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带你回家了!”
小心翼翼,志远把照片放在副驾上,油门一动,往南而去。
风声潇潇,志远把车窗开得很大,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渐渐变得麻木,他需要冷风的刺激。
知子莫若父,尽管和父亲不和,但志远知道,父亲懂自己。
志远临走时,父亲说的话,就足以证明这一切。
话不在多,心会就好。
至于小琴姐,他祝愿她安好。
她结婚了,有自己的生活,志远不想过多牵扯。
她心疼自己,志远感受得道,但其实,他们之间,并没过多交集。
有一个人,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她却已经逝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葬在水库边,葬在西王山上。
此时此刻,志远只想尽快回到家中,回到成长的地方,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不想被谁打扰。
今天周六,再过两天,他再回来,去一中报道。
他会挺起胸膛做人。
这是小芳姐的愿望!
风继续吹,黑色的宝马车,在崇山峻岭中奔驰,驶入一片山林中。
龙潭寨,遥遥在望了。
……
寨中大院,热闹非凡。
有很多男女,围着一块长方形木板,手里拿着零钱,沸沸扬扬。
居中处,那是一个少年,英姿勃发,器宇轩昂,最重要的是,他太壮实了,坐在人群中央,鹤立鸡群。
若不是他的脸庞看上去还很稚嫩,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此时此刻,他拿着一副碟子,在不停地晃动,随后,大喝一声,把碟子砸在木板上。
“快点下注了,买多少,赔多少!”他不停地吆喝道。
“我说,小勇,你都输了好几百了,你还有钱赔吗?”旁边,一个叼着烟斗的中年男子说道。
“二爷,看你讲的,放心,有钱!”
郑勇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出来,砸在桌子上,“我叔叔刚给我三千的生活费,管够,买单买双的,快点下注了!买定离手!”
“小勇,吃饭啦!”正在这时,一个妇女,清丽典雅,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郑勇在嘚瑟,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揪住他耳朵,“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跟我回家吃饭!”
“哎呀,六婶,痛!”郑勇大呼。
“哼!”六婶松开手,瞪了他一眼,“你哥不在家,你要翻天了,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
“嘿嘿,不敢了,不敢了!”郑勇陪笑。
“赶快回家,一会儿菜都凉了!”六婶摇头,转身而去。
“小勇,不赌了吧!”叼着烟斗的男子说道。
“再来两把!嘿嘿!”志远说着,打开碟子,碟中,是四颗玉米籽,“三黑一黄,单!”
郑勇大喝一声,把右边的钱收起来,而后赔在左边的钱上。
“快点下注,最后三把,有买有赔啊!”郑勇拿起叠子,开始摇晃起来。
他太投入了,以至于,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群,纷纷散开,议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少年身上。
他西装革履,从一辆黑色的宝马车走出来,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抱着一幅照片,阴沉着脸,一步步走来。
霎时间,整个大院,安静了,除了他的脚步声,除了郑勇的吆喝声。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是说再赌几把么?”
郑勇狐疑,蓦然回首。
一瞬间,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片刻之后,转化为惊喜。
“哥!你回来啦!”郑勇大笑,往那道身影扑去,他想抱住他。
然而,那道身影微微一闪,避了过去,下一刻,来到木板旁边,看着上面的钱,久久不语。
“哥!”郑勇来到志远身边。
他发现,远哥变了,他像是经历了很多风霜,变得成熟了。
他长大了,成了真正的大人。
在郑勇眼中,他的身影,萧瑟而挺拔。
然而,听到志远没有说话,依然看着那张木板,看着木板上的钱和赌具,他知道,远哥生气了。
远哥最讨厌赌博和毒品,龙潭寨,人尽皆知。
而他,却偏偏聚众赌博。
郑勇脸色一变,他不怕远哥生气,大不了挨一顿揍。
他是怕远哥失望,因为他看到了,看到远哥眼里,闪过的失望之色。
“哥……”
忽然,郑勇跪下,跪在志远面前,“哥,我错了!”
志远缓缓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郑勇,片刻之后,微微摇头,迈步而去。
此时,他不想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以前,他之所以管,是因为觉得,他能管。
然而,经历这么多,他发现,很多事情,他无能无力。
大哥走了,小芳姐走了,他何等绝望,他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管其他什么事?
至于小勇,他刚进寨的时候,内心很激动,无论如何,还有一个好兄弟,然而,当听到郑勇的声音,志远对他,的确失望了。
临走时的千叮万嘱,他全然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他很累,不想多说!
“小开!”一道声音,拦住了志远的去路。
那是他六婶,她刚回到家里,听到志远回来的消息,去而复返。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满眼泪花。
“孩子,你瘦了!”六婶摸着志远的头,低声哭泣。
“砰!”志远跪下身来,连磕三个响头,一句话也不说,往前走去。
“这……”六婶眼泪一直流,她心疼无比,“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呀!”
“六婶!”郑勇上前,急忙扶住她。
“还不看你哥去,不争气的东西!”
……
志远回到家中,小心翼翼,把陈小芳的照片,摆在神坛上,与阿妈的并排在一起。
“姐,回家了!”志远低喃,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志远何尝不知,西王山,那块墓碑上,刻着的是,陈小芳之墓,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并不爱那个男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她喝酒,并不是借酒消愁,而是她喜欢喝酒,仅此而已。
她喜欢志远,所以把她的一切给志远。
这些,志远看到她的墓碑时,已然明了。
所以,他把她带回来。
环顾堂屋四周一眼,这里,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奶奶终究是走了。
那原本温暖的厨房,此时变得冷冷清清。
郑勇在家,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然而,一想到他竟然赌博,志远的心,沉了下来。
罢了,罢了!他还小,知道错了,改了就是,世间,谁不犯错呢?
提着行李,志远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远哥!远哥!”
郑勇扶着六婶前来,不停地喊,然而,房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远哥不会哑变巴了吧!”郑勇嘀咕。
“胡言乱语什么!”六婶瞪了他一眼,“拿钥匙来,我去跟他说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