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早上到医院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以她为圆心,半径五米之内的空气,全都绽满了鲜花。
女人脸上噙着轻轻浅浅的笑容,单边的梨涡露了出来,迷人的不得了,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走进急救室,温柔和所有人打了声招呼,见大家都在忙,她也准备投入工作。
刚扎起头发,蒋静言已经小跑到温柔身边,曲起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一脸八卦地问,“温老师,你昨晚有性|生活了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就她们两个人听得见,但温柔猛地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最后所有人都朝她投去了关切的眼神。
“没事、没事……”
温柔顺着胸口,干笑着朝他们摆摆手。
然后回手就在蒋静言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声音尽管严厉,但有一瞬明显的不稳:“找、找抽啊你!去做事!”
蒋静言“诶哟”一声,赶紧捂住额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温柔脚步飞快地越走越远,就像在逃似的。
温柔的脸已经烫得快要可以把鸡蛋煎熟了,她不停拿手扇着风,纳闷那妮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这么明显么?
是不是,自己笑得太孟|浪了?
温柔甩了甩脑袋,连忙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不准笑,不准再笑了!
蒋静言在后面看得直扶额,拜托了温老师,虽然你笑得那叫一个眼含春水笑靥如花,但那都不是什么事好么!
问题今天二十多度诶,太阳那么大一点风都没有,你还要在脖子上系一条丝巾,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不好!
不过,大概是痕迹真的夸张,才硬要遮起来的吧,别看温老师平常挺彪悍的,但实际脸皮可薄啦。
蒋静言又在想那些痕迹到底夸张到了什么程度呢,然后脑洞一下收不住就一个人在那边嘿嘿嘿地笑,笑到一半忽然想到她自己还是条单身汪呢,于是咬着小手绢可怜兮兮地帮病人包扎伤口去了。
温柔正在找事情做,忽然看到一名护士健步如飞地走到一张病床前,刷地掀开医用帘,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问:“你又什么情况?”
“护士姐姐,我真的疼,好疼啊……”
躺在床上的是个女孩子,身上穿着的校服温柔上回在日料店里见过,声音听着也有八分相似。
她松开呼叫铃,转而捂着自己的腿,眉头巴巴地皱在了一块,诉苦道。
“疼?骨错位当然疼,刚才给你分配了医生,可你不要,你自己想疼,我有什么办法。”
护士毫不留情的语气说得女孩儿都快要哭出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恳求:“护士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找一下穆寒时穆医生啊?我认识他,我想让他帮我看病……”
“小妹妹,你四周看一下哦——”
护士将医用帘一路拉到尽头,然后蹲下身来,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这里是急救室,每一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们这里只有宋医生、李医生、林医生,没有什么穆医生。你能不能不要再为难我了?”
“我……我没有呀……”
夏柒柒委屈得不行,她受了伤本来就疼得要命,好不容易被送来了南希医院,她知道穆寒时就在这个医院上班,自己就想见一见,怎么了呀!
能怎么这个护士嘛……呜……
温柔见状,走了上去,问怎么回事。
那名护士莫名松了口气的样子,“温医生,你来了就好了。”
温柔向她点点头,又瞥了夏柒柒一眼,问:“她怎么伤的?”
“体育课上打躲避球,摔了,然后把骨头摔错位了。”
“唔,然后就让她一直这样?也没个人过来管管?”
说到这个就让人来气,护士和温柔抱怨道:“哪能啊!刚才人手还够的时候宋医生说他来,但这小姑娘死活都不肯,后来有个车祸重伤的患者被送了过来,宋医生也就没工夫管她了。”
“那行,我接手吧。”
“我不……”
“我说,我接手。”温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她看着夏柒柒,很温和的眼神,却把她吓得不敢再出声,然后温柔满意地挑了挑眉,转过脸,让护士去忙她的事。
护士走掉之后,温柔俯下身,检查夏柒柒的伤势。
还好,伤得不严重,她现在就能帮她治好。
想到夏柒柒宁可忍着疼也要见穆寒时一面,于是温柔善意地提醒了一句,“穆医生是神经外科的,你下次要找他的话,不要摔断腿,你直接把脑子摔坏就好了。”
夏柒柒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小妹妹,我是在给你支招啊!”
