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豫王殿下。”车帘外,响起鸢蓝欲言又止的声音。
谢璇的目光微微一闪,李雍么?她还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便见到他。
谢璇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还没有理清,便果真听到车外隐约传来的声响,却是林嬷嬷正在给肖夫人回话呢。
“夫人,豫王殿下怕是已经在路上等了挺长时间了,老奴看他肩上都被露水打湿了,说是要来拜见夫人。”林嬷嬷的语调平铺直述,没有带半分的感情,隔着点儿距离,但以谢璇如今的耳聪目明,却是听得再清楚不过,心情登时便有些微妙起来。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管李雍怎么样,以后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可她的耳朵却还是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肖夫人半晌没有吭声,开口时,语调却是冷淡得紧,“豫王殿下倒是有心了,知道长姐与未婚妻在大相国寺敬香,就忙不迭地过来接了,真是体贴入微。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要不识趣挡着豫王殿下的路了。传令下去,将咱们的车马都尽量靠边,为豫王殿下让路。”
谢璇眸光一黯,抓在帘子一角的手,微微用力,将那车帘给抓得皱起。
莲泷小心瞄了一眼谢璇的脸色,半声也不敢吭。
须臾间,马车晃动了两下,怕是听了肖夫人的吩咐,已经在靠边了。
“夫人!”就在谢璇竖起了耳朵,准备听着马蹄声擦肩而过时,车外却骤然响起了一声喊,是李雍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沙哑,满满的急切。
肖夫人没有立刻出声,沉默了片刻,才语调冷淡地道,“豫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夫人!我有几句话想与阿鸾说,就几句,还望夫人成全。”李雍的姿态放得极低,哀求里带着两分狼狈。
谢璇听得心下一抽。
肖夫人却是道,“殿下所求,不合礼数。”
“夫人。”李雍又是一声急唤,片刻后,声音又低了两度道,“求你成全。”
肖夫人又默了片刻,“我们既然与豫王殿下在这山路上巧遇,想来也是缘分。但这缘分最是玄妙,有缘起,便有缘尽。殿下若是执意如此,那便去吧!”只一瞬,肖夫人的嗓音冷下来,如同一把利箭,毫不留情地直刺李雍心间,“但我希望,这都是最后一次,就当做个了结。过些日子,殿下府中便会迎进王妃,而我的女儿,日后也会嫁人,相夫教子,我不希望听到任何的闲言碎语。若是殿下当真还念着一丝阿鸾,便请自重。”
李雍没有吭声,谢璇的手,不知在何时悄悄揪在了胸口,紧得微微发颤。
竖起了耳朵,她听见一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挪,慢慢靠近了她的马车。
“殿下有什么话,便这样说吧!”谢璇在那脚步停在车边时,便是这般道,嗓音与肖夫人一般无二,冷淡到了极致。
“阿鸾……”李雍的嗓音弥漫着难言的哀伤,沙哑地唤着她的乳名。
谢璇轻咬了一下下唇,“殿下往后……还是别再这般唤臣女了。”
车外一寂,片刻后,才听得李雍的声音再度苦涩地响起道,“阿鸾……谢七姑娘,这桩事,原是我对你不住,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你还能听我说上两句话,我便也知足了。”
“殿下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不过是命运使然罢了,殿下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谢璇终究是不由心软了一回。
车外的李雍眼睛亮了一下,“我听说,父皇下了旨,要定国公回京,阿鸾……你们若是……”
“殿下!”谢璇急急打断李雍的话,“这是臣女的家事,便不劳殿下操心了。”
“阿鸾……我只是想着,若是我能帮忙……”李雍讷讷道。
“殿下!”谢璇加重了语调,喊道,“臣女说了,不劳殿下费心。往后,臣女的事,臣女家里的事,都与殿下,没有半点儿干系。”
如肖夫人所言,有些事,确实该做个了结,有些话,就算伤人,也必须说个清楚明白。否则,害人害己。
谢璇一双杏眸,随着想通了而一点点清明,明澈到清冷。
车外,果然又是一寂。
李雍没有再说话,或许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殿下要说的话,想是已经说完了?”谢璇想着,快刀斩乱麻吧,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倒是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反倒让彼此都更难受。
李雍没有说话,前面的肖夫人已经听见了动静,轻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提提踏踏跑了起来,风吹动车帘,谢璇的目光不经意往边上一看,从透过的车帘,刚好与李雍望过来的目光碰到一起,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喉咙口,成了彼此的无言。
此时擦肩,便是永生永世。
谢璇淡然收回了目光,放在膝上的手,却是一紧,搁在上面的左手深深掐进了她的右手背上,才让谢璇有了力气,淡然地,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只一瞥,一瞥,便已远在万水千山。
李雍站在原地,转头看着定国公府的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渐行渐远,却是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好像是在那里生根发芽了一般。哪怕是再也瞧不见马车的踪迹,他还是站在那儿,成了一尊雕像。
直到石桉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耳边轻声唤道,“殿下。”
李雍眨眨眼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目中一片沉冷。
“走吧!”说完这一句,他却是一言不发,径自翻身上了马,然后便是一夹马腹,却是朝着下山的方向而去。
“殿下!”石桉惊叫一声,连忙上马去追,心里却是万般疑虑,他家殿下好端端的,又是怎么了?这虽然上山来接宁平公主和曹大姑娘只是殿下听说谢七姑娘也在山上才临时抓里的借口,但如今谢七姑娘已经见过了,这该圆的谎还得圆吧?这个时候走了,不是落人话柄么?再说了,他家殿下与曹大姑娘的亲事,那是陛下钦赐的,板上钉钉,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既是如此,那曹大姑娘迟早都要进门,又不是那么差的人,殿下与其一直这样怄着,还不如就好好过呢,何必一直眷恋着已经注定会失去的人?
不过,想想那谢七姑娘对自家殿下的影响,石桉这话,就算是在喉咙口打转了无数回,也没能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