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快马加鞭,又走官道的话,一月功夫都用不着,戚忠的信使就能将雁门告急的消息传到上党郡,向昔日故友购买更多的粮食,以抵御数量远远超出他想象的敌人。Www..Com可如今上党、太原两郡正在交战,窦开有意封锁了消息不说,对进出百姓的审核也严格了很多。
倘若说之前的商队往太原走,只是要上缴三成到五成的货物与资财作为“抽头”,就能平安离去,现如今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在这种情形下,哪怕是上党许氏派出去的间者,都得老老实实地缩着脖子装无辜,就更别提戚忠的信差——一路翻山越岭,专走小路,受过的苦抗下的累暂且不提,光说这赶路的速度,就慢了太多太多。是以匈奴、鲜卑以及诸多小族几乎倾全族之力,大举入侵幽州与并州的雁门、云中等郡的事情,许徽还没得到任何消息。
此时的她,正带着大军,火速赶往涅县。
天色渐近黄昏,派出去侦查路途的斥候回禀许徽:“将军,西边十几里外,有个不小的村子。虽无炊烟,也无狗吠,却有屋舍近百间。”
听得“有村子”三字,从许徽到诸将都有些欢喜,毕竟营帐再好,也不比房屋,能住在屋子里,自然比住在帐篷中好。可许徽到底多了一个心眼,听得斥候如此回禀,欣喜之后,便是了然,又问:“村子附近,可有溪泉河流?”
斥候闻言。略作思考,才道:“村子西头,隐隐能听见流水之声,应有溪流。”
无论山村还是城郭,依河而居乃是最基本的一条原则,斥候们检查过东南北三边,唯独没再往西边深处去。可这判断绝对**不离十。
听得对方这样说,许徽思忖片刻,便道:“你再派人去探一探。务必确定周围有水源,且是活水,并到水源的上头去看看情况。谨防有人将死去牲畜的尸体丢下去,平白害得大家生病。”
许徽的吩咐,听起来着实有点奇怪,毕竟大家都清楚,村子旁边的溪泉河流,那是洗衣服并倒夜香,外加给畜生喝的。人饮用的水,大半都是从水井中打的,怎会来这么一出?但上峰的命令到底是山峰的命令,斥候再不解。也得回去一探。
真正猜到许徽话中意思的苏灿轻摇羽扇,不言不语;与他们会合,带来了从襄垣征调兵马的周默轻叹一声,也没说什么。见两位先生都露出这幅表情,许林也隐约想到什么。待入了村庄之后,他先派人去看了看水井。
不消片刻,许林的亲兵阿福便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沉重地回禀道:“大人,水井之中,全是……大部分是女子的尸体。还有许多是幼童,乃至婴孩的……他们被泡得发胀,看不清容貌,衣服也腐烂得……若不是您派人让咱们探一探,咱们还不会发现井里的水位高了这么多……这井里的水,已是不能喝了。”
当兵的人,自然不会惧怕尸体,哪怕是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不至于哽咽至此,连一段话都得断断续续拆开来说,还说说停停。但到底是家乡同胞,又是女性,哪怕再愚笨的人,也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投井——大齐虽无甚贞操观,寡妇改嫁乃至婚前露水姻缘都是平常,可被那么多禽兽糟蹋,很多女子觉得无颜活在世界上,加之她们的夫主父兄都被驱赶着离开,孩子又多半……没了依靠,又想到噩梦般的经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的人,自会寻了短见。
“此举……非我之智,将军早已想到这一点,只是未曾明说罢了。”许林轻叹一声,对着阿福摇了摇手,说,“你且让人安排轮班与执宿,切记,一定要看出新征来的兵士那边,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乱子。再……再差一些人,将这些枉死的女人孩子,寻个风水颇好的地方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这等善事,哪怕心中略微不愿,也没有抗拒的理由,阿福唱了个诺,就领命而去,许林则在原地顿了顿,片刻之后,方去寻许徽,就见许徽站在村外较高的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将军……”以为许徽是在为那些女人难过,许林沉默半晌,方开口劝道,“您也莫要太过伤心,这非您之过……”
许徽轻轻摇头,淡淡道:“我之所以沉思,并非为如此原因,而是不住在想,若我带兵攻入太原,兴许也是同样的结果。”
许林闻言,不由愕然,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辩驳。
他心中清楚,对男人来说,血气与色欲,从来都是难以分割的。在军营里呆久了,会想去找女人;杀了人,心绪浮躁之后,更会去想找女人。对“入侵者”来说,他们往往不会考虑花钱的问题,而是就地取材。主将为了士气,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上大的城池,为了考虑影响,他们倒不一定会允许属下乱来。可若遇上这种无甚地位,屠了也无声无息的小村庄,那就不需要顾及那么多了,别说是杀了别人,哪怕杀了自己人,又有谁会说?
