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致霖今天很高兴,虽然只是在船行后面起了两排屋子,他却觉得这才是真正属于他和哥哥常致森两个人的私产。
常家原本不是陵水城人,而是在陵水城西南边的锦阳城。常家在锦阳城原本也算是小康之家,常父常青远是大昭锦仁七十六年的举人,也曾派过一任县官,后来因为在任上不愿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三年任满时得了上司不通时务妄议朝政的评语,生生的断了官运。
不做官的常青远回了锦阳城,在自己家里开了个馆儿,因为常青远考中举人时名次还挺靠前,所以也有不少人家送子弟来跟着念书,束修年节礼都很丰厚,那时候常致森正好七岁,也跟着自己的爹一起读书。没想到常致森也是个读书的料子,九岁那年就考过了童生试,十二岁又考上了秀才,那一年跟着常青远读书的八个人有四个考上了秀才,人们都觉得常青远是有真本事的,上门来求学的也越来越多。
当时的城主宋君文也很欣赏常青远,就以城主府的名义开了个学堂,聘常青远为教谕。地方大的收的学生就多了,何况还有城主府的后台在,常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了。
常致森十岁那年,常致霖才刚出生。常青远与发妻齐氏感情特别好,就是齐氏生了常致森之后九年没再怀孕,常青远也没说过一句,终于第十个年头齐氏又生了常致霖。全家人如珠似宝似的对待着,早慧的常致森更是把弟弟宠爱的无以复加。
常致霖十岁前,生活一直是和乐美满的,爹疼娘爱哥哥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己也争气,读书读的也好,嘴巴也会说,常青远已经打算等常致霖十岁的时候让他去考童生试,可一切都在常致霖十岁那年偏离了正常的轨迹。
常致霖二月十九的生日,从他生日过后一直到六月底,锦阳城一滴雨也没有下,田里的地干的裂了成人手臂粗细的口子,春种勉强的种了,可是刚出了小苗就被干死了。常家没有地,全靠学生的束修节礼和城主府的补贴,平时不干不旱的,粮价便宜,买着吃也足够了,还存了一部分银两,可现在遇到大旱,四月时粮价就翻了几倍,常青远做主把家里的钱都买了粮食,精米比粗粮又贵了许多,齐氏让常青远少买精米,多买粗粮,全家只有常致霖一天还能吃两顿精米。那时常致森已经十九岁了,秋闱已过,只再等一年春闱开考就可以考举人了,齐氏也给他相中了城主府司历家的大小姐,两家都透了气,只等干旱过去,再行下聘嫁娶。
又过了几天,七月初四那天锦阳城开始下雨了,全城的人都兴奋了,现在下雨湿透了地,有一些作物补种下去秋天还能收获。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一时一刻也没有停,城里开始有积水的地方,城主冒着大雨带领着全城人民深挖渠广挖沟,争取早点排出积水,常致霖也和常青远常致森在自家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干着。
俗话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这场雨拖拖拉拉一连下了二十多天,锦阳半个城都泡在了水里,雨停的那天,常家粮食吃完了,常青远去了一趟城主府,空着手回来了,半夜的时候,城主亲自带人拉了一车粮食来,什么话也没就走了。常青远知道,这是怕白天太招人眼了,这一旱一涝,锦阳城多数人家要断粮了。
当锦阳城有第一个死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雨停的亢奋中。然而,死亡就像席卷全城的秋老虎一样,瞬间就笼罩了全城。锦阳城十天内死了五百一十二人,死亡人数每天都在增加,这才有人反应过来,瘟疫,是瘟疫!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常青远从城主府回来第二天就有些咳嗽发烧,他只当是热伤风,胡乱吃了两副药,也没当回事,等发烧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迷糊中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扶了一个咳嗽咳的直不起腰的病人,触手的温度也是烫的吓人。
常青远知道外面死人越来越多,立即禁止常致森和常致霖两人见自己,一应生活只让齐氏照顾,常青远与齐氏说,“这么多年咱们都从没有分开过,若是这一次……你别怪我自私。”齐氏哭的死去活来,虽然心里舍不得两个孩子,但是也舍不得丈夫,最后还是答应了常青远。
齐氏跟常青远用大蒜捣碎了的糊糊加水洗了全身,给常致森和常致霖写了一封绝笔信,用油纸包了,放在一个小铜盒子里,又塞到一个广口的大肚插花瓶里,两人就锁了门,肩并肩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常青远又拖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去了,齐氏把那个装信的插花瓶搬到房门口,一把火点了整个屋子。
常致森和常致霖发现着火时,常青远所在的屋顶都已经烧塌了下来,常致森年纪大了,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常致霖从小单纯,年纪又小,只知道父母住的房子着火了,父亲母亲都被烧死了,他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抱着常致森哭了一天一夜,最后累的在常致森怀里睡着了。
火一直到第二天夜里才完全熄灭,连着的三间屋子烧的一干二净,常致森第三天带着常致霖在废墟前祭拜时,发现了那个铜盒子,详细的知道了整个事情。
常致森知道城里每天都有人死亡,再也不敢出门,带着常致霖搬到了院子最里面的两间房,粮食也都拖了过去,兄弟俩每天只能熬点粗粮稀粥喝喝,害怕粮食吃完了瘟疫还没有过去,好在常家院子里有水井,二十多天雨下的井里的水都快溢出来了。
直到十月底,锦阳城才重又打开城门,允许民众进出。常致森也带着常致霖离开了锦阳城。进过这一遭,三年五年内,锦阳城是恢复不了元气的。一个半大的小伙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走在离乡的人群队伍中,一点儿也不显眼。
就这样,常致森带着常致霖走到了陵水城,一路上,要过饭,偷过东西,和野狗抢过食物,书生常致森彻底进化成了狂暴状态的战士。常致森在码头找了份工,包吃住,一个月另有两百文钱。常致森不要钱,只要能带着弟弟一起住在,饭他可以把自己的分给弟弟,不多要。管事的见他们兄弟情深,就报给了东家李江龙,李江龙也是从个泥腿子打拼了半辈子才有了现在的基业——一家船行,和属于自己的码头。他亲自见了常致森,知道常致森不仅有秀才的名头,还已经参加过秋闱,连常致霖也考过了童生试,立刻对这兄弟俩另眼相看了。李江龙有钱,有拥护的弟兄,可他没有人才,人家文邹邹的说话他听懂!他立刻就觉得常致森是老天听到他内心的呼唤而送给他的礼物。
李江龙给常致森常致霖安排了一个套间,外面一个客厅里面带两个卧房,常致霖当起了李家船行的智多星。虽然常青远是因为上官的评语“不通时务妄议朝政”才断了官运,但实实在在是个伶俐的,常致森这一点完完全全的继承了常青远,李江龙带着常致森出去谈生意,基本就没有谈不成的,所以很快常致森就得到了李江龙的信任,成了李江龙的左膀右臂,逐渐的在李家船行中也有了威信。
一直用手机码字,,存稿也在手机上,昨天晚上忘了备份就恢复出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