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凉面下肚,感觉热气散了不少,子午揉着肚子扫了一眼狗崽眼前的空碗,不多不少,正好三碗,看来她说的能吃三碗不是忽悠她。
“还要吗?”狗崽问道。
子午摇摇头,说,“饱了,你吃三碗的怎么比我吃一碗的还先吃完?”
狗崽笑了笑,“这种街边摊,有时候吃两口就能遇到个不对付的人,按你这速度,我每回打架都得空着肚子了。
”
“这样啊,”子午愣了愣,没想到当个混混也挺不容易的。
狗崽又要了碗绿豆汤,放到子午面前,“尝尝?一直用井水镇着的绿豆汤,又甜又凉。
”
子午很心动,神色有点挣扎,想了想还是脑袋扭到了一边,“不行了,喝不下了。
”
“汤汤水水就是溜缝儿的,能喝得下的,”狗崽劝道。
“……行吧,”子午也挺心动的,想着喝两口也撑不到哪里去,就接了过去,才尝了一口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在好吃的东西这方面,狗崽没骗过她。
一碗绿豆汤,溜着缝儿就下了肚,喝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等站起来了,才发觉这下子是真撑着了。
子午拧着眉瞅着狗崽,“有点难受。
”
狗崽叹了口气,挽着子午的胳膊带着人往前走,“那你往我身上靠着点,”想了想又纳闷道,“你吃东西怎么跟个猫儿似的,这才多少啊,就撑着了。
”
子午斜了她一眼,“你还是个孩子,长身体呢,我能跟你那饭量比吗。
”
狗崽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也是,刚吃下去的,现在也没点饱的感觉,再长几年,肯定比先生高不少。
她又看向子午的肚子,想都没想的伸手摸了一把,然后就乐了,“还真凸起来一块了诶!”
子午有点恼,撇开她的手,“你这是没吃饱过吗?吃饱了都会这样的。
”
“你这是肚皮薄,”狗崽笑眯眯的说着,“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一阵急切的钟鸣声突然炸起,晴天霹雳一般,动静很大也很突兀,街上来往不少人都停住了手上的事,一脸迷茫。
狗崽二人下意识的齐齐望向神殿的方向,距离有些远,看不到什么,但是能确定,这动静是那大钟发出来的。
以往钟被敲响的时候都是一下一下的,悠悠缓缓,很安宁,但这次却像是十来个人同时动手一般,一声没荡开呢,紧接着又一声,传到耳朵里,简直能难受死。
也有人反应过来了,嚷嚷着,“是神殿那里!是神殿的钟!”
“这……这不该是钟响的时候啊。
”
“是啊,而且这钟还没这么着响过,催命似的。
”
刚才瞬间的安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庙会时还闹腾的喧哗,还夹杂着恐惧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
“我要去看看,”子午神情有些严肃,“狗崽,你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
“我跟你一起去,”狗崽想也没想的说着,手也紧紧抓着子午的胳膊,觉得不够妥当,另一只手也抓在她胳膊上了。
子午往外抽两下,没抽出来,挺无奈的,“听话行么?”
“不行,”狗崽有些慌了,“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有危险,我……”
这话也没能说完,又是一声巨响,和先前是撞响都不一样,伴随着一连串的坍塌声和一阵阵回音,刚抬手捂住耳朵,很快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狗崽眯着眼看过去,震惊到结巴,“放……放钟的高楼,好像……塌了?”
