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那么长时间的风,娮姬还是病倒了,夜里发起热,迷迷糊糊的嘟囔着难受,小宫女摸了摸她的额头,慌张的推开门就去喊人。
子午住的离娮姬很近,听着门因为进进出出发出的动静,就醒了过来。
她刚到娮姬房门口,就跟要往外走的和平撞上了,和平匆匆的冲她点头,“公主病了,我去煎药。
”
子午往里又走两步,跟正要出门的御医又碰到了,年迈的御医走一步晃三下的,对和宁叮嘱道,“不止是受凉,公主这是心底压着事儿,忧思过重。
”
和宁听着,迎面看到子午也愣了愣,“子午姑娘,你怎么醒了?”
子午皱着眉,越过他就往里去,“我去看看娮姬。
”
娮姬的床很大,是那种能够保证睡相再差也滚不到地上的床,娮姬因为难受正蜷着,就占了床的一角,身后空荡荡一大片,显得特别惹人怜。
子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冰凉的指尖刚碰到就烫的哆嗦了一下,刚要收回手,却被娮姬一把抓着按在自己脑门上了。
子午索性就坐在床边,探着个身子,用手给她冰脑袋。
大概成年待在不徵山的原因,子午整个人寒气儿很足,搁在娮姬脑门上搁了好一会儿,都没把手暖热半分。
娮姬睡的很不安分,嘴里一直在说着胡话,也可能是梦话,猛的一听还挺清晰,但是细细辨别,却根本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子午撑在床头盯着娮姬看,又想到了狗崽。
她的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后来如何了,她没有丝毫印象。
以她的性子来猜,她八成会去找娮姬,那娮姬呢,时隔那么久,狗崽变成了王女,狗崽不叫狗崽了,叫娮姬,她会有什么变化吗?
会是像前世的娮姬那样不羁妄为,还是像此生的娮姬这样心思重又没有安全感?
总不会还是那个软趴趴的小狗崽吧?
想着想着,有些出神,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先生”,惊的子午一个激灵,她看向床上的娮姬,低头凑过去,想再听一听,确认是不是听茬了。
脑袋刚凑过去,还没来得及侧耳,就先听到身后一声轻咳,子午回头,看到和宁站在那儿,手里端着碗药,胳膊僵直的往前伸着,脑袋转向一边。
子午狐疑道,“你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和宁说,顿了顿,又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啊,子午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总不能说在听你们公主说梦话吧。
看子午一脸没想好怎么解释的样子,和宁特别贴心的摆摆手,“没事,我当没看见!不过现在该让公主喝药了,喝了药再睡,等天亮应该差不多就好了。
”
子午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娮姬,犹疑道,“可是她在睡啊……”
“啊,”和宁愣了愣,随后意识到子午姑娘大概是心疼公主,于是道,“现在这睡的也不安生,喝了药再睡,才能睡好。
”
看子午不说话,和宁想了想,把碗递了出去,“要不,你来喂?”
子午立刻接过碗,“好。
”
子午推了推娮姬的肩膀,小声叫她,“醒醒,喝药了。
”
娮姬晕晕乎乎的,又困又难受,听到喝药两个字,顿时更不愿意睁眼了,哼唧了一声,翻身就要继续睡。
子午急忙捏着她下巴,把人的脸扭到自己这边,“喝了药再睡。
”
这会儿晕乎的娮姬好歹算是听出来这是子午的声音了,不情愿的睁开一条缝,小声嘟囔道,“我难受……”
“难受也得喝,”子午很坚定。
娮姬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药汁儿,又看了看子午和平日里一般的神色,抱怨道,“你怎么都不哄哄我啊。
”
子午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和宁,问道,“这怎么哄?”
娮姬视线先前被子午挡着,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人,眼里的迷糊一扫而尽,瞪的和宁颤了颤,猜到主子八成是在想怎么灭口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和宁往后退了两步。
子午挑眉,追问,“以前怎么哄的?”
以前?以前根本不需要哄啊!
