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梁本来就已经相当损败,也相当搓火,因此闻言也相当不耐道:“这怎么叫花样?我不过说了实情而已。难道我是个奴婢二爷你就很得意,熙哥是个婢生子二爷你就很满意?二爷你就不能帮帮我?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该为了熙哥儿想想吧,难道真让他一辈子挂着婢生子的名声不成?”
武梁并不是觉得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已经多重要了。
内宅事务,程向珠人情世故上还欠缺得很,自然是撑不住的。但若直接交给荣慈堂的管事儿妈妈们,也少不得仍是要一样样的回复到老太太处,还得耗老太太精神。
而她们这边院里,燕姨娘大约被人嫌弃和防备着她的政治背景,而苏姨娘却又太多市侩铜臭气。瘸子里挑将军,于是她来担此大任了。
但给个身契为毛就这么难呢?
她有孩儿傍身不假,但这是她的依仗当然也是她的顾忌啊,难道她能拿着身契就翻了天不成?
以前让她自己去求唐氏,唐氏是她能求得动的吗?现在好不容易和老太太能说上话,她连露出点儿这种意思试探一下都不成么?
程向腾见她急眼了,倒温声安慰她道:“总说你聪明,偏这事儿上想不透。讨要身契那事儿,是有了二心的奴才们才会总想着的事儿。老太太这才一病,你心思就急着往这事儿上拐,难免让人觉得有不忠不义之嫌……”
武梁当然知道,可她的理由也充分啊。再说她不得个机会就试探一下,难道平里平常的,等着谁日行一善不成?
“再说你也不想想,这满京城里任是谁家,府里有头有脸儿的大管家,哪个不是一家子身契捏在主子手里的。现在让你管事儿了,你立马就寻思身契,可是好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让云姨娘燕姨娘她们去管家理事儿好了,我百事儿不伸手,那样是不是就是好时机了?”
程向腾脸色也难看了,“好好给你说着呢又急?竟是说不通劝不听?虽说身契没给你,但老夫人对你可与别的姨娘有差?我看对你甚至比对别的姨娘还好些呢。让你掌家,让你养孩,你以为谁都可以这样?当初你们二奶奶,最好时候也不过如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就做一个奴婢她就该满足了?武梁好想撇撇嘴呀。
“再说我是不是很早就给你说过,有我在呢,在程府里,你是有身契的姨娘还是良家子,都没有差别?你竟也不听不信?”程向腾说着也皱起眉头,微微有些恼意升起。从前,唐氏就是这般的总不听不信他的。
“可我若万一犯了错,我宁愿被官府锁去,好歹要升堂过案,好歹有谋个公平的希望,总好过随主子喜怒,任主子拿捏,无声无息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理了去……”
“你能犯什么错?谁好好的就想着自己要犯的错?还说你没有在想些花样?”
“可谁又敢说自己从不犯错?谁有那能耐本事?我想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叫耍花样吗?二爷倒底有没有为我着想过,我怕自己行差跳错,活得战战惊惊谨小慎微,二爷看着很有趣吧?”
“你还是不信我,不信我肯护着你,也能护得住你?”程向腾问道,绷了脸。
……这怎么交流?再说下去,他大约就真要恼很了,越发会说她跟唐氏一样不听他的信他的了。她跟唐氏能比吗,唐氏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能活得好好的,尊贵,体面,象她娘那般。
可她活得好吗?活得安稳吗?
可男人已经着恼了,她也不好继续争执下去,她又有什么底气和人争执呢。那有限的感情,只怕争执一次,就耗损几分,再来一次,又耗损几分,这般下去,用不了几次,也就消磨光了。
武梁有些气馁,反正左右是不乐意给她罢了,再说下去也无益。
她吸了口气,软和了声音道:“我知道二爷肯护着我,要不是靠二爷护着,我怎么能安然到现在?如今只是想让自己心里更踏实些而已,二爷觉得不妥便罢了。”
程向腾见她这般乖顺了,便也好了声气,道:“你且放心,熙哥儿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老夫人也会操心的。怎么会让他一辈子挂着这样的出身名声?”
