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英又回水里村了,毕竟,住在媳妇的外家太不自在了,在她看来,莲花退了烧,完全可以自己带孩子,更何况有孩子的外公外婆免费义务帮忙,张秀英何乐而不为?
过了几天,又到了礼拜天,张秀英带着二凤、杜源远和杜小溪来了。二凤一来,就抱过小杜鹃,掀开衣襟给杜鹃喂奶,她早听说莲花没奶水的事情,心疼得不得了,早几天就嚷嚷着要过来接莲花和杜鹃回去,她有的是奶水,杜鹃喝她的奶就行了。
杜长庆本来嫌弃小孙女这个赔钱货的,巴不得当个甩手掌柜,不闻不问不用操心。但听那些前来探望过的人回去后都对小杜鹃赞不绝口,说是长得如何如何乖,他也忍不住好奇心,很想看看自己的孙女究竟长得如何乖,如何逗人喜爱,再加上二凤和桃英极力撺掇,所以也就答应了派人来接莲花母女回去。
今天,张秀英她们就是来接杜鹃先回去的,反正杜鹃也没母奶喝。如果莲花同意回水里村坐月子,过几天,再派两个年轻人过来把莲花用竹床抬回去。
杜鹃刚在二凤怀里吃饱,就被杜源远这个小叔叔抢着抱过去了。杜源远每次来了,看见小杜鹃就喜爱得不得了,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乖的小孩,这可是他的亲侄女啊。他抱着就不肯松手,逗孩子比女孩子还熟练。
杜小溪告诉莲花,那个原定的代课老师一直没来,学区领导听村里人说她代课不错,基本能胜任,已经决定让她代完这几个月的课。
莲花赞许地看着杜小溪说:“我说过,你能行。我果真没看错。”看着杜小溪满脸兴奋的模样,莲花接着说:“看来你还是喜欢当老师的感觉啊。”
杜小溪点点头,说:“嗯,我喜欢当老师,当老师比下田干活更适合我,可惜这样代课的机会太少了。”
“好好干吧,多积累些经验,也许以后还有代课的机会。”莲花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
“嗯,我会努力的。杜老师,是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小溪对你的恩德感激不尽。”杜小溪激动的说。代课每个月学区会补助五块钱,大队还会计工分,比栉风沐雨地上山下田干活舒服多了。
“嗨,别客气,这是你努力的结果,希望以后你能好好抓住机会。”莲花说。
中午,二凤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杜鹃就和张秀英他们先回水里村了。
晚上,没了杜鹃在身边吵闹,莲花反而睡得更不踏实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杜鹃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莲花心疼得很。
其实,莲花晚上带着杜鹃睡,才几天的时间,前段时间由于乳腺炎的缘故,晚上杜鹃都是有洪秀带的。虽然杜鹃在的每个晚上,莲花要很辛苦地为杜鹃喝几次白糖水或米汤水,因为婴儿不能吃喝冷的东西,每次莲花都需用热水瓶里的开水泡白糖,或将奶瓶里的米汤放在热水中烫热再喂给杜鹃吃,洪秀和张秀英总是慨叹,要是莲花奶水充足,哪用受这么多苦,直接掀开衣服,把□□塞进孩子嘴里就行了。莲花这才真正明白有奶水的重要意义,有奶水,当母亲方便多了。其实那时的她还没真正明白母乳对孩子健康成长的重要意义。
除了喂食,莲花每晚还要为杜鹃把几次尿,换几次尿片,时不时还会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第二天白天莲花总是觉得自己没睡饱。莲花这才明白前几天自己的阿妈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无私。常言道,只有自己生了孩子才能体会当年母亲带大自己的苦。这才真正体会到阿妈带大自己三姐弟,是多么的不易。
小杜鹃离开后,莲花觉得自己更没精神了,她放不下还没满月的孩子!所以,孩子回去的第三天,莲花就被水里村派来的两个年轻后生用竹凉床抬回去了,这竹凉床是夏天人们用来午间小憩的,如果再用粗绳一边绑一根长长的、粗粗的竹竿就可以像担架一样抬人,就像四川一带的滑竿,但福满一带只有行动不便的病人或产妇才会坐这种临时的担架。
莲花是产妇,不能吹风,不能着凉受寒,一般不能出门。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所以现在竹凉床上垫着一床棉被,莲花躺上去,再把棉被的另一边裹在身上,莲花的头上也缠着厚厚的头巾,只留下眼睛和鼻子。两个年轻后生一用劲,就抬着莲花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路留下了竹竿和竹床颤动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旁边前来迎接的杜源远和杜小溪不时地观察莲花,看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