那药,不高兴了,直接一倒,劝又不听,还不能打,高兴了才可能尝鲜似的喝两口,哄是什么?不存在的啊。
和宁心里咆哮了一圈,满脸疲惫,他觉得人家俩喝药喝的黏黏糊糊的,他在这儿杵着实在不讨好,于是倒着往后走,临走真切的给子午提了几点,“大概就是温柔点,唱唱曲儿,亲亲嘴儿……”
和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门一开,就蹿了出去。
待不下去啊。
娮姬一脸期待的看着子午,等着子午哄哄她。
子午端着药碗跟她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冷漠道,“听起来很麻烦,那还是不哄了,别墨迹,快喝药。
”
娮姬叹了口气,眉眼都耷拉下来了,她往上蹭了蹭,靠着床头,不甘心的争取了一下,“那你能喂我吗?我现在浑身无力,怕把药洒床上。
”
这个还行,子午同意了。
喝药这种事儿,一口闷也就痛苦一下子,一勺一勺来就得痛苦好多下子。
子午虽然没喝过药,但是之前治娮姬眼睛的时候,娮姬是每天都要喝药的。
她经常看到娮姬一口直接喝掉。
于是听到娮姬说喂,子午就把勺子拿出来扔到一旁,把碗递到娮姬嘴边,在碗底一抽,就直接给灌下去了。
娮姬瞪大了眼,这不对啊,这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啊。
但是子午抬的挺高,她不得已张大了嘴咕噜噜的一口接一口咽下去。
什么柔情蜜意风花雪月,都没有。
一碗灌完,娮姬伏在床头,冲着地面,咳的撕心裂肺。
子午一脸茫然,“怎么了?太苦了反胃了?”
“……是,”娮姬咬牙道,这会儿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她缩回被褥里,可怜巴巴的看着子午,“我可以睡了吗?”
子午为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
子午刚要走,娮姬又说了一句,“那你能陪我睡吗?”
看子午迟疑,娮姬紧接着道,“一起睡就好,不用哄,不用温柔点、唱曲儿亲嘴儿的。
”
娮姬眼底满满的期待,纯然的渴望,子午最受不了她这个眼神了,当即就决定留下了。
娮姬原本很困,但是当子午真的就躺在她旁边的时候,所有的困意都不见了,她全身都用来感受着子午的存在了,兴奋起来后,根本睡不着。
哪怕只是盯着子午的后脑勺,她都能盯的炯炯有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娮姬小声问道,“子午,你睡了吗?”
子午没睡,这会儿静下来了,她还在琢磨着那句模模糊糊的“先生”,听到娮姬声音,还挺惊讶,“你还没睡?”
“没,”娮姬往子午那边又蹭过去一点,鼻尖都要挨着子午头发了,才停下,“子午,你跟我说说话吧?”
子午转过身,看向她,“说什么?”
娮姬呼吸一窒,原本她就靠的很近了,子午这一转身,两人直接鼻尖对着鼻尖了,她稍微往前凑一下,就能亲到了!
子午似乎也觉得这样太近了,往后挪了挪,又问道,“要说什么?”
“说……”娮姬脑子里有点乱,她盯着子午,“说什么都行,我就想听你说话。
”
“行吧,”子午应了一声,想到方才说的哄人方法里的亲亲嘴儿,突然想到了前世娮姬骗她,亲吻能止嗝的事儿,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隐去了人名,讲给了娮姬听。
原本娮姬还有些恍惚的,子午声音好听,深夜里小小声的说话更是惑人,但是在听到子午说的以止嗝的名头亲子午的事儿,瞬间眼底一片清醒。
“是谁?”娮姬一脸严肃。
子午想起来神色都带着柔情,只能道,“你不认识。
”
娮姬有点急了,“子午,那人就是个登徒子!大骗子!你要提防着点!”
子午看着娮姬,眼底漾起笑意,重复道,“对,登徒子,大骗子。
”
娮姬觉得子午这显然没听进去,于是再次强调,“拿这样的事逗你,显然对你另有企图,你可不能上当,要离他远远的,如果下次碰到,你带我一起,听到了没?”
子午挑了挑眉,“另有企图?”
“对!”娮姬说,不自觉的把自己骂了个透彻,“如果真心心悦你,就应该努力追求你,而不是用这种手段骗你!也就是你不谙世事太天真了,以后去哪儿都带着我,我绝不会让人占你便宜!”
在听到“心悦”二字的时候,子午的笑便顿在那里了,她看着一脸焦急的娮姬,明明都那么虚弱了,还认真的板着脸叱责她大意……
总被她忽略掉的记忆全部翻涌上来,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她突然想问问,你是喜欢我吗?你是早就喜欢我吗?从前世,到现在,是吗?
一次次醒来都能恰好的遇到年华正好的你,这背后玄机,和你有关吗?
然而向来直言直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子午,第一次犹豫了。
如果是喜欢,她如何待她?如果不是喜欢……
子午叹了口气,好像打心底里就没想过会是不喜欢。
她看着娮姬因为气愤而发亮的眼睛,想着,那就不问了。
子午的指尖在娮姬唇上点了点,笑道,“睡吧,你还病着。
”
看到娮姬还想说什么,子午加了一句承诺,“去哪儿都带着你是吧?我记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