这时候子午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把身上带着的相思果塞到狗崽手里,匆匆安抚道,“在这几颗果子坏掉之前,我就回来,真的。
”
说完,便用了巧劲儿和神力,挣脱开狗崽,快速跑向一个小巷,转弯之后,一阵浅淡白光亮起,子午就这么消失在原地了。
狗崽握着果子紧紧跟了过来,结果看到的只是空无一人的小巷,杂物堆积显得很拥挤脏乱,但是……空无一人。
子午再次出现,是站在高楼之上,楼坍了一角,钟半拉挂在檐上,半拉悬空,子午估摸着风再稍微大点,这玩意儿就得掉地上了。
神的象征,神的恩赐,就这么毁成这幅模样了。
神殿中的神使们在高楼下面聚成一堆,一个个急的不行,正在想办法上来,不过想上来挺难的。
这楼是单独而成的楼,说是楼不如说是高台,初建的时候,是为神而建,凡人不能上来打扰,所以就没弄台阶,实心的,根本上不来。
就一个平台,四角屋檐,一个大钟,在这儿不知道杵了多少岁月了,每日两次发出的声响都是钟自个儿响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坚信神的存在,坚信不周城是神所在之城的原因了。
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赠钟的这个神,并不是子午这类能够被看到的神,而是无形之中,掌控着一切的天道。
子午作为天地初始便开始被孕育,最终自然而成的神,直觉这种东西向来准的很,有时候司命掐不准的都得问过她。
在跟着狗崽逛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了,没成想这才一碗面的工夫,就应验了。
子午站在钟旁边看了看下面,这要是真掉下去了,下面待着的那些人都会被砸死,那些人也不笨,自然知道,但是还是倔强的聚在下面,跟比忠诚似的。
子午抬手打了个响指,细细的白色光晕围绕在钟上,托着钟,算是固定住了,她看了看天边,心底开始计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么一直数着,数到四十多的时候,一道颜色尤其让人惊艳的红光从晚霞中一闪而过,下一刻,一身红衣的司命就站到她眼前了。
子午不耐烦的收回缠在钟上的神力,“斯言,你再慢点,我就不管了。
”
在白色光芒从钟上消散的时候,一条条红线似的光缠了上去,斯言一边勾着手指一边严肃道,“我已经很快了。
”
子午伸了个懒腰,随便找了个突出来的石板坐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斯言握回手指,看了她一眼,迟疑道,“浩劫将至。
”
“浩劫?”子午睁大了眼,先前懒散一扫而尽,“不该的,你是不是算错了?”
“也不算是我算出来的,天象所示,”斯言说,“本来我也觉得可能是看错了,但是这钟的来头,你又不是不清楚,它都毁了,怕是……真的了。
”
看子午不说话,斯言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没什么感应吗?你肯定……早就察觉了什么吧?”
子午靠着摇摇欲坠的那面墙往下看,经过了这么久,那钟都没掉下去,神使们已经发现这钟是掉不下去了,纷纷高兴的大喊是神在护佑他们。
……这么说也没错。
“你能不能认真点啊?”耳旁传来斯言的叹息,“事关重大,你还走神?”
“我在听,”子午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回不徵山,提早开始新的轮回。
”
斯言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
“我知道,”子午垂头看着下面,这样看上去,人类渺小而脆弱,别说钟了,估计就是钟上一个铃铛都能砸死好几个。
这时候,晚霞散尽,仅留余晖,却还是美的刺目。
良久,直到黑夜覆盖了一切,子午才看向斯言,“那我走了,只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
斯言想也没想的点头,“我答应你。
”
子午嗤笑一声,“你都不问是什么事。
”
“无非是帮你收收相思果,数数开了多少双蒂花,或者按你的要求刻些冰雕,还能有什么事。
”斯言无所谓道。
子午听着斯言细数她有多无聊多过分,笑的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停住了,才认真道,“帮我照顾一个人,叫狗崽。
”
斯言有点懵,人?冷情冷性的子午神君这么在意一个人?
“你别是又耍我吧?”斯言迟疑道,“真有个叫狗崽的人?”
“真有。
”子午说。
“那……”斯言不解道,“怎么照顾?”
子午想了想,说,“让她吃饱、穿暖,引着她多看书,学会骂人,能骂赢就不动手,如果最终还是跟人动手,那就想办法让她赢,”
顿了顿,子午又补充道,“注意点往来的人,别让她被骗了,如果她有什么想学的,就想办法找人教她。
”
看子午还要继续想继续补充,斯言连忙打断,“你这是养孩子呢?这操心操的堪比人爹娘了吧?”
子午愣了愣,就笑了,“可不就是养孩子呢,你别让她发现你在,不然不好解释,你不太像是人,也不会装作人,我怕吓到她。
”
“……你还不如让我去数数那一山的双蒂花开了多少瓣儿呢,”斯言无奈道,最后却还是说,“我答应你。
”
子午冲她笑了笑,轻声道,“谢了。
”
斯言听见这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什么时候,不可一世的、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子午,也会说谢字了。
这……并不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