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雕花木窗,窗外的一座后园里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知是平时游赏之处。舒叀頙殩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后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凌汐涵眯了眯眸子,想到来这个世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却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时之间心中难得的就有些感慨。
“丫头这是在想什么?”眼前忽而出现一张放大的妖孽容颜,吓得她后退一步,下意识的做出防备的动作,却在看清来人后,蹙了蹙眉,心中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总是喜欢神出鬼没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知道不?”她没好气的转身,懒散的坐到软榻上,也不理会萧霆轩。
萧霆轩扬眉,忽而身影一飘,已然站在了凌汐涵面前,也不客气的坐在她对面。
“你不是去陪你那个表妹去了吗?来这儿干嘛?”凌汐涵正拿着葡萄往嘴里送,淡淡的说道。
萧霆轩看着她,忽而说了一句。
“欧阳宸不是真的想要娶你。”
凌汐涵一怔,有些讶异。
萧霆轩又道:“他有心上人。”说出这句话,萧霆轩的眼神非常复杂,甚至有一丝恼怒跟无奈。
凌汐涵更加讶异,而后撇了撇嘴。
“干我什么事?”她一直都知道欧阳宸心机深沉难以捉摸,这样的人太危险,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只是对于萧霆轩口中欧阳宸的那位心上人,她倒是有几分好奇。欧阳宸年少有为,且丰神玉朗,是万千少女心目中的佳婿。可是他却不近女色,至今没有娶妻。
况且她一直觉得,欧阳宸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影子一样。莫不是,欧阳宸喜欢的女人跟她相似?所以他才想要娶她?
她心神已然飘远,萧霆轩见她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忽而就笑了,眼神闪过释然。
“母后要见你。”
凌汐涵正拿着一颗葡萄放到嘴里,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母后说有事要嘱咐你,让你进宫去一趟。”萧霆轩再次解释。
“现在?”
“对,现在。”
一轮弯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显得神秘而安静。沉重的步伐踩在青石地板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的清晰。凌汐涵回望身后的白玉石阶,昏黄的月光在上面晃出美丽的光晕。古老而辉煌的宫殿在那一瞬间似乎变得遥远。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寂寞而沧桑。那在夜风中摇曳的琉璃宫灯,多么像老人那双历经尘世苍凉而嘲笑的眼睛。看尽世间百态,历史洪荒。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皇后刚才语重心长的话和她眼中隐含的泪水。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慈爱,她心中复杂莫名。
转身,柔弱坚强的背影逐渐隐没在深沉的夜色里。
晚风清扬,白色的裙裾飞扬,柔亮的发丝扫在女子倾国绝世的容颜上,露出那双美丽又苍凉的凤目。
身后,伟岸俊逸的男子怜惜的将她拥在怀里。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路,不要想那么多了,他们会幸福的。”
女子乖巧的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
自赏花会过后,天气便越渐缓和。这段时间里,值得一提的便是逸亲王府和陆府的联姻了。
这一日,凌汐涵刚刚练剑回来,若雪便裹着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急匆匆走进来,交给她一张大红色的喜帖。她打开一看,目光划过讶异和欣慰。
“二十六?好像不远了吧。”
若雨含笑点头,“今天已经十六了,还有十天。”
凌汐涵放下喜帖,“倒是挺着急的。”她说话间便披了一件赭黄镶领杏色底子簇状印花交领长袄,懒散了坐在长榻上。
若雪道:“逸亲王下个月便要回边关澜城了,这一去只怕又不知道得多少年才回得来。逸亲王世子素来不近女色,又常年呆在军中,眼看都十八?岁了还未娶妻,逸亲王妃当然着急了。这下子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合适的,当然得赶快定下来才好。”
凌汐涵赞同的点点头,“这可是年后的第一个婚礼,只怕有得热闹了。”
“当然了。”若雨含笑道:“皇上和逸亲王兄弟情深,逸亲王世子的婚事,皇上自然在意的。”
凌汐涵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有人欢喜有人忧啊,只怕这婚礼不会太过顺利。”
若雨眼眸微凝,若雪诧异。
“小姐何出此言?”
