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婉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武安侯府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想再多也无用,正如某人所言,只能慢慢的徐徐图之,压上启元安危,压上无数百姓的生死,甚至可能还要加上三十万将士,形成了一场博弈,开局的是乐成帝,虽然他设的,其实是对傅云庭的杀局,被晋亲王横插一杠子,在乐成帝无知无觉中,局势已经在悄然的改变,只是,无论如何,战争,都会死人。
“阿渊……”靖婉刚刚将视线落到李鸿渊身上,就明显的感觉到他情况不对,不由得想到了上次在庄子上他诡异的情况,靖婉立马倾身靠近,伸手捧住他的脸,用力让他面对自己,“阿渊,阿渊……”
李鸿渊回神,眼中的负面情绪迅速的消散,握住靖婉的手,很自然的在她唇上亲了亲,“没事。”
事实上,李鸿渊每每这个时候都相当的危险,他身边的人无人敢靠近,也就靖婉能这般的“肆无忌惮”,不过,对于危险这件事,靖婉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靖婉抿了抿唇,略带犹疑,“阿渊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虽然是终于问出来了,但是依旧含糊。
李鸿渊轻笑,“那么婉婉想知道什么,你问,不管你问什么,为夫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问?问什么?怎么问?自己不老实交代,反而要玩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还真是讨厌死了。
“回头再说吧,这地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靖婉再一次选择了当“鸵鸟”,大概,在她心里,秘密是需要用秘密交换的,关于她自身的事情,倒不是不能让对方知道,只是,临到头了,还是会忍不住露怯,毕竟,穿越时空,神神鬼鬼这种事,非同小可,她也不敢确定自家夫君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说到底,日子太舒心,她上瘾了,贪心了。
李鸿渊轻轻的摩挲着靖婉的侧脸,“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婉婉想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靖婉笑了笑,靠在李鸿渊身上,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眼神中不自觉的染上了依恋的味道。
马车帘子已经被外面的人贴心的放了下来,避免自己主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不成体统的事情,他们这些人也是操碎了心。
在准备回王府的时候,乐成帝身边的内侍战战兢兢的而来。
钱侍卫轻轻的敲了敲马车外缘,“王爷,皇上召见。”
李鸿渊正抱着靖婉耳鬓厮磨,闻言,面上冷了似三分,“回府。”
这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不见。
内侍瞧着马车从眼前离开的,却根本就不敢伸手阻拦,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这个孽障!”乐成帝险些气了个仰倒,若不是意思理智尚存,乐成帝说不得已经直接找上门,拿出父亲的威严,狠狠的将人训斥一通,事实上,别说是付诸行动了,当真是找上门,估计只会将自己气得更惨。
旁边其他封王的皇子,以及其他的朝中重臣,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这父子二人之间的事情,其他人都没办法掺和,掺和进取,讨不了好不算,更可能让乐成帝转移战火,对他们,乐成帝可就不是训斥两句就算完的,虽然乐成帝或许还不会骂得那么凶,但是旁的,可就不是对晋亲王那般不痛不痒,指不定就吃不了兜着走。
乐成帝不带喘的骂了足足一刻钟,可谓相当的中气十足,啧,皇上多骂骂晋亲王还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这精气神就完全不一样,平日里可没见他如此的好过。
骂到最后,口干舌燥,乐成帝袖子一甩,“摆驾回宫。”
回了王府,这个对于李鸿渊而言,隐秘而安全的地方,靖婉找事做,显然,之前在马车上的话题,似乎又忘记了。
李鸿渊面上瞧着也是随她的意,但实际上呢,大概不是那么一回事。“反正也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情,不如去书房吧。”李鸿渊不容分说,半强硬的将靖婉带入了书房,然后直接铺开了画纸,蘸了墨就开始在纸上作画。
李鸿渊的动作非常快,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写意画,而是工笔,寥寥几笔就出现了女子的轮廓,渐渐地,靖婉就看得入了神,虽然只是轮廓,但是,这神形都抓得很准,不是她还是谁。
李鸿渊学习工笔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显而易见的,靖婉并没有见他画过人物肖像。
全部的轮廓跃然纸上,随后就开始着色,几乎想都没想,李鸿渊就从诸多的颜料中找到自己需要的颜色,调色的速度也非常的快,可以说,必靖婉这个“原创者”还要快速,调出的色泽也相当的漂亮,染色的效果,让人说不出的满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靖婉却越发的沉默。
而李鸿渊这一画,差不多就是一个多时辰,而整张画都基本完成了。
灵动而富有神韵,未曾夸张,但是见到画的人,怕是都会为画上的女子心动。
这是她,好像又不是她。靖婉自认为,便是再给她十年的时间,都达不到这样的水准,毕竟,这些东西,那也是讲究天赋的。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某人的“天赋”是不是太好了点,而且,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熟稔,那种熟稔到了骨子里,下笔如有神,不用思,不用想,完全就是比随心动,而存在于心里边的,那简直就像是刻上去的,能深刻到这程度,也不知道是划了多少,有些事情,就算是想要自欺欺人,在这一刻,似乎也做不到了。
李鸿渊将笔在笔架上挂好,看向靖婉,眼神中依旧温柔缱绻,“婉婉有没有想要问的?”
