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挺久以前的事。”
大科说着从放在桌子侧边的侧跨包里取了一盒苏烟,扔了一根给钟弦,又恭敬地递了一根给邓忆。然后将桌上的蜡烛拉近一点,将烟衔在嘴里驱身向前对着那烛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细想了一下,也是件小事,不讲也罢!”
“卖什么关子。”钟弦说。邓忆打量手中那根烟上的俄国字,也弯身凑近面前的蜡烛点上了火,缓缓地吸上一口。钟弦第一次见邓忆抽烟,他一度以为这个幸运儿是没有不良嗜好的。
大科盯着黑乎乎的天空,吸了两口后,好像终于理清该从哪里开始讲了,顿了顿说:“还是两年以前的事。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一天,我们开过早会后所有同事都在,不知道当时大家是在聊什么话题,聊的很热闹,谁也没注意到小朱。那个衰人忽然插话进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开口就是吹牛说他正跟一个朋友搞五星级酒店,大家当时心里肯定都要笑死了。几个同事谁也没客气,一起损他,问他能搞五星级酒店这么厉害,干嘛还打工。他说打工不是为了赚这点死工资,是有目的。又吱吱唔唔说不清什么目的。反正说的话弱智之极,却偏偏要拼命地自圆其谎。他越是这样说,同事几个就越是毫不留情地挖苦他。反正之后就看到他站在楼顶。”
“楼顶?”
“我们写字楼的最上面一层是毛坯,没有卖也没有租。我们经常去上面抽烟聊天。那里有扇窗子还没有安好,墙上一个大洞似的,人可以跳的下去的。”
“他当时想跳楼?”
“我看到他在窗子旁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平时抽烟不多。可能是我们挖苦的太重了。他吹牛到那种份上,一定是心理不正常,极度自卑什么的,表面却偏偏要摆出相反的样子。大家都看的懂。我当时心一软就上去安慰他几句。他就很认真地跟我说,他有一个来快钱的方法,问我做不做,值不值得他信任什么的。我一听说有钱赚当然极力附和他,说绝对可以信任我。你们猜怎么着,他后面的话更加没谱了。他竟说……唉,说要去绑架。简直笑掉大牙是吧。就他那小身板和智商,异想天开。”
“小朱不正常这不奇怪,和他搭话,你正常吗?”钟弦插话。
大科点着头附和:“我当时也是想找到赚钱的办法,有点饥不择食了,你那时还没到公司来呀。不过自从听了他说去绑架有钱人这种话,我就真是彻底服了,还有什么五星级酒店……”
“也许是真的呢。”邓忆说。
大科的小眼睛张大了一些:“怎么可能。他要有五星级酒店,我就有整个地球。他以前和我出去玩,全是我买单,他一次也没买过,礼尚往来都没有过。这种衰人!”
“他要绑架什么人?”邓忆说。
大科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们笑道:“没有具体什么人。他只是一个想法。”
钟弦补充,“这是他吹牛的一种方式。”
大科吸了口烟,“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去新工地为钟总办事,工地就是HLHA……”
“那个顶级别墅区?”邓忆说。
“是呀,当时正在建。小朱顺路坐了我的车,他在车上望着那工地说,以后这里的住户,随便是谁都可以绑架,搞出个千万不成问题。这种胡话,只能证明他心里有多压抑,想钱想疯了。”大科再次吸了一口烟,又喝了一口酒,“做我们这行,想干好想赚到钱,那可真不是一般累。折磨的很。”
邓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吐出烟圈。“折磨从何而来。”
大科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他看了一眼钟弦。“身体,也累脑。处理那些鸟人和鸟事,很折磨。工作性质如此。当然各行各业都有折磨人的地方。我没别的意思。”他拿起酒杯自顾自喝下了半杯。
钟弦用杯子碰了邓忆的杯子。两个人喝了一大口。钟弦将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今晚的气温刚刚好,不像白天那么热了,偶尔从建筑物的方向飘来一阵空调的凉风。不过大多数时间,钟弦还是觉得胸口闷的很。
“你不舒服?”
钟弦转过头,邓忆的目光在户外酒吧的灯光下闪着光芒。
钟弦揉了揉额头,把身体坐直。他很累,却不想承认。“没关系。”
“他最近就是这样。”大科说,“身体有点问题。又检查不出什么。还成天做同一种梦,梦到一个被忘记的人,他非想搞清楚那是谁?现在搞清楚没有,钟?”大科笑的乐不可支。
“有这事?”邓忆很感兴趣地盯着钟弦。
“搞清楚了。”钟弦缓缓地说。
“是吗?”大科放下杯子。“那个倒霉蛋是哪一任前女友?”
钟弦用左手的拇指向邓忆指了一下:“那个家伙变成了他的样子。”
“什么意思?”大科有点蒙。他将邓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你梦到的……不是女的?”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模样反正已替换成他的样子。”
邓忆像置身事外似的说:“是在说我吗?”