凌汐涵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个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黒木雕花的精致盒子。
“三小姐。”
“这般急匆匆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小姐的话,刚才门卫收到来自太师府的一件礼物,指名给小姐你的。”她说着将手中的盒子往前一递。
若雨走上前,结果那盒子,再三检验没有毒或者机关后才交给了凌汐涵,那丫鬟也福身下去了。
凌汐涵看着手中的盒子,太师府送来的?
“小姐,会是谁送来的?难道是伍青筠?”若雪眼眸里藏着冷意。
凌汐涵接了过来,打开,却是一根赤金镶蜜蜡水滴簪。凌汐涵眼眸划过异样的光芒。凭她的阅历,一眼就看出这簪子有古怪。她取出簪子,很熟练的将那尾部的水滴头帽拆开。
“去拿一根针来。”
“是”若雪应声而去,很快就拿了绣花针来。
凌汐涵将针插入簪子的洞口,慢慢的,那簪子尾部露出一截白色的卷纸。
“小姐,这簪子里有密信。”若雪惊呼一声,满脸惊奇,没想到簪子也可以藏信的。
凌汐涵却早已了然于心,将信纸展开,目光略过上面的字迹,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是聪明的女人。”
“小姐,你在说什么?”若雪歪着头,不解的看着凌汐涵。
“小姐知道这信是谁送的吗?”
若雨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伍府里谁和咱们小姐有交情?别忘了,上次睿亲王府赏花会上伍青筠可是当着众人面前输给了小姐的。那伍府的人还不得把小姐恨得要死啊。”
“那这信是谁传的?”
若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忘了,那伍青筠为什么敌视小姐?又忘了,这个月二十六日是什么日子?”
若雪脑海一道灵光闪过,“你是说伍惜雪?”
“聪明!”若雨赞了一声,眼中带着一分欣赏。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做呢?”若雪又疑惑的问。她看着那字条上的内容,婚礼有异!短短四个字,却道尽一切。
凌汐涵嘴角一勾,眼底嘲讽与赞赏矛盾重合。
“伍青筠喜欢萧淳枫,是以一直嫉恨安彤。此次皇上下旨赐婚,伍青筠自然生怒。我听说上次伍青筠回去后被罚了禁足,伍惜雪的生母又被升为了平妻,伍惜雪与伍青筠在太师府平起平坐。依伍青筠高傲不可一世的性格,怎能容忍?又适逢自己心上人成婚,新娘却不是她,她又如何不嫉恨生怨?伍惜雪知道我与安彤交好,她特意将这件事告诉我,不过是卖我个人情而已。伍惜雪的生母乃是伍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听说本来也是个官家小姐的,只是家道中落才为人婢女。是以没什么背景。她一个嫡庶女,在有强大背景的伍夫人手下,也确实难熬。所以她想趁着这个机会,一来向我示好,二来也好借我的手除去伍青筠。一箭双雕。”
若雨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好有心机的女子。”
凌汐涵嘴角扬起玩味儿的笑光,“若我没有猜错,从初次见面,伍惜雪就已经在谋划怎样投靠我了。”
“没想到,伍惜雪的城府居然那么深。”若雪不禁心有戚戚道。
凌汐涵眼底暗芒闪现,嘴角勾起冷讽。
“生在豪门大院里的小庶女,若没有一点心机与城府,能与嫡女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其上?”
若雪一噎,若雨道:“小姐,伍惜雪这一招很高明。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定然会被小姐你识破,所以故意让送来簪子的人透露信息。看来,她是对你有了一定的了解才敢走这一步。她料定你为了朋友之义,即便知道她有私心,也一定会对伍青筠下手。”
凌汐涵点头,“对!这才是她最为聪明的地方。”她眼眸幽幽看向梨花木柜子上的绿地套紫花玻璃瓶,“这世上最为可怕的不是心机难以捉摸之人,而是她光明正大的告诉你她要做什么,而你却不得不受其约束,无法反抗。”
若雨一怔,总觉得凌汐涵这话似乎是一语双关。
“罢了,这事儿就这样吧。安彤要成亲了,按规矩,我得给她准备添妆。”她一手扶额,思考着该送什么礼物。
若雨和若雪站在一边,也没什么好的建议。陆家也是大家族,什么金银玉器没见过?再说了,以凌汐涵和陆安彤的关系,若送那些俗物,倒显得有些肤浅庸俗了。怎么着也得特别点啊,最好有一定意义的才行。
“小姐,有了。”若雨突然眼前一亮,似想到什么好主意一般。
“什么?”凌汐涵正发愁,闻言立刻望了过去。
“小姐,你不是设计了很多新奇的首饰放到胭脂坊卖吗,不如你这次也设计一个特别的发饰送给陆小姐吧。”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凌汐涵垂眸想了想,忽而眼眸一亮。
“那支琉璃百合玉簪呢?”
