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莫柒又在韩归絮叨的胡天海北声中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那个家伙和他的二玉还是跟以前一样消失了。可莫柒没想到的是,从这天后无论他赶了多远的路,韩归总是能准确地找到他。
莫柒问他,是不是白天在偷偷跟踪他们。
韩归一口否认,义正言辞地说自己不是那种人。
莫柒看着韩归难得的严肃脸,只好在心底安慰自己韩归属狗。
从洛阳城越往西走,风景便越单调。将近走了一个半月,莫柒一行人总算到了魔教圣山寒玄山脚下,令人惊讶的是,虽说是魔教脚下,可这里的百姓却也能安居乐业,瞧不出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可当莫柒二人准备进店休息时,这个认知就被打破了。
因为平白多了几十年的内力,所以莫柒的感官要远比以前灵敏许多,他方撑着自己坐到凳上,还没来得及喝上一碗热茶,耳朵就清晰地听到了众多纷杂的脚步声,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莫柒直觉不对,不过思及是魔教脚下,他又是替卫方泽来魔教做人质,自觉应当无甚大事,所以便不作他想,只按兵不动。
只是等他饮完一杯茶再抬头时,开了两面的茶店外便围满了乌压压的人,俱是普通百姓的打扮,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每个人都将视线放到他身上,时不时还低头跟旁边人私语几句。
谢乐见了此景,也甚觉惊悚,“难不成全镇的人都来了?”
莫柒也在猜测,耳朵里恰巧听进了两个镇民的几句对话:“这就是金陵卫家的下任百晓生?我瞧着也没比咱们多一只耳朵嘛。”
“笨,人家江湖百晓生是靠遍及全国的情报网得消息的,又不是靠长得猎奇。”
“可教主怎么突然要让他上圣山啊,咱们教不是难得收外人嘛?”
“嘘--我跟你说,你可别透露出去,我二大爷的舅妈的侄外甥的二儿子的三表哥说,这卫家公子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咱们教主当男宠的。”
“这消息可靠吗?”
“我那二大爷的舅妈的侄外甥的二儿子的三表哥时在教主内院里做洒扫的,消息可信着呢。”
“唉,你一说,我也觉着是了。咱教主不近女色,这小哥又长得还挺标致,没准真是的。”
“是吧,嘿嘿……”
嘿嘿你妹!莫柒黑着脸,收回了注意力。
不过,这寒玄山下的小镇镇民竟然全是魔教的教众,这倒令他有些意外。看来,“主人”给的文字资料还是有所缺陷,许多细节都没有提及。
谢乐似乎也听见了几句闲言碎语,边喝茶边跟莫柒唠嗑:“先生,感觉这魔教也没多可怕啊?”
莫柒手指扣了扣桌子,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教众,不能相比。”依他看,这些镇民纯粹是被魔教教义洗脑发展的群众基础。
上一秒吐槽完,下一秒莫柒就被炸了。那些镇民窃窃私语了好一阵突然就三五成群地冲上前来,一个扛起他,一个拿着他的拐杖,另些个团团围住了谢乐,就这样强制性地带着他出了这个小小茶店。
莫柒被顶得反胃,他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问了句:“你们这是做什么?”
扛着他的那个汉子操着方言回道:“俺教主昨日夜里说了,如果有一个拐子过来就赶紧把他送上山,你是拐子,俺们现在送你上山。”
莫柒无语凝噎,心里猛地涌上一股操蛋感。
万幸的是,那些粗莽大汉倒没有一直让他被扛在肩上,而是用人力轿将他送到半山腰,然后让人把他拉了上去。
真的是拉上去啊!寒玄山算是奇山中的奇山,它有两个山头,却共着一个半山腰,中间缺的那块像是被人用通天斧切了一块,陡峭光滑,所以上山下山十分有难度,而魔教为了方便物资运送,便修了好几处提索。他莫柒因为那些大汉贪方便,便被扔到运送物资的竹筐里被人一点点提了上去。
莫柒就这样万般无奈地坐在筐里被一点一点地提离地面,底下的汉子还颇为豪爽地跟他挥了挥手,“一路走好啊兄弟!”
莫柒:呵呵。
在距离终点三十米的时候他听见上面聊了一句:“感觉这次下面给咱们送来了不少东西啊,这次这么沉,肯定是大壶大壶的酒、大块大块的肉。”
“有口福咯!”
莫柒面无表情:等老子上去吓炸你们。
果不其然,负责拉物资上山的几个汉子见筐里装的是人而不是物资,都被吓得一瞬失了冷静。
“下面这次是闹哪样啊,咱们虽然是魔教但也不吃人肉啊!”
“不过这人看起来皮光肉滑的,说不准吃起来比猪肉好吃。”
“吃你大爷!还不找人来!”
一阵慌慌忙忙,莫柒总算确认好身份,被人迎进了魔教正殿。
这魔教正殿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吓人,并没有什么“四十罗刹坐两边,地狱火焰染红天”,在莫柒眼里,这魔教正殿只不过是白日里燃着几个大火盆,两边教众显得匆忙邋遢、造型独特了点。至于主座上那个一袭玄衣、带鬼面具的男子,莫柒只是觉得气场强了点,并没有其他令人高看之处。
好吧,纯粹是因为这次上山之旅太奇葩,让他现在都产生不了对魔教的畏惧心。
莫柒坐在旁人给他安排好的椅子上,尚显闲适地迎着正殿众人的打量。
端坐在高座之上的凤归寒问他:“你就是卫方泽?”
