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点头通过这篇文章的?!”
豫章市江报大夏某会议室,一个年约五十出头,长得方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在大发雷霆。他正是现任《西江日报》的社长颜厉。
“是谁允许你们抽调我的刊文,换上了这篇狗屁不通的玩艺?”颜厉做为西江日报的社长,本该在这一亩三分地有着绝对权威,但是自从上头调来了一个副社长兼执行总编之后,颜厉发现自己在社内的权威就逐日下降。自己只是出差一天,回来就看到报级上他定下的一篇文章被抽掉了,居然换成了一篇莫明其妙的文章。这简直是岂有此理,难道我看中的文章还比不上这篇不知所谓的东西?最让颜厉不快的是,这篇文章的刊发根本没有经过他的点头。
“这事是我点的头。”刚上任副社长兼执行总编不到一个月的王震山率先开了口,不过语气却颇为冷淡,似乎只是做了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王总编,你也是在报社干过很多年的人,应该清楚忽然抽换刊文的严重性,这简直是拿报社的信誉在开玩笑。”颜厉冷眼看着王震山,心中冷笑:难为你憋了一个月,这时候才发难,还以为你能一直忍下去呢。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招数。
王震山仍然稳如泰山,笑道:“颜社长言重了。其实这篇文章也是经人推荐才上到了我的桌头,我看了下,还不错,很有开创性,和当下素质教育风潮比较稳合,我就点头了,”
“王总编,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忘我们日报瓷州市分社的教训吧。”颜厉听得心头火起,一篇不到千字的短文而已,你跟我谈什么开创性、素质教育,你王震山不就是想借机来表现自己的存在感么。你又能拿得出什么好文章来,不过是狗屁不通的一堆词藻。
王震山眉光一挑,知道颜厉在说什么了。半个月前《西江日报》曝光瓷州市邮局组织员工公费去霓虹国旅游,《西江日报》瓷州分社竟然擅自抽换了这篇刊文,最后被人揭发,瓷州分社和瓷州邮局的相关人员都受到了严肃处理。颜厉在会议上提起这件事,显然是想敲打王震山一二。
“文章是昨天晚上送过来的,那时候颜社长还在北都,所以才没来得及和社长通个消息。”王震山像是服了软,笑呵呵地说道。
颜厉听到王震山总是强调查这文章是“送”过来的,心里不由得一突,难道说这文章还有什么玄机不成?下意识地扫了那篇文章一眼,确实没什么稀奇啊,虽说也有些文采,但那又如何,哪个报社里头没有几个好笔头?凭西江日报的头名,不晓得多少知名作家都想来开专栏。
再一看,颜厉瞪大了双眼,这文章竟然是一个高三学生写出来的。什么时候高中生有这么老到的眼光、犀利的文笔了。颜厉再重头看过,才觉出这篇文章的厉害来,文章里古今中外的典故信手拈来,毫不突兀又恰如其分,很有几分鲁迅和钱钟书的遗味。
“文章是……挺不错的。但是把它放到都市报去,岂不是更合适?”沉下心看完这篇文章后,颜厉不禁也有些好奇这个作者来。不过即便再如何妖孽的高中生,也不可能惊艳到令王震山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险强行刊登上报。
“文章是严老托人送来的。”王震山见颜厉的眼神有了变化,心里微微一叹,这件小事不足以对颜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顶多是打击一下颜厉的威信罢了。
“严老?”颜厉下意识想问哪个严老,话到嘴边脸色蓦然大变,难道是那个人?颜厉惊讶的眼神和王震山一触即散,不过王震山却微微颔了贪首。颜厉知道自己没办法借这事做文章了。
“既然是严老推荐来的,那便算了。不过下不为例。散会。”颜厉面色不免有些阴沉,这个王震山竟然搭上了严老的线,自己却不知道,真是该死。这会也没心思开下去了,一股危机感袭上了颜厉的心头,看来自己也必须有所行动了。
散会之后,王震山嘴角泅着一丝笑容,然后唤道:“殷妍、叶山潮,你们两个立即去莲川一趟,务必找到这个学生,找他作个全方面的专访,回来做个专刊。”
两名年轻男女都齐声应和,不过却有些不大理解王震山的用意,相视之时眼中都露出出疑惑之意。
“不就是一个高中生的作文么,有必要去专访么?”叶山潮小声地朝殷妍嘀咕道。