若雨一愣,“小姐,你是想…可是小姐,你不是很喜欢那支簪子吗?”
凌汐涵微淡淡道,“去拿来。”
“小姐…”若雨咬着唇,眼里有着倔强和哀求。若雪也是满脸的不赞同,“小姐,你送其他东西都可以。可这琉璃难得…”
凌汐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琉璃虽美,但也易损坏,我一贯不喜那些东西。况且我有母亲留给我的琉璃项链,已经足够。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太多了,反倒衬不出琉璃的价值与美丽。去拿来吧。”
若雨若雪一噎,纷纷闭了嘴。
凌汐涵又道:“我和安彤乃至交好友,她大婚之喜,我理当送一件有意义的礼物给她。”
若雨张了张嘴,终是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描金盒子走了过来。
“小姐,给你。”
凌汐涵接过来,轻轻打开。顿时一阵耀眼的光芒袭来,阳光透着窗户斜洒而进,在那透明的琉璃上勾勒出美丽的光芒。
琉璃,是一种纯净、高洁的象征。《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云:“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在某种意义上说,琉璃是一种人格、一种精神、一种境界的象征。明澈的琉璃寄托了人们的美好心愿。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凌汐涵觉得,这是对陆安彤最好的诠释与象征。陆安彤是一个安静而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丝毫不让人惊艳,也不让人疯狂。但是她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那是一种纯净若清水般的气质。任何一个人初次靠近她,就会被她身上那股干净而明彻的气质所感染。
或许,萧淳枫最初被陆安彤吸引,便是因为她那双安静而明彻的眼眸吧。
萧淳枫自小远离京都,大多时候面对的就是战场士兵,自然见多了冷酷粗犷。而陆安彤身上那种柔美纯净的气息,真好净化了他心中那隐隐浮动的戾气,所以才会深深为她着迷,甚至沉沦。
琉璃,不适合风华绝代的皇后,不适合美丽嫣然的母亲,更不适合冷酷黑暗如罂粟花的她。最适合的,是陆安彤。
*
凌汐涵猜得没有错,那簪子确实是伍惜雪送过来的。整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自那日在赏花会上输给了凌汐涵,伍青筠自觉丢脸,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出门。专心在家勤练琴棋书画,舞艺诗词。上次凌汐涵表演的舞画震撼了她,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习,将凌汐涵给比下去,绝不会让她‘绝艺’的美称给凌汐涵夺去。
不得不说,伍青筠虽然为人高傲,但是她有高傲的资本。她自小聪慧,琴棋书画一点就透,再加上这些日子的苦心练习,已?经大有长进。但对于伍青筠来说,超越凌汐涵是她的目标,她不能局限于如今的成绩。不过是边舞边画而已,凌汐涵可以,她也一定可以。
所以这一日她让丫鬟准备了画屏以及笔墨纸砚,围城一个圈。她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红唇上扬,明亮而黝黑的眸子美又黑又大,眼底泛着自信的美丽和高傲。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伸手点了点小巧的鼻子,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腰带随风飘舞,更衬得她入坠落凡间的仙子般飘渺美丽。
门外一个秀丽的身影走过,透过半开的窗栏,看见她的身影,明眸微微一怔,而后笑着走了进去。
“长姐。”
伍青筠微微侧目,见到来人,没多大的表情。
“妹妹今日怎的来姐姐我的房里了?”她左手撩了右手衣摆,轻点笔尖,在周围几幅画屏上描绘着,似乎在研究该怎样画比较好。
伍惜雪见了她的动作,以及周边摆放的一切,心中了然,脸上笑得更加温和。
“姐姐今日又要练习舞蹈了吗?姐姐舞姿绝美,恍若天人,妹妹已经有许久不曾见到了。今日倒是饱了眼福,可观姐姐一舞。”
