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真君观,老君庙,菩提寺等建筑,本应修建在青山绿水之间,坐落于半山腰之上。偏生太原郡守窦开对“利”之一字,实在看得太重,想到北地的僧、道信徒皆信徒众多,良田极广,还有钱畜养兵丁,便眼红耳热得不行。
他是刀尖中拼杀来的性命与富贵,最厌烦这套神神叨叨的东西,自觉站稳脚跟之后,就勒令僧道全部迁入城中,借机占了对方的土地,还搜刮了许多资财,并在心中嗤笑,暗道什么方外之人,还不照样娶妻纳妾,拥金银夺美玉?若是他们真清修,自己怎能从中捞到如此多的资财?
正因为窦开对僧道毫无好感,太原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大敢明着信奉僧道。不过唐儒的举动,倒是向窦开报备过的——他夫人十余年都没生出个儿子,四处求医问药,苦汁子也不知灌了多少,四处求神拜佛自不在话下。送子观音她供,三霄娘娘她也供,晋阳大大小小的道观寺庙,没有哪个方丈、观主不认识她的。
窦开见多了求子心切的女人,自觉不应该与她们一般见识,也就当笑话听听,习惯了这件事,却不知唐儒从好几年前,就与几位毗昙派几位怀有异心的僧人勾搭上了。
鸠摩罗妙心中矛盾,见唐儒来了,也就微微颌首,说:“静室已备,唐使君请。”
唐儒压根不信佛,对鸠摩罗妙这位精通佛学与玄学,对儒学也多有涉猎的高僧。却是极为敬佩的。听得鸠摩罗妙此言,唐儒对之行了一礼,方到鸠摩罗妙特意安排的静室之中,那位面貌颇为狰狞的僧人对唐儒行了一礼,方问:“唐使君特来见贫僧,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此人看似普通,却是突厥喇嘛噶赞上师的弟子。名唤喀巴,身份地位极为贵重,代表得意义也很是重大。
噶赞能得到“喇嘛”尊称。在突厥被尊为“上师”,地位自不必说,不仅如此。他还是突厥王子阿史那那云的老师,只要这位注定为突厥可汗的王子不死,噶赞就能一直保持他的尊荣。这般身份的人,竟通过毗昙派的僧人,联系鸠摩罗妙,将一个嫡传弟子派到晋阳来卧底,可见胡人对太原乃至中原势在必得的程度。
唐儒心中也有些看不起胡人,坚持汉人比胡人优越许多,但此人重利,禁不住喀巴言语与利益双重诱惑。以及噶赞乃至阿史那那云的招揽,满心都是胡人入关之后,自己身为“从龙之臣”,能得到多少利益,不必再对窦开区区一个郡守阿谀奉承。
他想着。中行说区区一个阉奴,都能在匈奴受到重用,可见这些蛮子实在没什么脑子。中原人才济济,他唐儒泯然众人,又碍于寒族出身,始终出不了头。但胡人不一样啊!阿史那那云求才若渴,又是送金银又是送珠宝,还通过胡商送了好些美丽狂野的胡姬来,这般拉拢招揽,怎令唐儒不动心?所以他舔舔嘴唇,说:“我已将窦开说得心动,若是雁门失手,他自会保存实力,将太原的土地让一部分给许泽,任由你们与许泽对上。但我想提醒你们,无论戚忠还是许泽,都不是好招惹的,你们与其针对他们,倒不如先将太原拿下来。上党多山,对你们来说,可是快不好啃得硬骨头。”
听得唐儒带来的消息,喀巴心头大喜,面色却沉静若水,垂眸并拨动念珠,不紧不慢地说:“吾等自有计划,多谢唐使君好意。”
他们这些僧人游走于诸胡之间,卖力游说,好容易才勉强让诸胡达成盟约,自然不会让这些人打无准备之仗。在这些人看来,江南之地的世家与皇族,实在是一群废物狗熊,没半个英才豪杰,北地之中,倒是多血性之辈。而被他们划在最不好对付那一栏的,就是雁门的戚忠,上党的许泽,以及司隶的梁家。正因为如此,早在多年之前,他们就开始秘密地筹谋,只等“大计”真正开始的那一刻。
而如今,也恰是时候了。
与其同时,祁县。
祁县诸位大户怎样尽力与窦家撇清关系,连带着窦家血脉的自家骨肉都能舍弃,之类得种种丑态,许徽并没有去看。她手中拿着一封信,着实忧虑到极点。
许亨见证了人性的丑恶,纵早已猜到,心中仍旧不舒服,便与苏灿以及刚到祁县不久的柳瓒,本打算相约去喝酒,见许徽迟迟没动静,就与二人过来看看她在干什么。
“这是……”见许徽在看信,许亨本没有上去的意思,却架不住许徽将心中烦躁,将信递了过来。他匆匆浏览几眼,就变了颜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许徽面色沉重,语气也极为低沉:“少说月余。”
听得许徽这样说,许亨怒极反笑:“枉祖父还说,窦开看似浪荡,实则精明,这哪里是精明的样子?还有幽州牧刘昌,我以为他是条汉子,却不想也是这样的货色!雁门被胡人六十万大君包围,死伤无数,窦开竟截住了这条消息,不让人传给我们?咱们给戚府君送钱送粮,他窦开管得着么?”
