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教会了进宝“最金最闪最值钱”。
簪子到手,小家伙就想往他爹怀里揣,打算明晃晃地“私吞”。
无奈手笨,簪子另一头又尖,戳了宋巍胸膛好几下。
宋巍含笑望着他,“快把簪子还给外祖母。”
小家伙装没听到,继续捏着簪子在他爹胸膛上戳戳戳,终于戳中一回,把簪子给揣进去了。
累得他赶紧呼呼喘了一口气。
长公主忍不住笑,“小家伙这爱捣腾玩意儿的性子,十有八九是随了三郎你。”
宋巍摇头:“进宝要真有这爱好,那我得从小扼制一下。”
长公主不解,“这话怎么讲?”
忆起往事,宋巍面上的笑显得无奈,“我小时候因为固执地花冤枉钱收集古董,没少挨我娘揍,如今想想,捣腾那些东西,确实容易走火入魔,还是少碰为妙。”
长公主听他这样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眉心狠狠蹙了一下。
宋巍敏感地捕捉到岳母面上的不对劲,只不过没开口问。
长公主突然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喜好也该有个度,若真走火入了魔,便是害人害己。”
在宋巍跟前,有些事她也不怕说出来,“曾经就有那么一个人,他跟你一样,喜欢收藏以前的老玩意儿,不过他可比你痴迷多了,就因为一件老东西,他误了一位痴心等他的姑娘,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如果那姑娘只是一厢情愿,我指定没话说,事实却是,他们两情相悦,那个男人答应了会在皇帝选秀之前上门提亲,结果临到头了他突然离京,原因仅仅是他一直寻找的古董出现在南方。
再后来,他造的孽报应到了子女身上,大儿子天生病弱,求医问药都没办法根治,闺女嫁出去没几年,男人病死,她因为无所出,被婆婆逼着嫁给小叔子,没多久,小叔子也死了,克夫名声洗不掉,被婆家扫地出门,至于二儿子……”
话到这里,长公主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宋巍,声音异常的冷漠,“那位害人害己的,不是旁人,正是我公公,陆老侯爷。”
闻言,宋巍眼里掀起波澜。
但也不过转瞬,很快就平静下来。
几年前上京读书时,爹娘的来信里言明了他的师父姓陆,当时宋巍就在想,师父会不会与驸马那个陆家有关系。
只不过后来因为各种事情繁忙,再加上他潜意识里抵触陆家,所以从来没有私底下去打探过。
如今听岳母说起来,他前后一联系,想到师父对于古董的痴迷程度,再想到师父一提及京城就绷着脸的反应,不难猜出师父正是岳母口中的陆老侯爷,也是岳母的公公。
至于师父辜负的人是谁,宋巍仔细观察了岳母对于她公公那稍微提及就恨之入骨的态度,觉得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只不过,在没有得到证实的情况下,宋巍不愿真的朝着那个方向去想。
这个师父虽然是半路捡来的,宋巍却打心眼儿里钦佩他对于古董的研究和见地。
私心里,宋巍并不乐意承认甚至是面对师父为了一件古董误人一生的事实。
“三郎一定很奇怪,婉婉的生父为何是我如今的驸马,而我身为长公主,皇帝胞妹,又为何会流落到乡下跟温广平有了一段。”
她一面说,一面上前拉开凳子请宋巍坐。
宋巍抱着进宝站了这么会儿,手臂的确有些酸,没拒绝,顺势坐下来。
进宝对着桌上的点心直流口水,弯着腰伸出小肥爪去够。
长公主主动拈起一块递给他,嘴角露出和蔼的笑,“小家伙,多吃点儿才能早日长高高。”
趁着进宝的注意力在点心上,长公主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小家伙得了便宜,难得的大方,随便摸,他只管两手抱着点心啃啊啃。
被小外孙的萌态缓解了情绪,长公主再提及当年事,语气便褪去了几分冷硬,“以你的聪慧,想来已经猜到被陆老侯爷辜负的人是谁。”
宋巍默认。
“没错,正是我的生母,大楚朝最尊贵的女人,仁懿太后。”
长公主继续说:“有了我母亲与老侯爷的恩怨在前,后来她便不允许我和驸马有往来,再三阻挠。
可惜我被人下药,阴差阳错与驸马行了夫妻之实,怀上婉婉。
之后又因为误会,我辗转到了宁州,身后跟着一大批要我命的杀手,我一路躲躲藏藏,眼瞅着就要暴露,却突然碰上了你温二叔,是他救我一命,帮我保住了孩子。
我当时真的走投无路,只好跟着他回了平江县下河村,想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婉婉出生以后,我又等了一年,终究是没等到那个人,以为永远都回不了京,便定下心来,打算和你温二叔好好过日子把婉婉抚养长大。
可后来的事,竟然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宋巍想到去年自己去找徐恕打探长公主的消息,徐恕说,长公主是被赐婚给陆行舟的。
太后既然一开始就反对这俩人在一块,没道理后面会主动赐婚,能让她态度反转的,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太后让人强行带岳母回来,是为了驸马手上的二十万兵权?”