莫柒微微一笑,笑里几分讽意:“不是你威胁我来,怎得现在不认识了?”如果不出差错,凤归寒在小时匆匆一会后便没再见过卫方泽,所以他不怕凤归寒现场揪出他来。反正原来的文字资料里也是这样写的,卫七替卫方泽上了寒玄山当了一个替身,抱着必死的心却不曾料到凤归寒纯粹只为报恩。再因为魔教教主这报恩的方式略显独特,所以卫七在寒玄山上丢了心、丢了命。
凤归寒现在不知莫柒是假的,自然不会在意他那略带嘲讽的笑容,他点点头,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千机。”
一个身穿灰袍作儒生打扮的年青男子便出列点头:“属下明白。”
凤归寒点点头,也不再多看莫柒一眼,十分冷淡地转身离开了。
莫柒皱眉,看着凤归寒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现在凤归寒觉得他是卫方泽的话,不应如此冷淡,至少在那几句资料里,凤归寒可是拿出甚别他人的独特温柔待卫七。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那个名为千机的男子在其他“正殿罗刹”纷纷退场时偏只朝他走来。
千机算是这些“罗刹”中表现得最正常的一个,既无奇装异服,又不随便骂咧,举止风雅有度,面相虽然平平,但也算得文质彬彬。
“卫公子有礼,不才是魔教千机堂堂主,主管教内一切杂务及情报收集。”千机笑得温雅谦和,可话里的那个“情报”二字还是让莫柒一瞬警觉起来。
千机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他看出了莫柒的警备,便说了一句:“卫公子也不用过于警觉,我虽主管情报收集,但也不会逼您泄漏消息。”
莫柒又打量了一下千机,在对比中突然也有些赏识这位懂得进退说话的千机堂主,“千机堂主有礼,在下卫方泽。”
千机眯眼笑了笑,“卫公子多礼了,区区现在送您去隔秀院,那儿已经为你备好东西了。”
莫柒点点头,道了句:“多谢。”
千机蹲了下来,他正对着莫柒,双手伸了过来,“失礼了。”莫柒皱眉,有些不喜千机这突然的靠近。千机那双手绕过莫柒,伸到座椅椅脚的中段按了一下,莫柒只听咔嚓一声,椅子突然颠动了一下,他再低头时,这刚刚尚显平常的木椅椅脚便换成了四个小巧的木轮。
莫柒被这奇淫技巧弄得惊讶不已,他问了句:“这是谁做的?”
千机笑笑站直身体,躬身作了一个揖,“正是不才奉了教主之命特意为卫公子提前制造的。”说罢,他又凭空拿出一块有凹孔的木板,再次蹲下身让莫柒抬脚后按了进去,于是乎一个轮椅的踏板便也有了。
“奇也!”莫柒大叹了一句。
在这样一个时代,有卫方泽那般的木轮椅便已算是先进,不曾想在这偏狭的魔教竟有能制作出更精巧完美轮椅的奇人。
千机依旧笑着,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区区不才,在闲暇之时喜欢做些木工,有瑕疵处还望卫公子提出改进。”
莫柒捧场地笑了起来,“若有瑕疵,也定不是我想得出的,你这木轮椅倒比我卫府里的精巧方便十倍。”
千机摇摇头,既谦虚又骄傲地说了句:“精巧十倍谈不上,顶多比您卫府里的好一倍。”
莫柒笑了起来,总算觉得这次上山为质开始有点不虚此行的苗头了。
夜间时分,莫柒将要熄灯入睡,窗户那边突然跳进了一个人,正是白天被落在山脚下的谢乐。
谢乐灰头土脸,进来第一句便是抱怨寒玄山太难爬。
莫柒控制着机关转动轮椅,移到灯盏前,准备吹熄灯火。
谢乐先是感慨了一下莫柒所坐的轮椅,见他要熄灯,便忙止住,“先生,别熄灯,我这有封信,您应该看看。”说完,他便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封揉的皱巴巴的信,递给了莫柒。
莫柒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卫方泽三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也不忙着拆,只将那双通透的眸子睨着谢乐。
谢乐摸摸鼻子,略微尴尬地解释道:“之前不是念着先生可能会改变主意嘛,就没将卫方泽交待的这封信及时送到先生手上。而明日我就要动身回阁里,先生又要呆在这魔教做替身,我想着,还是要将这封信给先生看看,就又赶过来了。”
莫柒端着架子,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日后你若再犯,你便自请辞去吧。”
谢乐听这么一句话,支支吾吾着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只好垂丧着脑袋低声应了一句“是”。
“走吧。”莫柒下了逐客令。
谢乐因着刚刚犯了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灰溜溜连一杯茶都不曾要地退出去了。
莫柒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是走了以后,才在烛火下打开那封信。
卫方泽在信中言辞恳切地向莫柒解释了打断他腿的原因,也交代了卫家所面临的危机,最后也为当时那个吻作了解释,只一句“情之所至”,便没了下文。
莫柒看完便烧了,心里觉得卫方泽天真极了。正常人被打断了腿,听了服侍了十年的主子说的那番话,被恶心地在强吻中迷晕送上魔教,哪还会对主子产生什么多余的绮思,哪还会在危机四伏的魔教里为他筹谋打算,想用那莫须有的暧昧束住人的手脚,卫方泽想得也太理所当然了些。若他真被束了,才叫蠢人吧。
只是,他转念一想,原来的卫七不就应该被卫方泽培养成一个唯主是命的蠢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