温柔眯着眼微微一笑,然后手上一用力,将她错位的骨头拧回了原位。
下一秒,夏柒柒立刻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叫。
温柔赶紧扭开头,可双耳还是遭到了摧残。她轻轻“啧”了一声,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安慰她道:“好了,没事了。”
夏柒柒却死死瞪着温柔,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夏清源赶到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逆流,她火急火燎地推开温柔,护在妹妹身前,质问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温柔无语:这里是医院,她是医生。医生除了救人还能做什么。
不想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温柔转身想要走,却被夏清源一把拉住:“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别想走!”
然后她扭过头,轻轻擦掉夏柒柒脸上的眼泪,柔声地安抚:“别哭了,你看你,眼睛都哭肿了……柒柒,你和姐姐说,是不是她欺负你,你才哭的?”
夏清源指着温柔,这样问她。
夏柒柒挺乖的没有再掉眼泪,但是她也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一般微微垂着头,带有湿意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上去特别楚楚可怜。
温柔站在一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夏柒柒。
她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初见只当她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乖乖女,哪里想到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有心机了。
有些时候,柔弱也是可以当武器的啊……
温柔想到自己尽心尽力地救人,到头来被救的那个还要朝她泼一盆脏水,顿时心塞得不行。
夏清源拖住温柔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把她的手都掐红了,女人嗓音凌厉,刺出去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眼睛上,“温柔,你简直是歹毒!我妹妹年纪还这么小,你伤害她你心里过意得去吗?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尽管冲着我来就是,别对我的亲人下手!”
温柔一脸看傻逼一样的表情看着夏清源,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自我优越感,或者她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怎么的?
“不好意思,你和我有什么恩怨?”
温柔诧异地睨了她一眼,一张嘴,就是完全没有将夏清源放在眼里的语气。
“你……”
温柔没再给夏清源把话说完的机会,“夏小姐,你搞清楚这里是急救室,有大把的病人正等着医生去施救,你妹妹已经没事了,之后打上石膏注意不要剧烈跑动就行,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呢?”
温柔讲着,用力扯了一下被夏清源拉住的手,气势比她还要逼人得多。
旁边有几个一直在等温柔空下来给他们缝合的小年轻,脾气本身就火爆,刚才就不停没好气地催催催,这会更是把火气全发在了夏清源身上,一个个地全指着她的鼻头骂,把她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五官都快要扭曲了。
夏柒柒一看这样,小脸紧紧皱在一处,虽然心里不甘愿,但还是给夏清源找了台阶下。
她凑过去,轻轻扯了一下夏清源的衣角,终于开口说话:“姐姐,要么……算了吧,我也没怎样。耽误大家看病,这样不好……”
夏清源于是愤愤甩开了温柔的手。
真的是用甩的,力道之大,使得她整个人都往后跌了几步。
温柔站稳之后,将手抬起来,凑到眼皮子底下细细地看,手腕通红,像是起了疹子一样。
五指慢慢紧成了拳,隔了几秒去还是松开了——算了,自己今天心情不错,不和她一般见识!
“医生,老子疼死了啊!快点过来帮老子处理伤口!”
后方,催命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马上马上!”
温柔应了一声,刚要过去,夏清源却忽然凑到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瞬睁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清源一边摇头,一边问“为什么”,像是只会说这三个字了一般,却也不知道是对着谁在说。
女人的眼眶飞快红了起来,泪水旋即涌出,下落的速度几乎捕捉不到。
温柔被整得莫名其妙,顺着夏清源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瞧。
她低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丝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白皙的肌肤上,不规则地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吻痕,那样醒目那样激|情的痕迹,连带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夏清源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浓烈,嘴唇却不停在哆嗦,她带着哭腔问:“是……是寒时留下来的吗?这是他……”
温柔的眼神立刻沉了下来,她重新系好丝巾,冷冷道:“这和你无关。”
“我不信……我不信!他为什么会碰你?温柔,你凭什么?!”
