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兵离他们不到两百步,狰狞可怖的面目清晰可见。但神刀卫如山石屹立,闻风不动。
秦阳长枪一挥,令道:“掷!”
神刀卫壮实的双臂同时挥出,六千支钩镰枪同时向着三千金兵掷去,霎时间半空中无数寒光破空,雪地如镜,日光反射,两支钩镰短枪之间那几不可见的银丝闪着渗人的光芒。
事发突然,金兵多半已放下皮盾各持刀枪准备冲入宋军中厮杀,万万想不到那少年将军身后竟伏有三千神刀卫,更想不到神刀卫竟会掷出钩镰枪!而且这钩镰枪也太短了,一般钩镰枪因枪尖旁有倒钩,专用来勾马脚,乃是长兵器,从未见过有人用来投掷。
金兵措不及防,前面的千余人同时惨叫中枪。但噩梦才刚刚开始,神刀卫掷枪时距离金兵尚远,金兵虽中枪极深,但冲击力不强,并没有多少人坠下马,后面那些没中枪的骑兵依然如往常一样,夹紧马肚,打算从伤亡的骑兵旁加速绕过去继续冲杀。
忽然间惊呼连连,全力疾驰中的金国骑兵们如同被无形的细绳子拦腰一挡,要么被切成数截,要么便人仰马翻。而同一时间,中枪的金兵只觉得有股巨大的拉力从钩镰短枪尾端传来,钩镰短枪骤然被拉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开膛破肚。
但见血肉横飞,断肢残躯散落一地,三千金兵死伤大半,乱成一团。
原来每个神刀卫掷出的左右两支钩镰短枪尾端之间有银丝相绑,而且投掷角度极为巧妙,两支钩镰短枪斜向两边飞出,恰恰在近丈银丝差不多要绷直的时候刺入两名金兵体内,银丝便形成一道厉害非常的拦截工具,其余没中枪的骑兵以数十里的时速正正撞上这些坚韧无比的银丝,加上金兵为求马快,几乎只披轻甲或者兽皮,被锋利的银丝一切,顿时头落腰斩肢断,被切成数截,而中枪的两名金兵也因这股冲力,同时被入肉颇深的钩镰开膛破肚,惨叫坠马。
三千凶悍无比的金兵,就此报销大半。
秦阳一见机不可失,高声大喝:“弓弩射击!枪兵押上,神刀卫冲!”
自己刚挺枪拍马,直取达赍。达赍武艺高强,冲得最前,大斧将掷向他的几支钩镰短枪尽数震开打落,此时见势不妙,急忙叫喊着要杀出重围。秦阳哪能让他逃走,拍马追上,夕岚小手一扬,银弹正中达赍的右肩,达赍大叫一声,马速慢了下来,秦阳黑骠马加速前冲,钢枪如银枪翻飞,一挑一刺已将慌乱的达赍刺于马下。
神刀卫见统领大人勇猛如斯,更是如猛虎般冲向金兵,长刀舞起森然雪花,四处收割人头。
同一时间,两翼抢攻的金兵不明就里,还以为宋兵布下什么陷阱可以半空切割骑兵,慌忙圈马勒住战马。其时金兵与秦家军不过百余步,正是硬弩威力最大的射程,只听得机括声连绵不断,无数弩箭从车阵内向金国骑兵呼啸袭去,登时射翻了近千金兵。枪兵同时押上,一杆杆锋利的长枪疾然前刺,失去冲锋之利的金兵顿时成为血肉模糊的刺猬。
战局已定。
余下数百名金兵拼死杀出重围,正要远遁,只听得四周号角连响,无数兵马从四面的密林山坡上杀下,当先一员银甲白袍大将,手挺亮银枪,正是余化龙,他带着身后九千名铁甲骑兵,如旋风般冲出,两军甫一接触,几百名早已无心恋战的金兵尽数被歼。
这一战被后来的史书称为“浒湾大捷”,秦家军以多胜少,但自金兵入侵以来,大宋各势力抗金从未有能尽歼数千金国骑兵的战役,此战在短短数日间便是传扬出去,震惊神州大地,也使得秦阳的名字,开始为世人所熟知,更有人将他誉为足以与岳飞、狄青并列的绝代统帅。
眼见取得大胜,漫山遍野的秦家军和百姓无不欢呼雀跃起来,一扫战前的颓气悲伤。
余化龙拍马上前,望着正在回收钩镰短枪的神刀卫,冷冷道:“原来这就是统领大人的‘杀手锏’。早知有这样的奇兵利器,我也不必这么辛苦带兵埋伏在远处了。”他辛辛苦苦埋伏半天,结果发挥不了多大用处,自然心有怨怼。
秦阳摇头道:“这次只是因为敌人数量少,而且骄傲轻敌,如果正面对上金兵主力,我军败亡的概率还是相当高。今日我第一次见到金国铁骑,当论骑射确是天下无双,对这样的敌人,我们只能智取,实难力敌。”