“也,也不是没有军纪严明的军队……”这句话,许林自己说得都很是心虚,是以他说了一半,就止住话头,想了想才道,“属下读书不多,这等事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将军,您……”
许徽自嘲一下,轻轻摇头:“我去问了苏先生,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一句话,什么话?
许林知道,村子里的悲惨景象,顶多让许徽动容,苏灿的那句话才是让许徽心乱的主因,但看许徽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就没再多问。
事实上,苏灿的那一句话,非常简单——在将军的心中,到底是道德底线更加重要,还是成败得失更加重要?
苏灿心知肚明,以许徽的身份与性别,定不希望手底下的兵做这种让她极为反感的事情。问题是,她真有本事打造出一支对百姓秋毫无犯,纹丝不取的军队么?要知道,当兵的人,几乎就是拿性命在博取钱财,为了利益愿意提着脑袋干活,都很有一股匪气,许徽的性别本就让她的根基很是不稳,若再出一下乱子……若她是如冠军侯那般名动天下的豪杰人物,想做到这一点还有可能,但现在嘛……她能镇压着底下士兵不乱来,还是由于大齐百姓对世家特殊的敬畏,以及身旁跟着一群老人帮衬的原因。若入侵太原之时,阻止士兵在不会泄露情报,不会引起民愤的前提下,还刻意镇压这种事……
别说士兵,战胜者能接受战败者的姬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她同情那些女子,拒绝做这种事……想到这里,许徽抿了抿唇,已是下了决定。
“明堂先前之举,当真好生大胆。”周默缓缓落下一子,看也不看对面的苏灿,不紧不慢地说,“公然对将军说出这种不中听的话,难道不怕将军迁怒?伯道年轻,性子冲动,未免失了一些分寸,明堂可不似冒失之人啊!”
苏灿微微一笑,很是笃定地说:“将军不会。”
他与许徽一般,都是出身世家之人,自然明白世家子弟对百姓,对歌姬舞伎拥有的优越感,那是一种“贱民与物件理所当然该为我们服务”,这令人可笑,又着实存在于每个世家子弟心间的东西,区别只在于许徽受得影响不是很深,苏灿则深受其害罢了。
正因为如此,苏灿心中清楚,哪怕基于女性的心软,对于这些女子,以及未来他们会遇到的很多女子悲惨得遭遇,许徽会动容,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犹豫之后,许徽知道该怎么选。
残忍也好,自私也罢,能执掌一方权柄的,都不是什么心肠软弱,瞻前顾后之辈。哪怕被吹得神乎其神,仁厚无双,泽被苍生的高祖沈晔,也是个军粮不足就拿人肉抵的狠辣主儿,若没这点气魄,还想披荆斩棘,在这艰难的世道中闯出一条路来……还是省省吧!
周默闻言,心中一动,犹豫许久,却到底没说什么。
能爬到他这个位置上的,绝不会有笨人。他忠于许泽不假,也希望自己与许泽百年之后,后人仍旧有靠。为此,对很多事情,尤其是涉及到上党许氏后两代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对他们这般的聪明人来说,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点破的,只需要思考,就已足够。
想到这里,周默换了个话题,问:“咱们这样行军,定有间者通知了窦诚,你说这位郎君会战,还是会逃?”
“窦诚此人,才华虽有,心性却着实不堪,遭逢大败,定会以保全自己为要,哪怕这场变数,乃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与此同时,许徽对许林吩咐交代道,“他带来的人,有多少,留多少,但他,咱们最好不着痕迹地放回去。”
许林心中一惊,抬起头:“将军,您打算……”
许徽负手而立,笑容虽浅,却有一种天下尽在掌握的傲慢:“若有内应,进攻太原城,也就不那么困难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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