夏清源疯了一般地嘶吼,眼神里透出的狠劲,像是恨不得要把温柔生吞下去一样。
她和穆寒时交往了整整三年,他对自己的确很好,可是,也仅仅是很好而已。
任何时候他的体贴,他的关心,都像是来自一台高速运转的冰冷机械,她根本感受不到他的任何真情。
别说肌肤之亲,就连他亲吻自己的时候,都是克制的,不含任何情欲的。
只有她单方面在婉转低吟,看似享受其中,然而个中滋味太过酸楚,夏清源都有些不忍回忆。
她还曾向他强调过她并不介意婚前性|行为,可她都这样主动提了,穆寒时还是不为所动,坚决不碰她。
有的时候夏清源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还是自己吃了催|情的药,缠着他,不知羞耻苦苦哀求,他才要了自己的。
然而现在,夏清源看到温柔身上的那些欢|爱的痕迹——那个男人得在她身上反反复复缠绵多少次,才会印下这么深的痕迹?
所以她怎么能不疯?
那她算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又算什么?
明明穆寒时娶温柔,又不是因为他爱她,他是另有所图,这场婚姻也会作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但现在夏清源不得不担心,穆寒时是不是已经对温柔,沦陷了?
不,不会的……
他说过会娶自己的,如果不是温柔出现,她已经是穆太太了!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勾|引他的!温柔,你不要脸!”
夏清源恨恨说着,扬起手就要往温柔的脸上扇去。
温柔眸色更冷,显然夏清源那个不长记性的脑子,已经忘记了自己以一还十的原则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既然她要作死,她也不能太惯着她不是。
然而夏清源的手却就那样高高擎在了半空中,一直没有挥下来,温柔定睛一看,就见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掌扣住了,而手的主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温柔心中一惊,她都不知道后面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扭过头,先看到的是一方刀刻般的下颚,再往上,男人那邪肆的笑容让温柔下意识退开了一步距离。
“冷斯城?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柔蹙眉,口气并不是太好。
男人眸底的阴鸷一闪而过,立刻反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能来医院?”
温柔连忙摇头,心说你要上天去都不关我的事。
夏清源的腕骨已经快要被冷斯城捏碎了,但她认得这个男人,自己曾经采访过他,关于他的那些暗黑传闻她掌握了许多,所以她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生怕惹冷斯城一个不高兴,连小命都保不住。
冷斯城没有正眼看夏清源一下,继续对着温柔笑盈盈,问她:“这谁?”
“病人家属。”
冷斯城“哦”了一声,就松开了夏清源,对方立刻捂住手腕把头压得极低,依旧大气不敢出。
刚才一直在叫嚷的几个年轻人已经消停下来了,宋医生正在帮他们缝合。
温柔不怎么想和冷斯城待在同一个的空间里,于是扭身就走。
这回她终于快步离开了那个地方,但男人却很快追了上来,不但追了上来,还将她堵在了角落。
听到冷斯城问自己要去哪,温柔就忍不住甩了个巨大的白眼给他,你管我去哪儿,看不出来我就是在避开你么?
冷斯城欺近一步,嗓音在她耳畔蛊惑,“温医生,我们好久没见了吧,你想我了没有?”
“没有。”
温柔真想提醒他一句,他们不仅好久没见了,他们还好久没有联系了,因为她已经把他的手机号微信号统统删光了,这是摆明了自己和他连朋友也不想做,所以能不能请他不要当做这事儿没发生过一样,一上来就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
“是么?我倒是,想你想得不得了。”
温柔一阵恶寒,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是来送这个的。”
冷斯城说着,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张请柬,塞进了温柔的手心。
温柔没有立刻打开,因为她对他的事一点也不好奇,但冷斯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主动开腔道:“过两天是我的生日,我会举办一个生日派对……”
温柔毫无灵魂地接了一句,“哦,那恭喜。”
“我目前缺一个女伴,温柔,我希望你能来。”
“你……你说什么?”