他又诚挚道:“如果不是有余军师的妙计在,我也不敢轻易硬碰硬。以后依仗余军师的地方还有很多,还望余军师不吝相助。”说罢轻拍他的肩膀。
秦阳不过寥寥数句,但余化龙心中被隐瞒的不快已消弭大半,当他注意到这点时,再次对秦阳天生的人格魅力感到心惊,暗道:“天下间胜不骄败不馁的名将不少,但能如秦统领这般善于平衡安抚各方关系,使人甘心为他效死命的真不多。”
很快,苏轼已从各将领处整理好战果情况,回到秦阳身边汇报。这一战共歼灭金兵五千一百三十七人,大将达赍授首,缴获战马三千多,其中有一千四百多匹是完好无损,秦家军伤亡近两千新兵,多半是被金国骑兵的利箭所伤。秦阳令将这千余匹良马尽数拨给神刀卫,神刀卫原本的骏马换给铁甲骑兵,铁甲骑兵腾出来的马匹分配给擅长马术的步兵,补充为骑兵。受伤较轻的马匹用来运送此战中受伤的兵士和百姓到白沙关,伤势较重的战马则命伙头军直接就地宰杀,用以犒劳兵士。苏轼目前是书记官兼传令官,记下军令向各将领通传。
金兵先锋军已歼灭,但知道金国大将等恰都率领的两万金兵正在急速逼近,秦阳不敢怠慢,马上下令由五百秦家军护送着伤兵和百姓出发去白沙关,他自己带着余下军队御敌。
在秦家军兵士的催促下,近万百姓很快就离开了山脚,只余下满地的破衣服什物。
原本吵吵嚷嚷的百姓一走,天地间便充满了萧索之气。
秦阳立于山坡之上,静静地思考着未来的对策。经此一战,他已发现金兵战斗力之强实在远超他的预料,他一向用得得心应手的弓弩手对上金兵几乎全无效果。和金兵相比,齐天王曹成的兵马简直不值一提,难怪以北路元帅夏之章之能,以精兵对上金兵也得吃亏。
“阳阳,你在想什么?”夕岚倚了过来。
秦阳叹了口气:“百姓的是命,我麾下的将士也是命,要救百姓,我麾下的将士就会伤亡惨重,我难以下决定。”自他半年前离开孟家村以来,他一直在逆境在挣扎求存,在众多势力的狭缝中勉强壮大,凭着不屈不挠的斗志和计谋,时至今日,麾下终于有了二十五万大军,但他却深知自身实力的软肋与弱点,更知道新兵的首战阵亡率有多高。黄州城一战,他与曹成的黄州军死战便折损了近半人马,这回对上人数差别不大、但战斗力远胜黄州军的金兵,一着不慎就是全军覆灭的局面。他无法做像余化龙那样,将兵士当成棋子,他知道每个活生生的兵士背后,都有着父母妻儿,这些亲人们如他妹妹月儿一般,都在翘首等着他们平安回家。
夕岚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阳阳,不如我们回黄州吧?”
是的,现在他已救下了两三万百姓,对内对外都有了交待,最佳的选择自然是马上退回黄州,待得兵马练好了再来与金兵对敌。但光州的殷城、始固城都有近十万百姓,光靠着西路军抵敌金兵,迟早都会尽墨于敌手,金兵一向来去如风,不设后勤,不运粮草,以劫杀宋民为主要补给,一旦城池陷落,这十余万百姓就会被掳掠一空,男的基本会被杀掉,女的被**完也会被杀,到时光州怕是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秦阳摇摇头:“不能退,我军一退,就等于把百姓送入虎狼之中。我良心难安。”
夕岚凝视着他,眼中柔情一片:“阳阳,这些国家大事、百姓民生我没你懂,我看不惯坏人作恶,也很喜欢你当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但如果这次真的很险恶,会让你和麾下的将士们都丢掉性命,那我就不同意你去蛮干。说我自私也好,不近人情也罢,我顾不了别人太多,我只要你好好的。”
秦阳想起她曾数次舍命相救,心里感动,将她拥入怀中道:“谢谢你了,夕岚姐姐,有你在身边我怎会蛮干?你自然不会离开我,那我置身险地就相当于你置身险地。”
他抚摸着夕岚的秀发,抬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估计一时三刻之内,那里便会出现等恰都的金兵精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