“这跟我们有关系么,总编辑说什么,我们做就是了。”殷妍今年23岁,长得很是漂亮,只是性子偏冷。刚大学生毕业就应聘进了《西江日报》,目前还只是实习编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正呢。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接触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心里本就有些不大痛快,想不到总编辑居然还派他去找个什么高中生作专访,拜托这个高中生一不是什么高考状元,二也没有得过什么全国性奖项,就是走后门在日报上刊了一篇作文罢了。
叶山潮凑了个没趣,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在心里腹诽着。
……
沪上市,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国际大都会,其繁华程度令它获得了“魔都”的称号。不过在这个终日喧嚷浮华的城市某处,也有安静雅致的地方,那是一个小院落,漫长着青藤红花,这里就是著名的文学杂志《希望》的编辑部所在地。
雪白的稿纸分门别类地分布在某个房间里的桌子上、椅子上还有床上。一个四五十岁的儒雅男子正在窗前审阅着海量的稿件,手里提着一支红笔,正在稿纸上写写划划,或圈出来稿中的文法错误,或写一两句简明扼要的点评,只是他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缕缕烦躁缠绕在他的眉眼之间。这时候只见一个脸型微胖,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笑声朗朗地说道:“那社长还在看稿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好苗子?”
儒雅男子歇下笔,扭头看了一眼,说道:“好文章有一些,但好苗子却一个都没有。”
中年胖子一怔,奇怪地问道:“写出好文章的人难道不是好苗子?”
“七陆啊,你也是老编辑了,还拿我开涮?”儒雅男子也是改稿改得有些心情郁结,难得开个玩笑。
这两人正是《希望》杂志社的总编辑和副主编,那儒男子就是社长兼总编辑那秋水,而那个中年胖子就是副主编南七陆。
“呵呵,开个玩笑罢了。这次沪南九校作文竞赛看样子是失败了。”南七陆用电热壶烧了半壶水,又自来熟地从床底下取出来茶叶罐,泡了两杯茶。
那秋水也是轻叹一声,说道:“现在的孩子们都被应试教育摧残坏了,写出来的东西中规中矩,看着文采斐然,其实不过是辞藻堆砌。徒有其表,却难有惊人之处。”
“这有什么办法呢,学生嘛,总该以学业为主,学校和家长也不允许他们‘行差踏错’。其实按我说有几篇已经不错了,你就是太较真了。”
“不较真不行啊,《希望》杂志自创办到今天,也有50多年了,若再不求变,就真的要没落了。”那秋水捏了捏眉心,对杂志社的前途有些忧心忡忡。
“你总把希望寄托在年轻一代身上,我们也可以找几个知名作家约稿,未必不能提高销量。”南七陆喝了一口茶,觉得有些无味,撮了一把白糖进去。
那秋水见了,笑骂道:“茶就是偿个涩舌留齿,你放糖就失了原味,还喝什么茶,直接喝糖水好了。”
“这么较真干什么,真不考虑我的建议?”南七陆喝了一大口,甜味与苦味在口腔内交融,别有一番滋味。
“不论希望还是《希望》,总归是要归于新一代。我希望找到一批或者一两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来,他们思维独特,不受俗流拘束,能够自在的抒发他们的情感世界以及人生观。”那秋水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他不是没想过这个,但是在他看来,中国文学的希望已应当落在年轻一代身上,这才会有朝气。
“那就够你等了。”南七陆虽然不理解那秋水的坚持,但却对他的坚守以及对年轻一代的照顾敬佩不已。
“不论多久,若真等到这样的年轻人,也不枉了。”那秋水呵呵一笑,然后又看起稿子来了。
“咦,说起思维开创性,我倒想起来昨天在网上火起来的一篇作文!那篇作文绝对会让你大开眼界的。”南七陆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来,立即站起身来,冲那秋水说道。
“什么作文?”那秋水抬起头来,不免也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独特文章竟然能让南七陆这样的老编辑都惊叹不已。
“是昨天上午有个学生发了篇博客,其中提到一个高三学生和老师打赌,说是一节课内能写出一篇满分作文。最后老师当场出了一道题考他,他也在半节课不到的时间里写出来了。那篇博客在一夜之间红遍了网络,已经好几十万的点击了。”南七陆说着就在那秋水的房间里翻找起来:“你那个破笔记本呢?”
