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风,很凶,很猛。
城北,一个三岔路口,清冷而荒凉。
西北角,一个小餐馆内。
窗口,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一笼小笼包,一杯牛奶,还有一只不停转动着的手机。
“啪!”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有一只大手,按在手机上。
恰在这时,风停了!
天上,乌云散开,一缕阳光透进窗来,照在一张沉寂入水的脸上。
这是一个青年,他左脸,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天放晴了!”吴志远抬起杯子,将杯中的牛奶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回信我了吧,那些警察,都把各个路口盘查点撤掉了,他们都去了香樟公园!很明显,目的就是抓你!”这时,有一道淡漠的声音,传进吴志远的耳朵。
“我说了,百事通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摸包的,不可信!”
那是另一张桌子,同样是一个青年,他一身黑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此时此刻,正背对着吴志远。
两个人像是互不认识,背对背,分处两张桌子,如同身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样说话,多多,你不累吗?”
吴志远说道,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之色,“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这么生分了……”
“在北川的时候,我问你,到底是我们改变了这个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余多多说道,“你告诉你我,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做好自己就好,我永远是我!”
“是么?”吴志远自嘲起来,点燃一支烟,“我都快忘了!”
“你没有忘!”余多多家夹起一个包子,边吃边说,“你的确做到了,你永远是你,没有变!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吴志远深吸一口烟,他笑了。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像这般说过话了。
“可惜,你是个英雄!”余多多摇摇头,眼睛里,露出悲哀之色,“这个时代,根本不需要英雄!往往,英雄都生于乱世,这个时代,没有让英雄成长的土壤,所谓英雄,不过是人们眼中的另类而已!”
“志远,这是个消费的时代!”余多多继续说道,“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讲情讲义了,讲的是钱,醒醒吧!”
“那你呢?”吴志远反问道。
“我?”余多多一愣,“我现在,只想让欢儿血债血偿,其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情义,对我来说,是拖累!”
“也就是说,那天中午,就在那个街口,就在你现在的眼前,为你挡了一枪的的那个女的,白死了?”吴志远说道,“我没记错的话,那女的,叫小红是吧,你连人家的全名都不知道。”
“她不会白死!”余多多冷声说道。
“你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因为你做不到!”吴志远摇摇头,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牛奶,“要不然,你不会到这里来,无非是对那女的死耿耿于怀,你也不会通知我,告诉我香樟公园有埋伏,你要是冷漠无情,你更不会对你叔叔的死,念念不忘,一直都想杀了欢儿,报仇!”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阻止我报仇,对吗?”余多多放下筷子,声音冷冽起来,“你是怕我杀了欢儿和陈定海,你就永远找不到陈曦了,对吗?”
“你终于说出来了!”吴志远心里一痛,“原来,就是因为这样,你才疏离我,对吗?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啊!最好的朋友!”
“朋友……”余多多喃喃自语,随后,脸色一沉,“我现在不需要朋友!”
“行!随你的便!”吴志远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扔掉,用力一脚,将其踩灭。
“你想没想过,就是因为你这样投鼠忌器,才找不到陈曦,因为你所谓的原则和底线,不敢乱来,所以你的事情才迟迟没有进展!”沉默片刻,余多多说道,“你又想过没有,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觉得,陈曦还活着吗?就算还活着,她还是她吗?到时候……”
“住口!”吴志远大喝一声,突然转身,扑到余多多面前,“再说,我翻脸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余多多神色自若,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也罢,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坚持,从此,各走各的路,各不相干!”
“既然这样,你还找我干嘛?警告我还是威胁我?如果我挡你的路了,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杀?”吴志远冷声道。
“都不是,无论如何,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余多多站起来,“不过既然你提起了,那我就警告你一次,我既然能通过郑勇那傻大个找到你,别人也能,你好自为之!”
余多多说完,深深地看了吴志远一眼,随后,拂衣而去。
“多多……你这样,你叔叔要是在天之灵,看得到吗?”吴志远低喃。
余多多走到门口,顿住脚步,他忽然转身,盯着吴志远,眼神阴寒。
“是你教我的!英雄!”余多多大吼,“是你告诉我,这个世界,除了陈曦和军人,没有一个是好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你说的!你现在又想劝我向善,劝我回头,那你呢?你好好的问问你自己,你能回头吗?”