靖婉手上揪着帕子,直直的看着李鸿渊,眼神难以形容,有些事情,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并不难出猜测,毕竟,若是没有经历过,听别人说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更遑论去想。“阿渊,‘曾经’见过我,对吗?交集还不浅的那种?”
李鸿渊轻轻的颔首,“对。”
“什么时候?”靖婉将帕子捏得紧紧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李鸿渊明显的感觉到靖婉的情绪不对,与自己预想中不太一样,眼睛不眨的看着她,尽可能的表现得柔和,而死死的压着心中的不安,甚至思考着要不要终止这一次的话题,用别的理由给搪塞过去。从来都是随性而为的活阎王,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前行的步伐,这一刻却犹豫踌躇了。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般地步,并不是搪塞过去就能了事的,存在心底的问题,说不定反而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隔阂一旦放大,就有可能永远都不能再修复。
李鸿渊眼底暗了暗,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前世吧,不过,这个前世,与通常意义可能不太一样,一样的启元,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地方也很多,就好比,婉婉不是我的妻。”
“所以,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记忆中那个完全与我一样的人?”靖婉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重生的,难怪了,如此,很多东西都能解释得清了,就好比一场游戏,就只有他李鸿渊一个人读档重来,其他的人都没这个荣幸。所以说,他一开始对自己的诡异态度,一开始就叫“婉婉”,都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她,她不是替身,也是替身。
靖婉蹭的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李鸿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他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他最没想到的地方,“婉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什么叫与你完全一样的人,那本里就是你!”
“本来就是我?”靖婉冷笑一声,“我的记忆里,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感情,那都是来的莫名其妙,甚至都算不上一见钟情,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事情,什么都没参与过的事情,现在却将我牵扯进去,还说就是我,换成你,你会怎么想?”
李鸿渊或许大概了解了症结所在,再想想靖婉对待感情的态度,似乎也不难理解她这般态度的因由,“婉婉,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你不知道,就全盘否认我对你的情谊。”
“如果王爷没有重来一次,想必王爷就没有所谓的情深似海了。”
“是,没错,如果没有重来一次,那我们都还处在前世,这个时候,你嫁为人妇,我们根本就没有交集,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发展,然后,你深陷武安侯府,为了不牵连骆家,你自污,你自请除族,你祖父为你黯然神伤,你祖母为你哭瞎眼睛,你为武安侯府操劳奔波,骆家暗中助你,险些被发现而被查抄满门,而我呢,完完全全活在欺骗中,年仅十岁就中了毒,被人断定活不过三十,然后,在几个月之后知晓一切,被人各种刺杀,狼狈的逃出京,濒死的时候被你救了,心生绝望的时候又被你拉回来,我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争权夺位,来不及救傅家,护不住你,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怀里,让我疯魔了,血洗整个京城,这就是那个你,参与了,也没参与的事情,婉婉,你确定,你想要亲身经历这些?”
靖婉早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她想来,就算是她所不知道的那个前世,事情就算与现在不一样,也差不了太多。
“婉婉,你不能这么残忍,你不能因为现在的你不知道,没参与,就完全的否认我对你的感情,或许在你看来,我的感情莫名其妙,但是,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你,除了你,没有别人,我回来的时候,是十岁,你那时候两岁,虽然被困在深宫,但是,如果想让你提前进京,也并非全无办法,可是我深知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所以始终死死的压抑自己,让你依旧按照原本的轨迹成长,没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那个过程都痛苦。你不知道的事情,在我回来之后,你可知道我对于这一点有多庆幸,哪怕是逆天改命,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希望你一生幸福安康,所以,婉婉,你别这么对我,那是剜我的心,要我的命……”
不可一世的活阎王,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红着眼眶,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靖婉怔怔的看着他,完全失去了语言。
李鸿渊死死的将他抱进怀里,在靖婉看不到的地方,脆弱已然完全不见,只有决绝与疯狂,不过声音依旧温柔,“婉婉觉得我心悦的不是你,可我觉得我爱了你甚至不止两辈子,是你对我不公平,是你不知道,是你欠我的,不管你怎么想的,你也只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你逃不掉的。如果你有一丁点想要离开我的念头,我就将你关起来,关到只有我存在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是我怕你不开心,我怕伤害你,所以,婉婉,你别给我发疯的机会。”
靖婉仰着头,下巴搁在李鸿渊的肩上,已经泪流满面。
不管她是不是在意被当成了“替身”,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男人心疼得无以复加,都说,始终记得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如果一切都如他所言,那么,一直都是他在努力,他在承担一切。
靖婉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将那段她不知道却实实在在的是他经历过的日子,当成是失去的记忆,似乎,并不难接受他记忆中的,那就是自己。
“是你欠我的,是你不爱我……”李鸿渊依旧在控诉,控诉她的无情,说着说着,似乎说不下去了,“婉婉,这样好不好,如果你觉得那不是你,那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前世你不是我的妻,我也有王妃,有不止一个女人,可是今生,我只要你一个,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你说好不好?”
似乎,只要能挽留她,他可以忍耐,可以退步,什么都可以……
“好。”无意识的,这个字,已经从靖婉口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