伍青筠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泛出冷光。上次赏花会她丢了脸,落荒而逃,回来后就被父亲下了禁足令。而伍惜雪,却因为谦恭有礼得到睿亲王妃赏识,也得了父亲的夸奖。大大落了她身为嫡女的面子,她心里怎能不恨?伍惜雪不过就是个卑贱的下人生的庶女,上不得台面。可是伍惜雪的生母媚姨娘深得父亲的宠爱,在府中的地位也十分高。连带着,伍惜雪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比之她这个嫡女的待遇也差不了哪儿去。
她眯了眯眼看着伍惜雪。一袭水蓝色纱裙逶迤拖地,外套月白色竹节纹小袄。腰间一同色腰带,将腰部盈盈系住,凸显著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材,青丝轻轻挽起,在发间挽上一个仙云髻,斜插上一支蓝宝石蝴蝶发簪,一双眼犹如养在水银里的两丸黑水晶,清澈明亮,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有著倾国倾城之色,仪态大方,举止投足间平添着一份飘逸。眉眼一扫,美丽不可方物。
伍青筠眼眸骤然一缩,握着毛笔的手指也猛然收紧。
滴—
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浅浅的荼蘼花,且还在向外扩散,就如同伍青筠此刻心里那道阔扩越大的阴郁之气。
她看着眼前靓丽而绝美的伍惜雪,眼底迸射出狠历的光芒。就是这张狐媚的容颜,像极了媚姨娘。就连那眉宇间的弱柳扶风之态以及那眼波闪动间流露的动人媚态,也与媚姨娘如出一撤。
即便她心底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她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庶妹,早已出落得比她还美丽夺目,更加华光璀璨。
“姐姐怎么了?”伍青筠的神态自然没逃过伍惜雪的眼,她关切的上前,轻柔的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伍青筠掩下眸底的冷意,淡淡道:“没事。”她将目光转向画屏,边研究着该怎样下笔,边随意的问道:“往日这个时候妹妹不是在媚姨娘跟前学习女红吗?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伍惜雪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走出去,这才笑盈盈的走过去。
“娘要帮母亲管理账册,忙不过来,遂遣退了妹妹。”
啪—
伍青筠手中的笔脱落,在白色的宣纸上渲染了浓浓的墨迹。就如同涓涓而流的小溪,在山谷里汇聚成一汪河流。那墨迹黑得浓厚,黑得透亮,黑得如同伍青筠此刻的脸色。阴沉、恐怖。
她豁然转头,眼神阴鹜冷沉。
“媚姨娘虽得父亲宠爱,可终究只是一个姨娘。妹妹自小学习礼仪诗书,三从四德,则该知道妻为妾纲的道理,怎的今日却糊涂了?今日被姐姐我听见也就罢了,日后切不可在旁人面前犯下如此错误。知道的会认为妹妹你敬重姨娘,可是不知道的就以为妹妹你不知礼数枉尊姨娘为母。这要是传出去,于父亲在朝堂上的面子也不好。”她眼眸冷傲睥睨,清冷的继续说道:“母亲身为当家主母,这些年将太师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有人帮助。媚姨娘平时伺候父亲已?经够辛苦了,整理账册极其累人,媚姨娘恐怕操劳不过来。还是好好在院子里休息吧,这些事情自有母亲操心。”
伍惜雪捏了捏手帕,努力忍着心里那股屈辱和不堪。伍青筠字字句句都拿嫡庶尊卑压她也就罢了,反正从小到大,这样的明嘲讽她也听得多了。可是她不能忍受的是,伍青筠在她面前侮辱她的母亲。说她母亲魅惑父亲。她母亲本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因为长得美丽又机灵,在大夫人怀孕的时候就被大夫人推出来做了父亲的姨娘。后来就有了她。母亲生性善良,不愿与强势的大夫人为敌,处处忍让。就连她,也是从小活在伍青筠的光环里长大。
很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就告诉她。她们母女能有今日,全都是大夫人的恩德。所以,她们不可以忘恩负义的去争去夺。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伍青筠怎样明嘲暗讽她都更够忍下来。可是——
想到母亲每日卑躬屈膝的在大夫人面前唯唯诺诺,过得如履薄冰,甚至为了不生下庶子碍大夫人的眼,每次与父亲同房后都会喝下避孕药。
这么多年的忍耐是为了什么?