“我……”吴志远哑口无言,眼睁睁地看着余多多渐行渐远,无可奈何。
他颓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抬起杯子,把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是啊,我自己都不是好人,我有什么资格劝你呢?”吴志远苦笑,用力甩甩头,瞥了一个角落里,昏迷不醒的两个男女一眼,他重新站起来,提着包,大步而去。
吴志远来到三岔路口,这里,一头往北,去往工业区,一头往南,去往市中心,另一头,是往城东而去。
一时之间,他站在三岔路口,竟然不知何去何从。
“往东有大道,乘马入婺城,不知吴人唱,便有一知音!”吴志远想起婺江边上,那个算命先生的话,目光一闪,往城东而去。
却在这时,有一公交车,刷的一声,停在他面前。
吴志远这才发现,他现在一个站台旁边。
沉默片刻,吴志远上了公交车。
这辆车,满座,却不拥挤,站着的人,只有三五个。
吴志远径直来到下车门口,随意找个地方,站稳,沉默。
只听一声轰鸣,公交车一阵轻晃,不急不缓往前行驶。
路边的建筑物,如同浮光掠影一般,不断倒退,吴志远的身体随着车身的晃动而晃动,他有些怅然。
回不去了,从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后悔!”吴志远在心里说道。
忽然,一道微胖的身影,映入他眼帘中。
那是一个胖子,一身黑衣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正沿着路边,独自行走。
“多多……”吴志远想呼喊,最终,什么也没有喊出口。
“珍重!”吴志远默然道。
余多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吴志远的眼睛,也随之变得深邃起来。
“咣当!”在吴志远的思绪中,公交别再次挺了下来。
这时,车门缓缓打开,没人下车,只有一个中年大汉,大概五十出头,走进车里。
公交车继续往前行走……
中年大汉一走进来,便到处寻找位置,发现没空位之后,便在一个小姑娘身侧,站定脚步。
他干咳一声,目光死死地盯着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十六七岁,头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对中年大汉的目光,视若无睹。
吴志远瞥了来人一眼,默然。
“看什么看!当心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正在这时,中年转过头来,扫了吴志远一眼,冷声道。
吴志远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姑娘,让座!”中年男子见吴志远没说话,以为怕了,便转过头去,逼视着小女孩,“你家父母没教过你吗?要尊老爱幼!”
“叔叔我……”小姑娘回过神来,不知所错。
“愣着干什么,让开!”中年大汉大吼一声,一把将小姑娘扯开,大摇大摆地坐在座位上。
小姑娘踉跄几步,站稳之后,眼泪夺眶而出。
“哟呵!还装委屈了,想讹我是吧!”中年男子扬起手来,一巴掌,对着姑娘的脸,狠狠扇去。
“人渣!”正在这时,一道冷喝,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的手腕,被一只手死死抓住。
“座位是你家的?就该给你让座了?”吴志远冷声道,“你难道眼睛瞎了?没看到她脸色这么白,一定是病了,你爹妈又是怎么管教你的?几十岁了,不知羞耻!”
吴志远说着,手腕用力一扭,中年大汉惨叫一声,蜷缩在地。
“砰!”吴志远抬起膝盖,直接顶在中年大汉的下巴,惨叫声传来,中年男子倒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还装!”吴志远冷哼一声,“爱欺负人是吧!爱扇人耳光是吧!”
“啪!”吴志远把中年大汉提起来,一巴掌扇在其脸上。
“人家都把座位让给你了,你还不依不饶!”
吴志远提着中年大汉的头发,将其头,狠狠地撞在栏杆上,直到他头破血流,吴志远扬起掌刀,在中年大汉恐惧的目光中,一掌砍在其后颈上,中年男子脸色一白,眼睛一翻,随后倒地上,人事不醒。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吴志远,目露恐惧,车里,顿时陷入沉默中,压郁而窒息,
“杀人了!杀人了!”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打破沉寂,随后,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对付这种人,要以暴制暴,讲道理没用,只要把他打怕了,他下次才会有所收敛!”
吴志远伸出手来,对小姑娘笑着说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小姑娘脖子一缩,后退一步,恐惧万分地看着吴志远,不敢说话。
“还拿我当坏人了!”吴志远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失落之色,环顾四周一眼,他才发现,车上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缩在一个角落,看着他,惊慌失措。
“真当你们是好人了?”吴志远指着昏倒在地的中年大汉,说道,“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好人的人,看到不平事,袖手旁观,才会助长这种垃圾的嚣张气焰!都一样的人,怕我做什么?”
“开门,我下车!”吴志远大喝一声,随着他的喝声刚落,车门缓缓打开,吴志远头也不回,在那小姑娘复杂的目光中,走出车里。
“多多说的对!和谐社会,英雄死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他妈的狗屁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