不怪许亨如此恼怒,他与许徽自小蒙受许泽教导,将民族大义看得极为重要,深知胡人入关乃至统治中原的危害,见戚忠为难,旁人非但不帮忙,反倒抽身自保,丝毫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自然气得不得了。
月余?月余的功夫,雁门守不守得住还难说!
“兴许是为了对付咱们上党,窦开封锁了进出渠道,非刻意瞒着咱们这件事。”许徽的语气疲惫极了,“半日前,我才接到建康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是陛下与沈孚的小儿子误食了有毒的饼,生死不知。偏偏经手了这个饼的,一个是沈孚的小女儿,一个是郭升的女儿,陛下的德妃。现在所有的矛头全指向郭升,我估摸着,郭升忍不了太久,到时候,梁角与周适……”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只觉得无比疲累。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的事情就凑到一块,他们才攻下太原一个县,还没将根基打牢,就要迎上北边的胡人,东面的冀州牧,南边的司隶校尉。哪怕顶过了其中一拨,也无力再对抗别人,只得俯首称臣……时间,他们最需要得就是时间,偏偏……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就看你们选不选而已。”柳瓒闻言,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说,“以二位之才,拖延时间的法子,怎会想不出来?只是你们舍不得骨肉至亲,不愿去做而已。”
知道柳瓒何意,许徽刚想说什么,就见苏灿望着她与许亨,不紧不慢地说:“伯道所言,恰是我想说的。梁角与周适势大不假,心思却大都放在洛阳上,只要对之虚与委蛇,想争取时间并不困难。周适不好相与,梁氏兄弟对府君,却是存了许久的拉拢之意啊!”
说到这里,他慢吞吞,却咬字极为清晰地加了一句:“我听说,梁奎的续弦,与诸位有亲?既是如此,何不亲上加亲?”
苏灿此言一出,许徽的脸色就变了,她的目光有如刀峰,几乎要将苏灿一寸寸地割裂,怒火也波及到了柳瓒。偏生两人不为所动,还异口同声道:“这是最好的方法,还望将军冷静。”
“我绝不同……”
“徽儿——”许亨截断了许徽的话,他神情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酷意味,“我会修书给祖父,任由祖父裁决。”
许徽心中何尝不知,柳瓒与苏灿的提议最好?但她做不到,做不到拿许素的一辈子,去换取几年乃至区区几个月的安宁。
还没等她说什么,许亨就抬高声音,无比冷厉地说:“身在家族,享受便利,谁都要为这个家族牺牲。我已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为何素素不可以?”
“她……她是伯父唯一的女儿……”许徽知许亨说得极有道理,是以争辩的声音极弱,犹豫半晌,还是留了最后那句伤人的话在嘴里,没有说出来。
你牺牲自己的婚姻不假,顶多却只是后半生不宁,可他们……他们渡过这段危机期之后,注定与梁氏开战,那许素……这会毁掉她的一生啊!
许亨闭上眼睛,掩住自己眼底的不忍之色,片刻之后方睁开,眼中已一片清明,只见他盯着许徽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同时无比郑重地说:“身在世家,又逢乱世,便是这般无奈。你要怪,就怪咱们家没有适龄的年轻武将或文臣,能配得上素素吧!嫁到别家,总是不幸的,区别只在多一点少一点罢了。”
说到这里,与堂妹多年的感情到底还是占了上风,许亨轻叹一声,才轻轻地说:“我不过修书回家,还得看祖父怎么想,说不定……若是素素不愿,也就算了。最好的办法,却未必是唯一的办法,咱们上党许氏,做不出卖女求荣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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