长公主没想到宋巍脑子转得这么快,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叹了口气,她点点头。
这样的真相,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宋巍大概也明白了长公主和驸马不认回婉婉的原因。
不是不爱女儿,反而是太爱,不想让她因为真相而崩了心态,所以忍痛,生生割断这份亲情。
成亲四年,宋巍了解自家小媳妇儿,她心思单纯,装不下太多的阴暗算计,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怀上,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生下来,宋巍难以想象她会变成什么样。
“三郎。”
长公主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体谅我的处境有多艰难,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婉婉,如果不爱她,当初我大可以狠下心听我母亲的话直接拿掉她,完全没必要让她来到这世上。
对这个女儿,我亏欠了太多,现如今她已经嫁人,我又没办法当面跟她相认,只能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宋巍的眼神莫名让人心安,“同样的话,十六年前岳母已经说过一次,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答应会照顾婉婉一辈子。只不过,我出身寒微,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让她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我只能向岳母保证,婉婉在婆家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
这一点,长公主深信不疑。
在宁州那会儿,她就看出来宋婆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宋家入京以后,她又让人暗中查过,结果与预想的没有太大差别,宋婆子果然没苛待过婉婉。
……
那块点心进宝啃了一半,软倒是挺软,就是太甜,他多吃两口觉得难受,一甩手,撒气似的把剩下那一半儿扔在地上,嘴巴里的“噗噗噗”往外吐。
长公主忙掏出帕子给他擦。
小家伙趁机看上了外祖母手腕上翠绿翠绿的镯子,揪着就不放。
宋巍想劝阻。
长公主已经把镯子摘下来套进小家伙的手腕。
九个多月的进宝手腕再肉,也没有成年人的粗,很轻易就把镯子拿出来,双手抱着,小嘴咬上去,顺势磨了磨牙,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外祖母,发出高兴时“叭叭叭叭”的声音。
长公主因为他这模样,内心酥软得一塌糊涂,问他,“进宝,你娘亲呢?怎么不见娘亲来?”
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没见着亲娘,想到那个女人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喂他吃蛋羹,他扔了镯子,眼睛看着长公主,小手指着窗外,咿咿呀呀了一阵。
宋巍一瞅就知道小家伙在告状,告他亲娘心狠不要他。
明明不会说,还告得像模像样。
长公主被进宝逗乐,笑出声,探身上前,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家伙,你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又说宋巍:“得亏我当年把婉婉交给了你,否则落到旁人手上,她如今的日子还不定得多难过。”
宋巍不会去想那么多“如果”,他只知道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最终成了他的妻,四年来他没有哪天让她过得不痛快。
每天睁开眼,她和孩子都在,这便是他最大的满足。
让岳母见了小外孙,事情也谈得差不多,宋巍怕他娘起疑,主动提出告辞。
长公主看得出,因为今日的一番谈话,女婿对她的“陌生感”降低了不少。
宋巍要告辞,她没拦着。
宋巍趁着进宝不注意,把小家伙刚才“强抢”来的金簪还给长公主。
小家伙先前在院里当了一回强盗把爷爷的花草全部毁掉,来了茶楼又玩了好一会儿,刚上马车就困,窝在亲爹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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