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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哥哥你,真漂亮(1 / 1)

景德帝当年交代后事时,若安正则的年纪同段清晏相当,便是刚及弱冠不久。首辅一职太过重要,纵是再有贤名,想来也不会就这么交到一个年轻人手上。

梁闻元觉得奇怪,怎么好像安相说这话是在惋惜一样。

“大人做首辅为国效力,不是挺好的事情么?”

“首辅之职,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人臣子,赴汤蹈火我也是愿意的。”

安正则声音放轻,“可这个位置一旦坐了上去,就不知还有没有下去的那一天。”

梁闻元吓了一跳,“大人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您若不做首辅了,那皇上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安正则睁开眼,目光移向窗外,山茶花朵朵在院子里开得正好,和宫里文德殿后面那丛一样鲜妍。

段蕴总不能做一辈子的皇帝,不管现下如何伪装,毕竟她是个女孩子。

如今是大理宣和二年,丁亥四月,小皇帝此时当是十四岁零几个月。而每日披着龙袍上早朝的那位,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

少女扮作少年,这几年尚能瞒得过去。

再过三两年,或许也问题不大。

可是再往后呢?

等到皇上年过二十,声音却仍是甜软带些孩子气,身量却还是娇小,满朝文武能是傻子不成?到那个时候,如何瞒得过去?

再说段氏一族样貌都是极好的,皇子皇孙们无一不是修长挺拔,随便在哪里一站都是气质身形均高人一等,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矮子。

若是解释为当年重病的后遗症,勉强蒙混过去。

再接下来的立后纳妃呢?

……

逃不掉的事情终究还是逃不掉。

安正则默默想着,再过两三年,等段蕴的皇位坐稳了,他无论用尽什么办法也要把二王爷绑回去接替皇位。

他连段蕴退位的理由都想好了,儿时的重病伤及龙体甚深,无力顾全大小国事。

等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便带着段蕴离开明安,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住下。每天看日升日落,鸟鸣莺啼,滋兰九畹,树蕙百亩,人间天堂也不过是那般光景吧。

安正则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打算罢了。

。*。*。

丞相府的不远处便是明安东街的二王爷府,一棵枇杷树立在南门那里,从安正则的角度看去,视线毫无遮挡。

遥想当年,小儿爬树,他进宫去给小皇孙授课,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懵懂地看着他。

那年的安正则还是个少年,白衣翩翩,芝兰玉树,微微一笑便引了无数姑娘的遐思直到碧霄。

小女娃看到他洁白的袍子一阵傻乐,脏兮兮的手不知不觉就在他衣角留了印,“哥哥生得好美。”

少年安正则看着自己衣角的黑手印,不由地皱了眉,他想把衣裳从那小孩的脏手中抽出来,孰料小女娃紧张兮兮往他身后一躲,闷声道,“哥哥别说我在这里,母亲不让我跑来东宫。”

他不明不白地抬起头,看到一位美貌端庄的少妇正往这边走来。

那少妇气质温婉秀丽,眉眼间竟与身后揪着他衣角的小女娃有六七分相似。

他认得这位夫人,乃是当今二皇子的正妃。

身后的衣角一紧,又猛地一松,安正则眼角余光瞥见那小身影“嗖”地一下窜到了树后。

“这是安将军家的小公子吧?”二皇子的正妃笑吟吟地问他。

安正则点头,刚想行礼请安,那夫人却摆手示意不必,“可曾看见小郡主从这边过去?”

王妃想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又补充道,“大概有这么高,穿了件绛红色的裙子。”

可不就是正躲在树后那个么。

原来那脏兮兮的小女娃竟是二皇子家的小郡主。

安正则有些走神,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却已稀里糊涂摇了头。

王妃对他礼貌一笑,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再往别处找找去。”

她越是礼貌,安正则就越是汗颜,方才是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摇头了呢。

王妃转过身还小声自语了一句,“这孩子今日到处乱跑,也不知是否冲撞了别人。”

安正则差点就想追上去,把那小女娃从树后面揪出来还给她娘。

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这想法,就发觉自己的大腿被人抱住了。

洁白的衣角上又蹭了几块黑印,安正则有些无语,他想责怪,一低头却撞见小女娃傻兮兮的笑脸,“漂亮哥哥真好,喏,这个送给你。”

刚要出口的话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看了看那孩子双手捧着的物什,一颗小枇杷半生不熟,还带着些青色,被她捧在手心里像珍宝一样。

见他不接,小女娃不满了,嘟着嘴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安正则:“……”

他蹲下/身,扯回自己衣角,问道,“你是二皇子家的小郡主?怎么到处乱跑?王妃在寻你呢。”

“哥哥千万不要告诉母亲我在这里。”小女娃压低了童音,神神秘秘地求他。

安正则哭笑不得,正想说服她快去王妃那里自首,片刻后却听见一个含着薄怒的女声朝这边放大了音量道,“段!小!筠!”