莲花回到水里村,没住到学校,而是跟家爷家娘住一起,这样方便照应。家爷家娘让出了楼下的卧室,他们睡到楼上备用的客铺去了。楼上有两铺床,另一铺床是杜源义和杜源远两兄弟同睡的,不过,杜源义在养路工班上班,很少在家。
莲花回到婆家,这才感受到在婆家和在外家的不同待遇。不禁心中慨叹,还是自己的阿妈心疼自己,毕竟自己是阿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在外家,小杜鹃晚上大都是洪秀带着睡,前几天,开始又莲花带着小杜鹃睡,洪秀还时不时过来帮着喂喂食,把把尿。尿片都是阿妈和莲英帮着洗,自己吃的喝得都是现成的,所以莲花这半个月的月子还是坐的挺舒服的。
现在回到婆家,白天,二凤每天按时来喂几次奶,其余时候都是莲花带着。晚上,照料小杜鹃的一切都交给了莲花管。第一个晚上,莲花让小杜鹃多哭了一会儿,结果杜长庆就跑下来在卧房外大声训斥:“怎么带孩子的,哭这么久也不哄着,让不让人睡觉了?”吓得莲花赶紧将干用开水热好的奶瓶塞进孩子的嘴中,小杜鹃贪婪地吮吸着,不哭了。
奶瓶里装的是很稀的米汤水,结果小杜鹃喝下去,根本不抵饥,很快一泡尿来了,莲花赶快跟她换了尿片。
撒了尿,小杜鹃肚子又空了,又张开小嘴哇哇哭起来。莲花怕杜长庆又发怒,赶快又将米汤水灌进奶瓶里,放在一个装了热开水的盆里热好,塞进小杜鹃的嘴里。
就这样,莲花不断喂稀米汤水给小杜鹃喝,小杜鹃不断地尿,莲花又不断地换尿片,床前很快堆满了一大堆湿尿片。为了方便用热水,莲花把热水瓶也搬到了床前。
闹腾了大半夜,小杜鹃才睡着,莲花也已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连衣服也没脱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迷糊中,莲花感到自己身体一阵剧烈的摇动,似乎被人推摇着,隐约还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个女声声色俱厉道:“喂,快醒来!孩子哭得这么厉害,还睡得这么死!你怎么当妈的?”
莲花勉强打开了眼皮,模模糊糊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是家娘张秀英!莲花吓得一激灵,终于醒了。她看见正抱着小杜鹃的张秀英,脸黑得就像雷云翻滚的天空,裹在襁褓中的小杜鹃哭得声嘶力竭。
莲花赶忙连滚带爬似的起了床,热了米汤水,接过小杜鹃低头喂了起来,心里惴惴地不知会遭到怎样的责骂。谁知张秀英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出去梳洗了。
莲花松了口气,心里却是愤愤地想:小孩子哪有不哭的?我还经常半夜听到有孩子哭个不停呢。
吃过早饭,孩子又尿了,却没干净的尿片换了。杜长庆指着一大盆昨晚换下的尿片说:“怎么搞的,这么多尿片都不够用,你怎么带孩子的?你阿妈以前带孩子哪有这么多尿片?”
莲花嗫嚅着说:“晚上杜鹃总是要吃,不吃就哭,米汤太稀,吃了马上又拉,所以……就这么多尿片了。”
杜长庆板着脸说:“你不知道给她抽尿啊。”
“抽了,可是抽她撒尿她偏偏不撒,不抽她她却偏偏撒了。”莲花十分委屈。
“要学会给孩子抽尿。你先把那些尿片去洗了,不然没尿片换了。”杜长庆指着那盆尿片说。
“呃……这,坐月子不能下冷水啊。”莲花张口结舌,在娘家都是阿妈和莲英帮着洗尿片,说是坐月子不能做这些事。
“不能下冷水,就用热水呀,灶上的锅子里总是有热水,难道还要你阿妈那把老骨头去洗?你问问二凤,她坐月子还一个人端着衣服到水库里去洗呢,哪里来的热水用。”杜长庆训斥道。
“呃,我马上洗。”莲花赶忙端了盆子,要写热水洗尿片。莲花看见一旁抱着杜鹃的张秀英与杜长庆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目光,这才明白杜长庆的这番话是张秀英让他特意来说的。
起初莲花很疑惑杜长庆和张秀英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怎么能够相处这么多年。现在相处了将近一年时间,这才不得不相信这对夫妇可谓绝配。
杜长庆好吃懒做,脾气暴,天不怕,地不怕,一发脾气声音就跟炮筒似的,村里的人都怕他。而且他嘴巴特别多,喜欢摆龙门阵,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口水乱喷,无所顾忌;骂起人来比老婆家还厉害,常常让村里那些厉害婆都退避三舍。
张秀英却温柔贤惠,少言寡语,很少发脾气,不高兴了也不说出来,只是喜欢黑着脸不做声。按说,张秀英这种温吞的性格,就是被杜长庆欺负虐待的命,可是莲花却发现,在外面气势汹汹的杜长庆回到家里却是在细声细气的张秀英面前大气不敢出。而且,张秀英有什么意见、看法,张秀英很少自己表达,都是由杜长庆这个大炮筒来嚷嚷。莲花不得不感叹,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