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璲一向不怎么相信史书,尤其是中国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成王败寇,人物都脸谱化,前世作为一个教师,李璲最不喜欢给人“贴标签”,这个人是忠臣就什么都好,那个人是奸贼就一无是处……生活中有那种单一性格的人吗?杀人犯有可能是个大孝子,反腐先锋最后也因为贪腐入狱,人是会变的,受环境影响。当年的愤青出国拿绿卡,坐在地铁里点评世风日下的大妈吐着瓜子皮……凡人罢了。
奸臣不好当,没有过人的本事难以受到皇帝的青睐,比如蔡京的文采和书法,还要足够忠心,比如严嵩替嘉靖皇帝试吃重金属丹药,他们有勇有谋也曾经想做个良臣,比如秦桧孤身入金国和谈时就义正词严不屈不挠。更有立场角度的问题,比如赵高,一心颠覆秦王朝,只因他是赵国皇族想为故国报仇。
开元十七年的李隆基还没有昏聩呢,满朝都是清正直臣怎么会容得下一个巨奸?更有前后十几位宰相慧眼如炬的举贤任能,此时擢升李林甫为御史中丞,那可是负责监督的谏官!将来唯有他一人高居宰相之位十八年不受皇帝疑心,这是什么能力?他活着的时候那些手掌雄兵的节度使们就没人敢生出自立的心。
此刻李璲亲切的话语就遭到了李林甫的冷淡,只见李林甫躬身行礼一丝不苟,然后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一个亲王道:“卑职当不起殿下抬爱,此番前来只为检视仪王学院建造规格,以免工匠疏忽造成逾制就不好了,到时有损殿下声望,呵呵,职责所在还望殿下莫怪。”
“呃……御史大人考虑周全,多谢。”李璲也只好跟着他更换公事公办的语气,庄重的请李林甫入院参观,客气道:“若有不妥还望御史大人直言相告,本王决不让你为难。”
整整一个时辰,李林甫检查的非常认真,甚至掏出线尺挨个儿量了殿堂梁柱的尺寸,不时的点头记录,走遍了山谷到山峰的各处,这才满意的出得门楼外,临走之时才对李璲说些题外话:“殿下府中前一阵搜罗药行内的蓝矾,虽然不知道殿下做什么用,但卑职未免药行缺了这味药,也怕有人趁机哄抬价格,所以下令药行不得全部售出,还望殿下莫怪。”
听闻此言李璲真是无奈了,御史台管的还真宽,难怪前几天秋纹还抱怨囤积的蓝矾都是附近州府一点一点收集的。此刻只好解释:“大人做得没错,本王是想得简单了些,没考虑周全。”
只听李林甫又道:“卑职有一处庄子,其中矿洞倒是盛产蓝矾,前日已经和府中接洽整体卖给殿下了,想必够一时之需。请殿下暂时就不必再四处搜罗,以免被奸商所乘。”
这话说得极为得体!没有和李璲合作经营而是直接转让,这就免了攀附之嫌。出让自己的利益而使国家的物价稳定,这是怎样的胸襟?李璲不能不支这个情,连声道谢,心中暗想这真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气魄啊!
送走了李林甫,李璲也顺便想起来关于蓝矾的问题,是时候把真正的化工生产开个头了!
现代化工是一整套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各种东西互相关联难以理出头绪,但若要强行在毛线团中拽个毛线头出来,那么,硫酸是基础中的基础!有了酸才能洗出好钢,有了优质钢材做容器才能炼出各种纯金属,有了不同金属才能在酸液中形成电流……何况硫酸还是很多种反应的催化剂、脱水剂、干燥剂、氧化剂、洗涤剂!
现代硫酸工业靠煅烧黄铁矿,李璲心知那个流程中需要一个重要的催化剂、以及无杂质的纯氧气!而这两个条件要想达到又首先需要硫酸来制取……这是个罗圈帐……所以刚开始积累硫酸不能靠那个方法,于是李璲想到了一个成本高昂、得不偿失的方法,那就是煅烧蓝矾。
蓝矾的成分是五水合硫酸铜,高温下能部分分解出三氧化硫和氧化铜,导出三氧化硫气体再遇水结合,会剧烈反应生成硫酸。这里唯一的麻烦就是最后吸收时的剧烈爆沸问题,为了不出危险,必须密闭容器内很缓慢的进行。
在田庄最隐秘的工坊里,李璲绞尽脑汁才想通解决办法,可以通过足够长的冷凝管先让三氧化硫气体液化,然后再入水溶解。而溶解的容器仿照了石碾子的构造原理,在旋转中尽量搅拌均匀,以免硫酸爆沸。剩余的氧化铜也是好东西,绝对不能败家的舍弃掉,一部分给瓷器工坊做釉彩,另一部分留着将来生产时的催化剂。
当李璲看到工匠把几大缸的蓝矾转化成几小罐硫酸时,真是彻底激动了!哪怕这件事干花了几百贯钱,哪怕那粘稠的油状液体发黄发暗夹杂着灰尘,但那毕竟是硫酸啊!这里毕竟是公元七世纪啊!
“殿下,这脏兮兮的油到底是什么东西?”茗烟用扇子掩着口鼻,两道弯月眉早就皱成了八字,刺激性的酸味太毁嗓子了。工匠赶紧递上李璲发明的口罩,厚厚的绢布糊在脸上又有些喘不过气来,反正都是难受。李璲却满不在乎的深吸口气,很是享受这个重大意义的味道,戏虐的逗茗烟道:“这东西啊,就是传说中的化尸水呗!将来本王杀了人都用这个毁尸灭迹!”
茗烟轻蔑的哼一声,才不信李璲的鬼话,撒娇似的叫嚷:“哼,做给我看看!”
“你确定要看?”李璲歪着嘴打量茗烟紧张的脸,假装吩咐道:“来人啊,给本王弄一只死猫来!”李璲很乐意满足他这个愿望。
“哎呀!才不要!信殿下就是了,不看啦。”茗烟花容失色的样子让李璲得意无比,这才不再逗他,炫耀似的拿过一根筷子晃了晃,“那就用这个替代一下吧”说着伸进浓硫酸罐子中……嗤嗤嗤嗤!
很快,烟雾蒸腾更加呛鼻,眼瞅着那根筷子就发黑焦化,没一会儿,李璲抬手,茗烟就看到那根筷子只剩了半根,往罐子里仔细观瞧,另半根是无影无踪。茗烟惊呼一声吓得连退好几步,再看李璲脸上阴险的笑,仿佛恶鬼开启了地狱大门。
“殿下,您不会真的就为了干那个用吧?”茗烟修长的手指都在颤抖,李璲不想再吓他,拉过茗烟的手攥着,给他温暖,缓缓道:“其实这东西本身不能卖钱,但有大用哦,本王知道很多能赚大钱的新鲜玩意儿都要和它有关的,先不说那么远,给你看一个好玩的……”
李璲取来一小瓷瓶白糖,小心的往里面滴了几滴水,然后取过一小罐硫酸顺着一根银质筷子往里倒,倒了也就瓷瓶的底儿,李璲放回硫酸罐,就把银筷子竖立在白糖中间。周围工匠都不明所以的时候,瓷瓶内开始起变化了!
大量的酸雾蒸腾而起,瓷瓶内白糖变成了黑糖,呼噜呼噜的往上冒,呈圆柱状顺着银筷子不断涨高,待酸雾散尽,两寸高的瓷瓶内竟然鼓出半尺高的黑筒子,邦邦硬!这就是中学课本上直观浓硫酸性质的第一个实验……李璲回忆起当老师的生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