兢,双膝跪下。
“你们听着!这是我们汉家儿郎的祖宗!在一百多年前,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汉家子孙。可是石敬瑭出卖国土,把燕云给了契丹人,生生把我们撕裂开了!骨肉不能团圆,同胞干戈相对,这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如今我大宋皇帝,奋起勇烈,收复失地,把你们重新抢了回来,大家又一次团圆了!”
章敦顿了顿,又说道:“燕云汉人,为辽人走狗,两次太宗皇帝北伐,没能及时倒戈,你们身上是有罪的!但是朝廷宽宏大度,不计较过往的罪过,把契丹人拿走的土地还给你们,还不拜谢先祖,拜谢大宋圣君!”
老百姓连忙磕头,嘭嘭作响。
“有罪不能不罚!行刑!”
伴随着章敦一声令下,有士兵提着生牛皮的鞭子过来,抡起鞭子,狠狠抽下去,青壮多打几下,老幼少几下,平均抽了十几鞭子,包括店小二,也没有例外。
鞭痕带着血,后背的衣服都打烂了,疼得他们直冒冷汗。
但是打过之后,章敦就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笑呵呵道:“过去的就随着这顿鞭子过去了,咱们从今往后,还要好好过日子。这是70亩田的地契,还有三间房舍,一头牛,20只羊,两把锄头,几件衣服,全都是你们的了,在这里画押吧!”
直到此刻,店小二都晕乎乎的,他爹更是如此,都不知道迈哪条腿好了,他颤抖着,画了一个圈。
田地和财物都成了他们的,谁也夺不走!
拿着地契,小老头突然双膝一软,跪在炎黄神像面前,放声大哭,这一次他是发自肺腑,带着一家人磕头谢恩!
“错了,我们过去都错了,从今往后,我们都是汉家的子孙,谁敢再来打,我们跟他们拼命!”
“拼命!”
所有的百姓,不管分到田地,还是没分到田地,全都跟着一起高呼,激动万分,声音震天。
……
一顿鞭子,看似残忍,可是却驱散了这一百多年的隔阂。
这些失散的汉家儿郎找到了归属,挨了打,受了罚,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谁让身体里流的是一样的血!
店小二瞪着眼睛,看着自家的地契,又看了看分给自己的牛羊农具。
他清楚记得,这些都是那位陈爷原来拥有的,他是个好人啊?
“什么好人!”
他爹上去就给他两个嘴巴子,打他的眼冒金星。
“没脑子的夯货!这地本来就是咱们祖宗的,他们抢了去,白用了这么多年,拿走了多少好处?抢了咱们多少钱?砍了脑袋,那是便宜他们了!应该千刀万剐!”老爹揪着他的脖领子,喷得他满脸都是吐沫星子。
“你给我记着,你是汉人,以后辽狗再杀过来,爹老了,你要跟他们拼命,替爹多杀几个!”
回到新家,坐在了宽敞的房间里,店小二一直嘟囔着,“我是汉人,我是汉人我是汉人……”他五官痛苦地纠结,出了屋子,来到了田间,50亩草场,20亩农田,好广阔啊……如果都种上了粮食,他就不用低声下气伺候人了。
貌似当汉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