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娘子被阮大娘子这么又炫耀又嘚瑟的话语弄得极为尴尬,若是寻常小娘子,这会儿应该已用袖子遮了面嘤嘤哭泣而走。
可何大娘子到底是年过二十有五的妇人,再则,她都已抛开脸面随着父亲凑上了前往何外楼的阮家马车,那里肯就这样与阮府唯一的姑娘生分了。
六年的破碎婚姻,今日的钰王种种讨好,她若还瞧不出阮府的如日中天,那就是瞎了眼!
“阮妹妹,”何大娘子抓着阮凤的手轻轻一拍一笑,“都说礼虽轻情谊重,这只镯子便非阮妹妹口中的次货……是,它对阮妹妹来说是不珍贵,但这镯子是我阿娘留下给我的,当时,我阿娘说……”
“大娘子,”阮凤歪头抽回手道,“好像何夫人还尚在世间罢,大娘子怎说的这镯子像是遗物一般,大娘子这么说不是咒何夫人嘛,为人子女,不妥罢。”
何大娘子:“……”
“不、不是……”何大娘子连忙道,“我的意思,这镯子我阿娘给了我,我阿娘那里是外祖母给的,外祖母的意思是留下给我作为嫁妆……”
“哦,”阮凤点首,忽然又往后仰身打量着何大娘子道,“大娘子,咱们如今也没有外人,我有一事儿不是很明白,很是好奇想问下大娘子。”
何大娘子温和笑道:“都说阮妹妹不用同我这般客气的叫我姐姐便好了……若有不明白之处,阮妹妹尽管问我便是。”
阮凤眨眼问道:“大娘子,你与何大人这般惊世骇俗的抛弃脸面非要挤过来同我们一起去何外楼,是不是大娘子你对我哥哥还有什么其他除感信,可是发现阮府如今的煊赫后悔了当初的悔婚,打算与我哥哥再来个破镜重圆?”
何大娘子:“…………”
还不如适才的方式了。
何大娘子憋着嘴,整张脸红了青、青了紫,双手紧扯着白玉镯子两侧,险些就想把镯子给掰断了。
若是在家中,她大可以甩袖哭着说你怎可如此冤枉我就回房去,但阮凤面前,她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这大概就是“好气啊,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的精髓所在罢。
“阮妹妹,”何大娘子竭尽全力露了个笑,“我与阮大哥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当初听到阮府出事时,头一件事儿便是去阮府找阮大哥安慰他与静姨母的……只是我阿娘见识浅薄,担忧我……我、我如今这个模样,自然不能再妄想做阮大哥的正室,但、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阮妹妹你笑话,我从一见到阮大哥起与他一定亲起,我心中便再无除阮大哥之外的其他人了。”
阮凤抱着小枕听完了这段深情款款话语,转首朝碧莲道:“碧莲,给我倒杯水,我想吐。”
何大娘子:“……”
碧莲:“……”
碧莲不明白当初两家人的缘故,见何大娘子脸色着实难看抿着嘴都快将嘴含进口中了,再见阮凤之前说话虽脱跳一些到底不会这般当人脸的打脸面,倒了水出来朝何大娘子不好意思道:“大娘子,我们姑娘应是被这车颠的想吐。”
这种当初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咸鱼,突然你哥翻身立了军功成了京中权贵红人,我被人和离还要当面被你奚落的老天无眼让何大娘子委屈到极致,终于捂着帕子呜咽出来。
女子的呜咽比鸟儿叽叽喳喳更惹人注意,外头并着马车走的阮禹听闻声音,伸手敲击马车窗户:“茗茗,茗茗?”
阮凤掀开帘子。
阮禹瞥见她脸上不似哭过痕迹,当即放下心来:“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
“哦,”阮凤道,“何大娘子讲着讲着听见我说我想吐忽然就哭了。”
“你想吐?”阮禹声音高起来,“怎么就想吐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他往前头一望,转回来又道,“前头就快到了,可能坚持?”
阮凤自是说自己无碍。
阮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表情还是不大放心:“来,这样罢,你看看哥哥摘抄的名人诗句打发打发时间。”
一个将军身上还能带着名人诗句,还是薄薄一张纸?
阮凤“好啊”一声,伸手接过来。
何大娘子坐在马车的另一头,见阮凤掀起帘子,阮禹问起缘由顿时眼泪呜咽全没了,扬起一张柔弱皙白的脸楚楚透过窗往阮禹,在阮凤“哦”一声说她想吐说自己就哭了时,何大娘子就想扑过来跟阮凤拼命证清白的。
后来快速一想,又觉阮凤这样说好像也是没错。
何大娘子都未想好如何跟这个阮大哥解释,那头阮凤已接了阮禹手上的纸条,放下了帘子。
从头到尾,阮禹好像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自己。
何大娘子:“……”
她揪着镯子与帕子尴尴尬尬坐那儿,抿嘴哭也不是、不哭更加不是。
“阮妹妹,”何大娘子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阮大哥给你的是谁的诗词啊,可能借我也瞧上一瞧?”
阮凤将翻开看完的纸收起来插到腰带暗格内,盈盈一笑,笑的那叫一个甜:“哦,是岳飞的,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何大娘子:“……”
她干笑一声:“阮大哥真是同岳飞一般的精忠爱国……”
话未完,外头响起一片乱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谁?”
“诶诶,怎么了怎么了?”
“别乱来,是哪方道上的人物?”
“别乱来,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
“外头怎么了?”嘈杂与慌乱似乎吓阮凤一大跳,她站起来探出身子就要掀帘子去瞧外头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