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朔郡。
寒霜城北郊,一处高坡上。
坐在马背上的宁蓝钗,面朝着远方数里外的寒霜城所在,眸光一片呆滞无神。
连续赶了九天的路途,直至今天中午,三人总算是到达了寒霜城郊外。
苏辰拽着缰绳立于马侧,一直沉默,旁边同样牵着一匹马的李凤怡,时而侧头仰视向宁蓝钗,亦是眸光略显复杂。
从李凤怡的角度来看,对寒霜城感情最深的应是苏辰,既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父母及祖辈都死在寒霜城这片土地上,不久前更是从这里亡命逃狱,论内心的沉重和痛苦,应该比宁蓝钗更甚。
只是,李凤怡哪里知道,除了刚爬上坡远远看见寒霜城时,苏辰心情有所起伏外,在随后的时间里,苏辰内心可以说都是完全静若幽潭。
反倒是宁蓝钗,已经足足发了近半个时辰的呆。
当初偷偷离家而去时,宁蓝钗做梦也没有想到,当有一天再回来时,曾让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挣脱其掌控,既是这个世界与她最亲,又是她最不想成天见到的人,竟是会永远的离去……
匆匆而走,最后却变成生离死别,宁蓝钗心中的悲,悔,恨,实如潮水叠浪,一波未退,一波复至。
在前来寒霜城的一路上,无论是苏辰还是李凤怡,都没有提起宁蓝钗父亲死去一事,也没有说什么安慰和开解的话,因为有些伤痛,根本不是言语能消去,唯时间才可淡化。
又过了半刻钟。
“让你们久等了,走吧。”
一度发呆的宁蓝钗,忽然开了口。
苏辰没说什么,只是骑上了马,率先朝寒霜城行了去。
现今寒霜城各大城门都有卫卒进行严密的盘查,力度不比朝阳城弱,甚至因秦家的关系,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又如何能难得到苏辰。
以《千幻无相决》改变相貌,唯有第五境以上的武法两道修者,方能凭借气场和灵识,感应到苏辰维持秘技时脸部出现的微弱精气波动,从而判断出他使用了易容秘技。
当行至距离寒霜城北城门不足百丈之处时,宁蓝钗回头看了眼容貌已发生很大变化的苏辰,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我现在使用的这项易容秘技,你学不了。”
苏辰猜到宁蓝钗想说什么,道:“不过,演武修炼所用的武技,我倒是可以传你一项,另外,我个人建议,待你拜祭完令尊后,暂时离开西晋国一阵子。”
宁中堂一死,将被锦衣卫追捕的宁蓝钗,在西晋国绝无容身之地,因而,只有暂时离开西晋国,才是宁蓝钗最好的选择。
至于报仇,这根本宁蓝钗力所能及之事。
李儒鱼,苏伯乔,乃至翻天教,这都是苏辰注定将要除去的对象,宁蓝钗实力太弱,根本没有必要参与进来。
“我不会走,我要等着亲手杀了李儒鱼!”