温柔瞬间感觉这个世界玄幻得不行,是他脑子出问题了,还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说,我想请你作为我的女伴,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冷斯城竟然还真的重复了一遍,听得温柔控制了老半天才把体内的洪荒之力压了下去,“我是有夫之妇。”
“我不介意。”
“我介意!”温柔简直要被他搞疯,她冷冰冰地反问,“冷少,你什么缺过女人?没女伴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
“我只要你。”
这四个字,说得温柔心头一震,然而她来不及回话,冷斯城又抛下了一句带有威胁性质的话——“温柔,你不来的话,你会后悔的。”
然后冷斯城就进了电梯,等温柔反应过来,电梯已经下到了负一层。
冷斯城从电梯里出来,正对面停着的就是他的车子。
言殊已经帮他打开了车门,冷斯城却不急着上去,点燃了一支雪茄,周围立刻烟雾缭绕。
“老板,温小姐答应了么?”
冷斯城有些好笑地摆了摆手,她答不答应又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男人吐出一口烟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挑了起来,“我刚才见到一个女人,有些眼熟,像是我睡过的,但我记不起来她是谁了……”
他停顿着,约摸是在回忆,但也就只停了两秒,便没了耐性再去浪费脑细胞,冷斯城让言殊去查一下,他要知道那个女人的情况。
言殊暗暗有些吃惊,老板睡过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忽然要查这一个?
那温小姐呢?他是对温小姐没兴趣了么?
冷斯城噙着笑,晃了晃手中的雪茄,嗓音透着一股子邪狞,“感觉,有好玩的事要发生了……”
-
穆寒时的上班时间只比温柔晚了半小时。
没有去办公室处理工作,而是先去急救室找温柔。
他以为她会很忙,但走到那里才发现温柔站在急救室外面,正望着电梯发呆,手里还捏着一张暗红色的请柬。
穆寒时上前,叫了她一声,温柔一见他,笑着迎了上去,但心里也不免松了口气,想着他幸好没和冷斯城正面撞上,否则免不了一场“恶战”。
但温柔把冷斯城来过的事情告诉了穆寒时,还是惹得男人周身的气压持续低了一分钟。
“请柬是他给的?”
温柔点点头,又听见穆寒时问:“介意给我看一下么?”
她二话没说就递给了他。
穆寒时打开来,下一秒,温柔也凑了过去,对上他诧异的眼神,她讪讪笑了下,“我……我也还没看呢。”
原本不好奇的,但穆寒时都看了,那自己也要看!
只是,温柔一触见请柬上的那个称谓,视线便立刻冷了下去。
她不知道穆寒时有没有看清,但自己是没那么好的气量还会留着这样东西。
板着脸撕掉那张请柬,温柔将碎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抛进了垃圾桶。
“冷斯城简直脑子有坑!”
他不仅邀请了自己,他还邀请了穆寒时,然后他还要她做他的女伴,他是准备让穆寒时顶着一片绿在一旁祝他“生日快乐”吗?
竟然还写“穆先生”、“温小姐”,以为把他们拆开来就可以抹掉他们是夫妻这个事实了?
温柔越想越火大,又翻来覆去把冷斯城骂了好多遍。
穆寒时点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也不想温柔太生气,要是气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
“贺礼我来准备,你不用操心。”
他原本是要让温柔别再想这事儿,但温柔一听都这样了还要给冷斯城送礼物,恨得直磨牙,就说直接寄个炸药包过去得了!
“行啊,老婆大人的建议我考虑考虑。”
穆寒时摸着下巴说了这句话,那煞有介事的模样,一下就把温柔给逗笑了。
她笑了一阵,忽然停下来对穆寒时说,“哦对了,夏柒柒受伤被送进了急救室,我给治好了,不过夏清源好像给她妹妹办了入院手续,把她转到普通病房去了,不知道她想干嘛。”
穆寒时的脸色没多大的变化,就是嗓音微微沉了下去,“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