伍惜雪想到今早父亲下朝后回到家说的一件事,嘴角不禁勾了丝笑意。
“姐姐教训得是。”她向前一步,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可是姐姐这几天没出门,可能对于府中的事还未了解透彻。可是姐姐身边的丫鬟难道也不知道吗?”她状似非常疑惑的看了眼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的茜雪,眼底幽光闪过。
茜雪脸色一白,头埋得更低了,身子抖筛康。
伍青筠起了疑,“茜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伍青筠的声音本就清冷孤傲,配上自身的高贵气质,自由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再加上茜雪因为心虚,本就惶惶不安,如今听得伍青筠这般质问,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嘴唇发颤的说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她脸色煞白,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眼底浮现浓浓的惊恐。
伍青筠顿时眼一凛,“到底发生了何事?说!”她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冷冷的目光直逼伍惜雪笑得温和的脸。
“妹妹今日特意前来,不会是凑巧吧。”
伍惜雪仍旧笑得温婉,迎上伍青筠锋利的目光,语气柔婉如风。
“难道茜雪没有告诉姐姐,祖母从佛堂出来了吗?”
“什么?”伍青筠目光微讶,而后又淡道:“祖母为伍家子嗣祈福已有数月,也是该出来了,有何奇怪?”
伍惜雪眼底笑光愈浓,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诧异。
“难道姐姐不知道吗?祖母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做主提了我姨娘为平妻了。”
伍青筠目光张大,满眼的愤怒。
“你说什么?”
伍惜雪歪着头奇怪的看着她,“看来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了,哎~”她叹息的看着跪在地上脸色更加苍白的茜雪,“茜雪,姐姐醉心歌舞不理会世事也就罢了,你身为姐姐的大丫鬟,怎的如此糊涂?这么大的事竟不告诉姐姐,今日若非我偶然经过告诉姐姐,姐姐不知其缘由,来日若是在外人面前出了糗可怎么好?”她语气温婉,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含着指责。且指桑骂槐,将刚才伍青筠羞辱她的事又翻了出来。醉心歌舞?这几个字本是风雅之词,可伍惜雪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语气再配合着刚才的对话,这句话就有歧义了。醉心歌舞的向来除了有名气的大家闺秀以外,还有一种人,便是青楼的歌姬,用来取悦客人用的。况且身为太师嫡女,一心只专注于琴棋书画,连自己的祖母何事出佛堂都不知道,可为不孝。
伍惜雪这招不可谓不狠,单单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也够伍青筠在族谱上除名了。
不为别的,就为当今皇后最重孝道。
据说,三年前皇后之母落老夫人病逝,皇后悲伤过度,在生母灵前跪了三天三夜,差点哭瞎了一双眼睛。
自此,皇上时常便于朝堂上提及孝悌之义,百官莫不遵从。
伍青筠自然听得出来伍惜雪的言外之意,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张脸红白交错。伍惜雪不光侮辱她,还当着她的面教训她的丫鬟,这是什么?这不是打她的耳光么?
冷笑一声,“是吗?”伍青筠一拂衣袖,眉眼间散着威严与冷傲。
“可是?姐姐我记得,大倾国有律法明文规定。除却皇亲国戚,寻常百官若是要娶平妻或者提姨娘为平妻,必须经过正妻的首肯。”她眼眸犀利,闪动着不屑冷傲的光芒。
“这是皇后下的旨意。因此没有我母亲的同意,皇上也不能批这奏折。妹妹你这般操之过急,实在有失体统。”
伍惜雪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加温柔。
“姐姐说的极对。”她用丝帕掩了掩唇,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光。
“母亲宽容大度,一向有贤良淑德的美称,从不善妒吃醋,又恭顺孝义,最为敬重祖母。此番字母提议,母亲自是不会推脱。遂父亲才敢上递奏折,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已经批准了。”
无视伍青筠越来越阴沉的容颜,伍惜雪继续说道:“祖母感念母亲这些年持家有道,辛苦操劳,心中怜惜。遂特命我娘帮衬着母亲操劳家务,也好帮母亲多分担一些。”
啪—
伍青筠一掌拍在红木梨花桌面上,指甲都翻了面,指甲缝流露出丝丝血迹,犹如三途河边诡异妖冶的彼岸花。吓得本就心生惶恐不安的茜雪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可是伍青筠却不放过她,一个砚台就给她砸了过来。
“贱婢,如此大的事竟不告诉我,养你何用?”