小郡主一下子受了惊,手中半青不熟的枇杷“啪嗒”掉到地上,滚了一层的尘土。

“母、母妃……”

王妃提起裙边,疾步走了过来,揪起小郡主的衣角就把她拎到了一边。

“段小筠你果然跑到这边来了!母亲怎么和你说的,东宫这里是太子伯伯住的地方,你不可以乱闯的!”

“我、我来找段蕴弟弟。”

“你还狡辩!看你这身衣裳,又爬树了吧!”王妃一手攥着自己裙边,俯下/身子给女儿拍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专往她屁股上拍,下手还不轻,小郡主被拍得一踉跄又一踉跄。

安正则在旁边看着直想笑。

王妃教训她一番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带女儿离开。

她再度对安正则点头致歉道,“让小公子笑话了,我家筠筠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安正则摇摇头,道,“王妃言重了,无碍的。”

“呀!漂亮哥哥的声音真好听,”小郡主笑眯眯说了句,眼睛看着他,亮亮的好似宝石无瑕,“可是方才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王妃又重重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还乱说话,看你把哥哥的衣服都弄脏了。”

小郡主似乎被拍疼,撇撇嘴委屈地不言语了。

过了会她忍不住又道,“那我便帮哥哥洗吧。”

“不用郡主费心。”安正则不自觉地就放柔了声音和她说话。

“哦。”小姑娘低头窃喜,掩饰般地搓搓自己袖子。

王妃拉着她站起身,又絮絮叨叨教训了几句,走远了。

安正则目送她们母女二人出了院子消失在回廊拐角处,回过神来从一地尘土中拾起了那枚枇杷,他修长的手指在枇杷上拂了拂灰,把那物什贴身收好。

指不定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呢,他想。

。*。*。

段蕴回宫当晚,如同安正则所料想的,果然就没有早睡。

她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睁着眼睛,没翻滚也没□□被子,静静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徐大人在行宫身故,花草衰败一事被迫放慢了调查进度。

段蕴想到此事突然很是难过。也不知道是谁,为了造她的谣言不择手段,说不定大理寺卿的去世都是因了她的缘故。明日还是再赐些银两给徐大人的家属吧。

不惜害了他人性命,只为遮掩自己的马脚。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在朕的大理。

段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她默默又思索了一遍近来发生的各种事。

去行宫祭祀,行宫的花草全败,神奇的源州花种凰棠散发着诡异的浓香。在行宫的花园里,她还看到了极似梁闻元的身影。

为了从九皇叔那里多了解些关于凰棠花的信息,她约皇叔同去了香山。可从香山一回来,花草衰败预示着为君者不贤的言论便传遍了整个明安。再有,大理寺卿诡异地去世了。

段蕴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

制造舆论坏她名声,让她失民心。

花园里那个人影,八成不是梁闻元本人,倒是十分有可能是有人在故意假扮,为的便是离间皇帝和首辅。

而大理寺卿的去世,一方面让朝中力量失衡,另一方面又在拖慢案件调查进度,可谓一箭双雕。

真是有心了。

现今,徐大人已不在,她要到哪里去另寻一个大理寺卿,身家清白没有二心,不参与朋党不巴结王爷,还要能够镇得住场面。

朝中诸位大人的面孔在段蕴脑海中一一闪过,陈太师一众门生,不行;和萧氏有关的,不行;安将军的族人,未免坊间非议还是不行……

四品以上的大臣被她细细念叨了遍,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翌日清尘来唤陛下起床时,猛然看见龙榻上的段蕴平静地睁着两只眼,毫无睡眼惺忪之态。

清尘没有心理准备,有一点被吓到,“陛下,您这是没睡还是早醒了?”

段蕴没理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清尘又道,“陛下,再不起身,怕是要不能准时上朝了。”

“你说,若是让有爵位的人担任大理寺卿,是不是合适?”段蕴突然出声。

“陛下是说……”

“你看九皇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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