大科摸了摸头发。“你下次做梦,不能揍他一顿吗,逼他说出他是谁!”他干笑。“连续做同一个梦,要么这世上有鬼,要么你已经疯了,比小朱的心理还失常。”
“最近两天没梦了。”钟弦说。“也许以后都不会有了。”
“你的梦里人已经跳出来了,还做什么梦?”大科指着邓忆大笑。大科此时的状态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了,人也像从僵尸的状态活过来。“邓SIR,你调查小朱也有好多天了吧。有什么进展吗,和我们透露透露?他的微博、微信、Q空间什么的都应该调查过了吧。”
“没什么进展。”邓忆坦诚地说。“和他有关的所有方面,在他失踪后没有任何变化。包括他的卡也没有被使用过。”
大科看了钟弦一眼。钟弦读的懂他的眼神。他认为小朱是死了。
“如果一直都没进展怎么办呢?成为悬案吗?你是不想告诉我们吧,可能我们也在被怀疑的范围内。”
“我应该怀疑你们什么呢?”邓忆盯着大科说。
“并没有呀。所以你可以放心相信我们。虽是因为调查案子才相识。但是因为这么个小案子我们成为朋友才是人生最大的收获是不是?”大科情绪显得高涨。
“确实是有一个突破点。”邓忆说,“也许这几天我就搞清楚了。”
“突破点是朝着哪一个方向呢?”大科用手势夸张地比划着。
“你们的公司。”
钟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是说李总的公司?”大科身子前倾,直视着邓忆。
邓忆没有点头:“确切地说……是你们最近一年的工程项目。”
“这会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失踪前说是去加班。”
大科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他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钟弦的。只可惜钟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不然也许那个电话能有点线索,至少可以说明他最后关注的是哪个项目。”
“我也希望我能想得起来。那电话八成没有说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忘的这么彻底了。”钟弦向对面的流光异彩的建筑望了一眼,“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玩。去莉莉吧。”
大科点头应和。“邓SIR很少泡吧?”
“有几次。”
大科向钟弦挤眉弄眼,意思是警察也是凡人,都有需要。
“我是为了办案。”
“知道知道。”大科的目光被街上的女孩吸引了。他是彻底放松了。不再把邓忆当成威胁。
“我玩不了多久了!”大科夸张地叹气。
“你今晚还有别的事?”钟弦奇怪地看着他。
“我是说我能随便玩的日子没有多久了。今晚就让我泡到一个长腿的MM吧,阿门。”
“你得了绝症吗?玩一次少一次?”
“差不多。我昨天去见阿MI了。”大科的小眼睛眯起来,盯着钟弦。阿MI是大科大学时期的初恋女友。两个人大学毕业后一起到SZ发展,后来分了手。大科每次喝多都会提起她。“分手三年,第一次去见她。我听说她有了男朋友。就想看看她最近的状态。你猜怎么着,她根本没有,还是单身一个。”他显得得意。“她说没时间见我,我软泡硬泡,她才同意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见一面。她比以前瘦,弱不禁风的。从始至终她一句话也不说,连咖啡也不喝。”
“你喝多了。”钟弦打断他。不想听他说下去。“才喝了几杯啤酒,不是你平时的酒量。”
“我一会就好。”大科擦了擦眼睛。
“你们为什么分手。”邓忆主动拿过大科的空杯子,给他接满酒。
“因为我和别人睡了。”大科说。眼睛望着邓忆,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倾诉的出口。“我们毕业就来到这儿,她去电子行业做会计,我进了建筑业。第一年工作就面临我们最大的考验,一个同事陪客户时带上了我,我失身了。别误会,不是我被人家睡了。是他们找了个小姐给我。那是我第一次‘失足’……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再后来被她发现了。闹的天翻地覆、痛不欲生的。”
大科一口干了邓忆递过来的酒。看着邓忆说:“你会因为我找小姐抓我吗?那你就把整个行业的人都抓起来吧。一个也不冤枉。我还是要说,说出来痛快。其实我心里只有她一个。可是要让我不再找乐子也是不可能。她太了解我了,跟她撒谎也没用,她看的出来。她坚持要分手。她说如果男人都这个样子。她宁愿独身一人。”
“你就不能为她改变吗?”邓忆说。
“说能改变那是假的。我的打算是不断地提高演技,直到能骗她相信,让她发现不了。我觉得我这三年练的本事差不多了。我想再和她试试。我昨天就跟她讲,我会改,我心里只有她,让她相信我。她什么也不说,到后来开始流眼睛,把一杯咖啡都扬我脸上。”
“有她一个不够吗?既然这一个是真爱。”
“那个玩意,一但搞上,会上瘾的。你们不觉得吗?”
邓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忘了是哪位作家说过,只有爱能约束性。在你身上好像也约束不了。”
“这跟爱不冲突呀。”大科说。“就像我喜欢吃美食,玩游戏,喝酒吸烟。但这些不影响我爱谁呀。”
邓忆转过头来问一直沉默的钟弦:“你觉得是那样吗?”
钟弦回过神,不屑地笑了笑。“他是个畜牲,是个女人都能让他有兴趣。阿MI不要他是明智之举。”
“可是我只爱她。这是最干净的事。”大科坚决地说。“我决定和她复合了。为了她先忍耐一段时间,直到成功地结了婚再说。”
钟弦端起酒杯对邓忆说:“他每次喝多了就说他这个破事。我们干了这一杯,换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