茜雪捂着砸破的额头,眼眶含泪。
“小姐,这几天你一直不理会外界之事,吩咐发生任何事也不要来打扰你。所以…”
“没用的东西。”伍青筠愤怒的就想要操起案台上的珐琅彩婴戏双连瓶砸去,却被伍惜雪给阻止了。
“姐姐不可。”她连忙上前,皱眉说道:“姐姐乃太师府嫡女,自小就学习大家闺秀礼仪。今日这丫鬟不知所谓犯了错要打要杀就随姐姐的意,可姐姐若这番举动被旁人瞧见了,不了解真相的人还不得误会姐姐你刁钻恶毒欺凌下人的名声啊。”
她虽然句句都在劝解,字字都为着伍青筠好。可是那言外之意却更是强调了伍青筠恶毒嚣张,欺善怕恶。
伍青筠气得脸色铁青,猛然推开了伍惜雪。
“不要在这儿假惺惺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眼看着伍惜雪被她大力推到撞在桌子边疼的蹙了蹙眉而后又委屈的看着她。
“姐姐,我…”
伍青筠冷笑着打断她,“够了,伍惜雪。你今日耀武扬威够了吗?你今日特地来告诉我,你母亲升为了平妻,你现在是嫡女了,和我平起平坐。而我这个正经的嫡女,却还在这儿罚禁足。呵~你如今得意了?现在这般又是作甚?像我展现你的荣耀与胜利,来嘲笑我如今的狼狈?”
“姐姐,你误会我了。”伍惜雪一脸的委屈,走上前。“姐姐,你不要生气。爹爹只是一时生气才会罚你禁足的,你放心,再过一个月,父亲肯定会解了你的禁的。”她说得一脸笃定,眼底却有幽光划过。
伍青筠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保有一丝理智,听了此话不禁心中疑惑。
伍惜雪微微一笑,双眸清澈纯真。
“姐姐你不知道吧,皇上今天下旨给逸亲王和陆小姐赐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二十六。到时候父亲肯定会携带家人一同参加…”
咚—
伍惜雪话还未说完,伍青筠就已经被这个消息震得脸色煞白,一把推倒了宽大的画屏,发出强烈的响声。伍惜雪悠然噤声,有些讶异的看着伍青筠。
“姐姐?”
“你说什么?”伍青筠却疯了一般冲上前抓住伍惜雪,“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谁要大婚?谁要大婚?”
伍惜雪似被她这个样子吓住了,怔怔道:“逸…逸亲王世子啊,下个月他要娶陆安彤了。姐姐你不知道吗?”她说完还一脸天真愉悦道:“到时候爹爹一定会解了姐姐你的禁足,让你去参加婚礼的。”
伍青筠却如遭雷击一般,颓然的向后退了几步,一脸的不可置信和绝望。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怎么会娶陆安彤?怎么可能?”她一直不停重复着这句话,眼底弥漫着痛苦和仇恨。
“小姐。”茜雪脸色一惊,顾不得许多,直接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伍青筠,对伍惜雪指责道:“?二小姐,小姐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刺激她?”
“我…”伍惜雪双眼圆瞪,满脸的迷茫之色。
“茜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刺激姐姐了?”
“你—”茜雪一脸的愤懑,刚欲再说什么,却不期然被伍青筠握紧了手臂,尖锐的指甲掐入了她娇嫩的肌肤,痛得她快要流出眼泪来。然而她却只能死死的忍着。因为此刻的伍青筠,正用一双含着狠历与冷厉的眼神看着她。那样的眼神,仿若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阴森渗人。
“她说的是真的?是不是?”