“那个啊,我用不惯,就一直收起来了。在床尾那个柜子里。”那秋水用笔指了指那个柜子
南七陆不免有些抱怨了,“我说你也是个社长总编,网络好歹也学着用啊,不然白瞎了这笔记本。”
那秋水扬了扬桌上的一个笔记簿,笑道:“我用的这种笔记本。”
南七陆没话说了,摸出笔记本,插好电,联上网,然后开始搜索那篇博客来。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那篇博客,看点击已经破百万了,转发也有十几万了。
那秋水看着直咋舌,网上的东西竟然能这么大的传播量。南七陆把博文打开,转给那秋水看。
那秋水好奇地盯着屏幕,先是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博文之中的介绍性文字,知道了来龙去脉,最后才把目光对准那篇所谓的惊世奇文来。
“《杯中窥人》?名字倒起得有些大气,颇有以小见大的意味。”那秋水低声自语道,不过也没有太大的惊奇,毕竟更会取名字他也见识过。
接着往下看,那秋水的嘴巴就慢慢地张大了,这、这文章真的是出自于高中生之手么?简直难以置信,如今的高中生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异类么,行文丝毫不受定式束缚,完全宕开笔锋,虽只有一千来字,但完全洋洋洒洒,内容又囊括古今中外,令人叹为观止。
“这真是高中生写的么?”那秋水看完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南七陆摇头道:“我不知道,网上有不少质疑的,我也很难相信高中生能写出这么老到的东西,简直是成了精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这篇文章的作者。”那秋水激动的攥紧笔头,坚定的说道。
“我说秋水,你上哪找啊。那篇博文也没有泄露作者的信息,而且是不是高中生写的还不一定呢。万一是哪个成名作家的东西呢。”南七陆有些后悔将这篇文章给那秋水看了。
“不对,我有一种直觉。作者一定是上年轻人,他行文虽然老到,但其中仍然蕴含着一股年轻的力量,我嗅到了。我一定要找到他,向他约稿,也许我们杂志打破坏旧俗流、开创新风气的希望就落在这个人身上。”那秋水完全兴奋了,像是找到了一个能拯救世界的超人似的。
“就算要找,也不是你亲自去啊。偌大个报社哪能片刻离开你?”南七陆知道自家社长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有些倔强,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更改。不过《希望》杂志社确实离不开他。
“也是。”那秋水静下心来一想,确实社会千头万绪都要他来统筹,这时候出行确实不合适,但就这样放过如此有潜力的作者他又不甘心。
“这样吧,就让娜娜去这一趟吧。”南七陆提议道。
“她会愿意么?”南七陆嘴上的娜娜是那秋水的女儿,叫那塔莉,小名娜娜。如今是震旦大学的高才生,今年大三。如今也在杂志社里,做实习编辑,算是帮她老爸的忙。
“我来跟他说,保证没问题。”南七陆笑道。
“我这女儿不跟我这个爸亲,倒是听你这叔叔的话。”那秋水因为工作忙碌,很少和女儿交流,对女儿颇有些愧疚。
南七陆说做好就做,出了那秋水的房间就奔向编辑部了。
那秋水看着南七陆的背影,心思却越飘越远,能写出如此文章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