听到苏辰的话,宁蓝钗顿寒着脸回道。
苏辰将以自身为饵,引李儒鱼至隆裕关七剑崖一事,宁蓝钗从李凤怡那里听说了,这么好的报仇的机会,宁蓝钗当然不会错过。
“我不一定能擒住李儒鱼。”
苏辰皱了皱眉,道:“何况,我要对付也不仅是李儒鱼一人,必然会其他的翻天教门人,你跟着过去根本就是添乱和送死,再说了,谁敢保证到时候苏伯乔不会出现?苏伯乔已经闭了好几年的关,随时都可能破关而出。”
早在十年前,苏伯乔就已入了法道第四境,此番出关,必然会突破境界,再上一层。
如果苏伯乔只是灭境期的术师,苏辰相信,凭着自身掌握的种种绝学,倒也有希望在罡境期将之战胜,可苏伯乔若是步入了法道第五境“空境”,那便是完全没希望。
除非,自身的武道境界,跨入虚境。
然而,论境界修为,苏辰此今只算是化境中期,距离虚境差了足足两个大境界,这又岂是短短两三个月就能越过的鸿沟。
“你不用多说了,我主意已定!你也休息将我强行留在某处,你若真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宁蓝钗回头盯着苏辰,眸光无比倔强的道。
苏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李凤怡看了宁蓝钗一眼,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有任何意外,三人顺利通过盘查,进了寒霜城。
寒霜城虽非宁蓝钗出生之地,却是其父宁忠堂的故乡,尤其祖籍也在河朔郡,根据西晋国的风俗惯例,死后亦是安葬在此地。
事实上,宁蓝钗的祖族,在河朔郡也算是名门望族,亦便是常被老百姓提起的“南苏北宁”中的北宁。
只不过,现在的河朔郡北宁家,已无法跟南苏家相比。
而且,宁蓝钗的父亲宁忠堂,也很早就脱离了北宁家。
“我娘是安阳人,我爹爹那时在安阳任县尉,直到我五岁,娘因病故去后,我才随爹爹调职去了别地。”
待得进了城,一路上都不怎说话的宁蓝钗,忽然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在安阳任职?”
李凤怡闻言微愣,宁蓝钗口中的安阳,在西晋国也是处有名的地方,不过,却是在平阳郡,距离这寒霜城,足以千里之遥。
因出身于皇家,李凤怡对朝野中事自是很清楚,一直以来,西晋国朝廷内部都有党派之争,如今斗争最激烈的便是太子党,及东堂和南堂。
安阳所在的开阳郡,属于东党势区。
河朔郡则属南党把控,最近十年来,在朝野上下,两党都是争斗不息。
宁忠堂身为河朔郡北宁家的人,按道理来讲,不该会被任往开阳郡就职。
“爹爹为了我娘亲,早已脱离了北宁家。”
得到宁蓝钗给的答案,李凤怡再次愣了愣,随后沉默了。
苏辰在旁静听,心中亦感慨,因为女人忿然脱离家族并不算新鲜事,只是,在脱离家族后,宁忠堂还能在西晋国逆流而上,官居二品,这也实为不易。
但可惜,最后没能善终。
宁中堂的死,苏辰猜到与自身有一定的关系,若非是杀了那李儒元,李儒鱼自不可能迁怒于宁忠堂。
只是,这种事情,谁又能提前预料?
不杀李儒元,李儒元就会杀了他,何况,李儒元如果不跑去城主公府住那几日,宁忠堂也不会牵扯其中。
所以,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老天,命运。
三人行得很慢,一刻钟后,才进了宁家私府的后巷。
虽然如今海捕文书尚未贴出,可谁又知道,锦衣卫有没有提前来到寒霜城,因此,此次归家,宁蓝钗也必须要尽量小心,不能从正门进,唯有悄悄走后门。
宁蓝钗本想一个人独自回府,苏辰没有同意。
府邸后门台阶很洁净,明显经常有人打扫,宁忠堂虽死,可府里依然有人在管事。
“此今在府里管事的人,应是追随我爹爹十余年的忠属许伯,他不可能对我不利!”
“小心一些为好。”
“随便你。”
苏辰执意要跟着进府,宁蓝钗也找不到话说了。
李凤怡等在后巷,帮着看马,待得宁蓝钗问到父亲的下葬地点,三人还要离开寒霜城。
毕竟,寒霜城人多眼杂,实在不宜久留,苏辰所使的千幻无相决,目前也只能维持一个多时辰,城外早就贴出苏辰的海捕文书,一旦被人认出来,也是相当麻烦。
苏辰和宁蓝钗没有敲门入府,而是翻越院墙,悄悄进府。
然而,当真是担心什么便来什么。
在两人翻墙进府时,巷口恰好行过一个痞气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