茜雪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小…小姐…”
“说!”伍青筠大吼一声,眼眸凄厉而骇人,手劲儿也大了,痛得茜雪终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是,是真的,二小姐说的对…”她连忙点头,期待伍青筠能够放过她。
“贱人!”伍青筠狂怒的将她推到在地,眼眶充血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
茜雪怯怯的哭泣着,“小姐,是你…你自己说的…”
“啊—”伍青筠怒吼一声,“陆安彤,你这个贱人。”她转身就要冲出去,伍惜雪在后面惊呼一声。
“姐姐,不要。”
“筠儿。”一个妇人担忧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她身着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下摆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外套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满身富贵荣华,头上珠玉宝钗铃铛作响。非但不显得俗气,反而别有一番高贵。她急匆匆而来,抱住夺门而去的伍青筠,哀声劝道:“筠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你可还在禁足,千万不要惹怒了你父亲啊。”
“娘。”伍青筠推开她,双手紧握成拳,眼里蓄满了愤怒与伤痛。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要娶陆安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从最先的质问,再到后来的痛声悲号,听得伍夫人心肝肉疼。
“我的儿,你听娘说。”她拉住伍青筠,温声说道:“那是皇上赐的婚,娘也没办法啊。”
“什么赐婚?”伍青筠一脸愤怒,“陆安彤算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做逸亲王世子妃?”她嗤之以鼻,眼底含着嫉妒与仇恨。
“姐姐,这话可不能说出口。”伍惜雪慌忙走上来,“陆姑娘虽然还未嫁入逸亲王府,可名位已定,便是皇家之人,不得辱之。”
“你闭嘴!”伍青筠掉转头怒骂一声,伍惜雪似被吓到了,诺诺不敢再言。
伍夫人这才看见她,立刻收敛了眼中神色,淡淡道:“惜雪也在啊。”她眼底略过暗芒,定是这小贱蹄子将这事儿告诉筠儿的。可恶!
伍惜雪乖巧的福身,“女儿见过母亲。”
伍夫人淡淡嗯了一声,“你不是在练女红吗?怎么这么早到筠儿房里了?”
伍惜雪笑道:“适才绣得累了,又见外面的雪花都在融化,贪看窗外风景,便闲着无事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到姐姐的院子了。”她再次一福身,“陆姑娘要嫁入逸亲王府了,京都各大家族的小姐都在家给她准备填妆。女儿没什么好东西,就想着绣衣服花好月圆送给她。刚才才绣了一半,如今出来时间也久了,就回去了。母亲和姐姐慢聊。”她一番话说完,不顾又被她挑起愤怒的伍青筠,娓娓而去。
刚一踏出门口,就听得房内传来玻璃瓷碗碎地的声音,伴随着伍青筠的怒吼声传至耳中。
“贱人!”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笑意幽深。
“小姐!”一个青衣小丫鬟急匆匆走过来,满脸担忧:“你终于出来了,刚才奴婢见大夫人来了,还以为你会吃亏,幸好!”她说着拍了拍胸腹,松了口气。
伍惜雪微微一笑,“她如今可顾忌不到我了。”她妙目转动,看着雪地里那一株傲雪绽放的寒梅,笔直如松,娇艳夺目。像极了伍青筠。
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浓厚了,“长姐的心上人要娶别人了,她现在对陆安彤的愤怒仇视可比我多。”
丫鬟点了点头道:“小姐这招真高,不但刺激了大小姐。接下来,大夫?人肯定会可劲儿安慰大小姐,这样也就分不出时间来与夫人争权了。又加上小姐在一旁协助,太师府还不是掌握在夫人手里。也不枉小姐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伍惜雪依旧淡淡笑着,“依我对长姐的了解,她绝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
“小姐你是说?”丫鬟眼中精光一闪,似已明白了什么。
伍惜雪已经走到雪地里,伸手摘下了那寒梅,在手中把玩着。那艳丽的颜色在雪地里异常夺目,在她面前,却也逊色。她一袭青衣如雪地寒松,本就生的倾国倾城的容颜再配上淡雅不俗的装扮,更显出众。身边的丫鬟不禁看呆了眼,呢喃道:“小姐,你好美哦。”
伍惜雪妙目微斜,笑得柔和。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看向远方。
“但愿…她能不负我所望。”伍青筠的脾气性格她最为了解,从来都吃不得一点亏。这一次,亦然。所以,若她料得不错的话,萧淳枫与陆安彤的大婚定然会出岔子。那个时候,父亲和老夫人震怒,大夫人和伍青筠的下场可想而知。抬眸遥看落雪纷纷,她嘴角的笑却越发的柔和。拔下头上一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眼眸在那水滴上留恋了两眼,交给了身边的丫鬟。
“将她送至忠义王府,交给长乐郡主。”
“是”丫鬟将簪子放在怀里,点头应了一声。
此刻,伍青筠和大夫人应该在商量怎样破坏陆安彤和萧淳枫的婚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