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去向他们问过安,再回房歇吧!只是,你那屋子也是许久不曾住过了,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或是下人伺候不周到,尽管来与二婶说。若是二婶不得空,你让人去寻你大嫂也是一样。”
肖夫人的话,别人听来没什么,李氏却是一震,继而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肖夫人,神色间略显激动,就是双眸间也有些湿润了,婆婆这是……
“那便要劳烦二婶,还有大嫂了。”谢琰礼数周到地先行朝着肖夫人和李氏一一拱手,姿态清雅,却又透着股让人不自觉舒服的自然。
肖夫人的神色便愈发柔和了,“那你便忙你的去吧!咱们一会儿再叙话。”
“是。”谢琰这才辞了肖夫人,从正院离开。
谢璇却很是纳罕地偷眼打量了肖夫人片刻。她还以为,她娘对大房的人都不待见呢,就是谢珍,常跟着她娘出门,她娘也几乎从未单独与她说过一句话,怎么今日对三哥却这般另眼相待?和颜悦色?
肖夫人却哪里知道谢璇的心思,只是,忽而一转眼,见她神色奇怪地盯着自己,肖夫人也不由皱了眉罢了。
谢璇赶忙敛下眸色,倒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肖夫人也没有心思深究她,只是冲着谢璇和李氏道,“一会儿珩儿从宫里回来,必然会疲乏,你先回去让下人将该备好的备好。阿鸾,你陪着你大嫂回一趟祈风院,也跟着学学。”
这话说得还算好听,但李氏也好,谢璇也罢,却都听出了言下之意,什么让谢璇去学学?分明就是肖夫人对李氏不放心,害怕李氏伺候不好她的宝贝儿子,所以让谢璇这个被她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小姑子过去帮着掌掌眼呢。
只是,知道归知道,谁又敢真将这话说破?
何况,今日肖夫人这话说得漂亮,已算是给李氏面子了。
所以,李氏也好,谢璇也罢,都是乖乖起身,应了一声是,便从正房退了出来。
直到从正院里出来,李氏绷着的心弦这才彻底松了下来,许是谢珩回来了的缘故,她的眉眼间都要飞扬了许多,拉了谢璇的手,亲热地道,“母亲真是疼我,我这心里实在也是没底,七妹妹去帮着我看看也好,而且……”李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红了脸,“我还正好有别的事想要请教七妹妹,七妹妹可莫要推辞。”
谢璇被她过于热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干笑些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奇怪,自己能有什么值得她嫂子来请教的。
等到了祈风院,她直接被李氏带进了正院上房,看着那散落一床一炕的衣裳时,她有些反应过来了,但同时也有些头皮发麻。
李氏却用更加热切的目光望着她,微微红着脸道,“许是挑花了眼,我也不知该穿哪一身才好。我从前在家里,对这些就不怎么在行,可我看,七妹妹每每都打扮得清新别致,所以,便想着请你帮忙了。”
她每每打扮得清新别致?谢璇倒是不知自己竟还给她嫂子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如果她这个时候告诉她嫂子说,她平日里对穿什么,戴什么这些全不在意,都是全权交给李嬷嬷和那几个丫头处理,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不过......看着李氏望着她,那副又是期待,又是害羞的模样,谢璇不由叹了一声,李氏的心情她有些不能理解,不过,这大抵便是......女为悦己者容了?这一刻,谢璇不知怎的,有些羡慕李氏。李氏出身行伍,据说在闺中时,不爱红妆爱武装,比起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她只怕更喜欢那些个刀枪棍棒的,这一点,倒与谢璇有些相似。谢璇也不喜欢摆弄这些寻常女孩子家都喜欢的东西,这大概与她前世时,连吃喝有时都困难,更没有闲钱打扮自己,索性便破罐子破摔的习惯有关吧!但李氏遇到了她大哥,便变了,如今居然为了取悦她大哥,不惜向她请教。不得不说,就这份勇气和坦然,也值得自己学习。只是,谢璇也不知,她这一辈子,能不能也如李氏一般,遇到这样一个,让她甘愿为之女为悦己者容的人。
将纷乱的心思压下,谢璇想,她可不适合伤春悲秋,然后,便已打起精神笑道,“原来大嫂是为了这个啊!这个,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在行,平日里,我的穿戴也都是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在打理,不过今日我恰好将莲泷带在身边,倒是可以让她帮着大嫂挑挑,定然会将大嫂打扮得艳光照人,让大哥舍不得将眼睛从大嫂身上挪开。”
李氏听她答应,虽然是将身边的丫头借给她,但她却已是满意极了,然后,紧接着,想起谢璇方才的话,不由便是闹了个大红脸,“你这个丫头,还没有及笄呢,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没有顾忌?若是被母亲听见了,你就有得受了?”语调更是亲热了。
谢璇俏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为李氏选好了衣服,却还没有等到谢珩从宫里出来,不过看这时辰,怕是要开始准备家宴了,谢璇便辞了李氏,从祈风院里出来。
走到半路上时,莲泷悄悄靠在谢璇耳畔,轻声喊道,“姑娘……”
谢璇脚步未停,目光往身侧一瞥,不远处的假山石垒成的石洞中,隐约闪过一抹衣摆,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
方才那样的动静,没有道理莲泷发现了,谢璇没有发现。只是……“别管他。”谢璇隐约猜到了是谁,不过……这样畏畏缩缩的行事,到底是长于妇人之手,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肖夫人从不喜欢与他们接触,他们只怕也是存的一样的心思,既是如此,便当作全不知道就是了。
谢璇目不斜视地迈开步子,莲泷既然得了吩咐,便也垂了眼,跟在谢璇身后,当真做出了一副半点儿没有察觉的样子来。
直到她们走远了,那假山洞里藏着的人这才钻了出来。
那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穿一身锦衣,可头上却不合时宜地粘着些枯叶杂草,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只是望着谢璇主仆二人的背影,那眼睛里的神色却并不那么纯粹了,反倒透着隐隐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