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折兰,却陡然一空,玉质的狐狸面具之上看不见半点惊诧的神色,但是白衣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那一瞬间的僵硬。
“你以为我的白虹是你空手就可以擒住的么?”白衣肆意地嘲笑着。刺客三剑之中的“白虹”就如同天边真正的虹彩,不仅迅捷,而且虚无。这剑光就如同映彻在水光之中的虚景,你以为在此处,却不过是光彩折射之后的虚影而已。
不过,就是消散得太快,一击不中,便再没有余力了。
白衣有些惋惜地提着手中斑驳的锈剑,看着始终没有放松戒备的敌人,多少有些想笑。不过白衣却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时机,对方或许有过关于自己那三种剑意的线索,可是他们又有谁知道自己的刺客三剑呢?
然而仔细想了想,白衣却忽然觉得,这并非是一个好的选择。所谓刺客,不正是应该躲在阴暗处,藏身于人之未想之处,寻得松懈的时机,然后给予别人最致命的一击么?
那么自己万一三剑不中,黔驴技穷了怎么办?想想也还是蛮尴尬的。
无奈地喟叹,白衣如今方知自己过去为何要断绝那些性情,有时候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时机的存在只是转瞬,如果自己在对方刚刚那个僵硬的瞬间,便不假思索地续借上剩下的两剑,就算不能对她一击毙命,至少也能能够削弱对方的实力,给她留下不小的伤害吧。
诶,多疑误事,还真是多疑误事。
“你不想杀我了?”察觉压迫着自己的杀意稍稍缓和,带着玉质狐狸面具的神秘人朗声问道。看过刚才那天马行空的一剑,她似乎想和白衣谈谈。
“不,我在想怎么杀你。”白衣瞟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解释着,“你们或许看错我了。或者说,不单单是你们,或许这世间的人,都看错我了。你们觉得我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向皇帝陛下示好的吗?”
“我只是嫌麻烦而已。既然终究皇帝陛下是要招揽我的,与其这一路等待他来试探,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然后看看能不能合作。有意识的合谋,总比各自为战,效果要强得多。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也是个讲求效率的人。这样一步步地来,太慢了啊。”
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白衣就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市井泼妇一样细数着自己的委屈,他大可坦言之“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不甘和怨恨,一腔好意被人浇了凉水,大抵是这样的孤苦怨恨。
李白是如此,岳飞是如此,就算是某个知名不具的糖人,也许也会有过这样的心思。
然而换做皇帝陛下这一边考虑呢,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这位出身成谜,身手成谜,就算是性情也是一团迷雾的陆白衣呢?
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第一反应都会是“元芳你怎么看?”
“其中必有蹊跷!”
玉质的狐狸面具之下,那个被皇城司星夜遣来与白衣接触的神秘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她始终不太懂,面前这个神经质的少年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思,以及他究竟想要站在哪一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杀了你。”白衣的语调很平淡,就像是平时买菜吃饭,旁人问他“吃了没?”,他回答一句“我吃过了。”一样稀松平淡。
可惜听在对方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这惊雷不是虚无的形容词,而是真正的惊雷。
遥远的地方窜来一道雷光,以及飘然而至的江南烟雨,素手执鞭挽青衣,缘木眉目里面夹杂着烟雨顿做的忧愁。那是,像春雨一样细碎的忧愁。
淡薄,如烟尘飘过。
“怎么来这么早?墨水也太过小看我了吧。”白衣不曾回头,可是盯着手中锈剑的眉眼里面藏不住欣喜的笑意,那笑从耳畔一点点溢出,湮没在了惊雷声中。
缘木不曾回答,她只是在这长夜将至的傍晚向着天空之中不断浮沉的身影,挥动着自己雷光闪烁着的长鞭。
一道惊雷能够蔓延多远?白衣一开始并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大概有些领悟了,一道惊雷的最远距离,是可以连接这片天地的距离。
雷声响彻琼宵玉宇,那位从皇城司而来的特使一身妆花的净白衣裙已经破损了多出,目之所见,数道寸许的焦黑。
面对白衣的剑光,她能够以身法的敏捷躲闪,可是面对这一片雷霆锁住的天空,她却明白了什么叫做插翅难飞。
“缘木!你想做什么?”特使底气十足地喝问着。她的心中有着诸多疑惑,在她看来,这位洛府内院的大管事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就算是剑神,也不敢硬着对抗皇帝陛下的权威,她一个下人又怎么敢这样对待皇城司的特使呢?她就不怕她家小姐的册封出现变故么?
“她当然敢,你又不是当今的皇帝。如果说皇帝陛下是主人,你不过是他所驱使的一条狗。打狗或许要看主人,可是一条狗而已,打就打了,要什么紧?”白衣暗搓搓地嘲讽着,那张原本俊俏的脸庞上尽是阴狠诡异的神色,像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或者说,此时的他所扮演的,正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小人角色。
而且,他不光要欺人,他还要杀人。
有时候,杀一个人就能够解决问题,白衣绝不在意再杀第二个。至于会不会成为人间公敌?就算没有天命在身,像是苦和尚那样的杀人魔,又有几个人会去自找苦吃呢?
可惜,终究有人阻止了。
仓鹰飞掠的一剑,被一双沙包大的拳头硬生生挡住了,白衣偏着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剧情好人,然后发觉这是一个非主流的男主角。
他相貌粗狂,眉眼浓重,如果去掉那一身锦缎蟒袍,放在人心淳朴的乡下,大概会被人唤作一声“阿牛哥”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