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整个下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抿着嘴,低着头,就是埋头赶路,被咸盐和老酱沤过的嘴角泛起了一层细细的白色小泡。
连续经过了数个平台后,一道缓和的山坡出现在眼前,坡脚下还有一块非常大的空地,搭了好多固定式的帐篷,似乎是一个不小的集市,只是此时看起来冷清了许多,只有一小半的帐篷将门帘掀了起来,表示自己正在开门做生意。稍远的地方,有一片木桩子,拴着几头正在吃草的牦牛,旁边还堆着不少破破烂烂的牛车。
靠着有效的身凭,大毛成功的买到了不少食物,被他统统都打包起来,还给自己买了一身灰白色的旧衣服,不过尺寸倒是合适多了,同样保暖性也好多了;过夜的地方是一顶低矮的半地穴式的小帐篷,住一晚的价格是一银半。
“有看着点像猪圈……”兵乙装模作样的点评着,希望能藉此引起大毛的注意,而大毛不负所望的回应了,点了点头对他说:“出去。”
帐篷中间的火炭迸发出小小的火星,带来了细微的光亮,大毛摸索着搭了一个干草铺,躺了上去,想着过一会再喊兵乙进来,现在先好好的冻冻他,于是又起来搭了一个大号的铺,搭好了之后他觉得应该上去试试,果然比小铺躺着舒服多了,于是他美滋滋的躺着多舒服了一会,顺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不会担心被追杀,也不用害怕有野兽会忽然窜出来,而且没有扰人的奇怪风声,一切都是既温暖,又安静的。
睡了很久的大毛被一阵低沉的牛叫声惊醒过来,才发觉到自己睡着了的事实,他赶忙拉开帐篷的门帘,却被骤然射入的强烈光线刺激的泪水滞留,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只好用两只手摸索着周围,一边摸一边喊:“兵大叔!”然而入手的感觉只有冰冷的泥土。
他使劲眨了眨眼,将眼泪从眼眶里挤了出去,又用手背揉了几下,这一回勉强能看清东西了,然而帐篷门口的地面上平平整整的,什么都没有,他有点恍惚的站了一会,咬了咬牙,背起包裹,开始往山坡的高处走,一边走,一边用力的揉眼睛,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流了出来,弄到视线里一片模糊。
又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有些自暴自弃的用力将包裹摔在了地上,干脆的哭出声来,却听到有人在大声招呼他的名字,他抹掉眼泪,就看见兵乙头上套着一副牛嚼头,拖着牛车正在冲他挥手。
“大毛!运气真是太好啦,这位老板的牦牛刚刚病倒了,没法再拉车,被他卖掉了,他正考虑再买一头新牛的时候刚好碰上我啦,我答应帮他拉车到倾城,他就给我五银,怎么样?我比牦牛还壮,肯定拉的比牦牛还快,老板说他这批货很急,要是早到半天,还多给一银。厉害吧?”兵乙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抖动着身上的肌肉,而坐在车辕上的一个老头,干脆在那里笑的合不拢嘴。
大毛“噗”的一声笑出了一大串鼻涕,他赶紧手随便抹了一下,追了上去,将包裹扔到车上后,自己跳上了另一边车辕,从车辕下面摸出皮鞭,用力的抽了过去。
“我让你当牛!我让你拉车!你还带嚼头!你想当牛!让你当个够!”
天气阴沉沉的,不大看得到太阳,昏暗的光线将一切的事物都变的的沉闷起来,即使兵乙的步子迈的很大,将车拉的飞快,老旧不堪的车轴依然在发出一阵阵咯吱声,那是变形的木料被轴套用力挤压而产生的噪音,在宽广的路面上孤单的回荡着。
大毛和车老板沉闷的坐在车上,没有什么心情彼此对话,只有车老板的烟斗里偶尔亮起一点暗红,接着他就突出一口稀薄的烟气,很不错的烟丝,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下坡喽!”兵乙忽然回头高呼了一声,将汗水甩的纷飞四溅,阴郁而烦闷的天气让他稍作运动就出了大量的汗,在后背中间浸出一个黑色的三角形。
爬到一段坡顶的板车忽然开始顺着地势向下俯冲,速度猛然提高了一大截,将车上的两人晃了一个跟头,接着是一段极为颠簸的路段,整个车子像筛子一样疯狂抖动着向前飞驰,大毛和老板被颠的坐不起身子,只好趴伏在货物上,死死地抓着捆绑的绳索,才勉强控制住身体。
“你疯了是不是!”刚刚走到平坦点的路面,大毛就张牙舞爪的跳了起来,眼角还带着泪,被磕的青紫的嘴角一个劲的哆嗦。
兵乙笑了一下:“这不是为了快点么,到的越早,挣得越多啊。”
车老板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附和:“对对对,小伙子,了不起,真有力气,加把劲,咱们两天内就能到。”
兵乙咧嘴笑了一下,捏了捏车辕,用力一拉,车子又发出难听的声音开始前进了吗,大毛气呼呼的骂道:“你就逞能吧,人能和牛一样么,牛能边走边吃饭,你会么?”
兵乙捞起胸前的水囊,灌了一口:“我会边走边喝水,这个牛可不行。”
大毛被噎的说不出话,只好恨恨的坐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生气的的踢翻了脚边的货物,这些有部分是捆扎好的箱子,更多的则是编制粗糙的大口袋,里面装的东西相当多,一个个装的很满,摸上去有棱有角,还硬的很。
“喂!老板!喂!喂喂喂!老板,你这些货都是些什么啊,死沉死沉的?”大毛用脚拨弄着一个圆圆的包裹,包裹外面还有一层干草垫,看来里面的东西还挺贵重的,特意做了防磕碰的保护。
车老板听到了大毛的问题,咧嘴一笑,他的衣服很朴实,酱色的对襟棉短褂,胸口一大片油津津的,还在肩膀和手肘处提前包上了补丁,穿着灰土布老棉裤的双腿稳稳的盘坐在车辕上,腿弯里还放着一袋烟,被磨得发亮的骨质烟斗正被塞的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