武梁:“……知道了,我又没有别的想头。只是如今日日能见着熙哥儿,难免多想了些。其实有二爷在呢,我想也是多余……”
“知道就好。”程向腾傲骄道,然后又笑,“至于你,现在不是大管家吗?从前还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呢,现在又有谁敢来惹你?若真有不长眼的,你尽管连打带罚的不用客气……如今连爷也不敢得罪了你去了呢,要不然肯定顿顿素的对付我吧?爷可是爱吃肉的……”
她跟他说着正事儿呢,他跟她这儿调笑呢……
男儿家自己有能耐出息,出身便不会显得特别重要,除非是承宗袭爵那样的大事儿。有长房的几个孩子在,怎么算也落不到熙哥儿头上,所以为他考虑,其实没那么迫切。
但她的身契呢,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显然靠着刷来的一点儿好感度便想求身契,只怕份量过轻了些。机会到底在哪儿呢?
她只是稍微露出点儿意思,程向腾就这般,她若直接求要,只怕程老夫人那里更会起大反感,会让她这阵子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吧,没准还再倒退三百里呢。
武梁再不敢轻举妄动。管家,争取让大多数人满意,养儿子,全方位的培养。当然,更不能忽略男人,还是主攻对象。
慢慢来吧,至少目前形势向好不是么?
只是,由从前伺侯一个人,到现在伺侯一家子。她这算是长进了?
……
老的躺倒了,怕过了病气请安都让离得远远的。于武梁来说,她身边就成了小的的主场。
小程熙话说得越来越顺,小短腿也跑得越来越溜,武梁不让人跟得近管得严,于是满院子都是他出溜乱跑的小身影。只是他虽然很亲近武梁,却总会面对着少在身边的程向腾时有些小紧张。
程向腾也爱对着小家伙摆张深沉脸耍点儿家长作风。
武梁很鄙视,便把他的五官分开了画出来给小程熙看。指着说这是你爹的鼻子,上面高挺鼻尖浑圆,你认真看看和你爹的鼻子像不像。
于是小家伙悄悄靠近活人,仔细观察。
程向腾装不知道。
于是再画嘴巴,让他去描摩一下,看手感一不一样。小家伙怯怯生生的,又有些兴奋紧张的靠近睡着的男人。
武梁捉住他小手,在男人唇上摩挲一番。小家伙好像怕痒似的,缩着脑袋自己笑得好像偷着腥了似的。
武梁再画两个大鼻孔,照图戳洞让小程熙把手放上试试大小,说是他爹的,让他再去试试真人版看是不是一样大。
于是小程熙便蹭磨过去,趁程向腾不备,就插他鼻子,然后跑开大笑,真的一样大哎,手指都能放进去哎……
……这么耳朵也揪过,眼睛也对过,连牙都被伺机掰开数了数之后,程向熙彻底不神秘了,小程熙彻底放开玩了。
程向腾一脸菊花对武梁:“你这样教法,我这当爹的威严何在……”
“当爹的的威严与生俱来,哪里弄得丢嘛,现在只是多了亲情,看你孩多亲你,天下的爹都得羡慕你……”
两人玩到一块儿之后,男人有时候不肯陪玩,然后小家伙就开始变得有点儿小巴结。
看到人回来了,武梁说一句“爹爹回来了,快去接。”于是他便跑得飞快去攥人衣襟。呜里呱拉表达着:“爹爹回来了,熙儿午饭吃了两个蛋,给你留了俩蛋黄。”
武梁:……那明明是他小子不爱吃的……
程向腾便会把人抱起来掂掂重量,颠巴两下亲巴两下的,两个人笑得咯咯的。
然后吃饭的时候这小子便专爱吃程向腾碗里的饭,专爱吃男人给他挑的菜……不给就眼睛巴巴的看着人家,象个吃不饱的小叫花。
程向腾:……唉吃不下专程先喂孩子吧,把这小可怜喂饱再说。唉我说,你们怎么虐待我儿子的……
武梁默默挑眉,俗话都说小孩子是隔灶饭香嘛,这家伙这么喜欢吃程二的,难道把他当隔壁叔叔了?
有时候程向腾没抱他,小家伙于是自己爬,根本就当那是一颗树嘛,抱着揪着衣裳藤一样缠上。然后不停的攀岩,却常常越不过屁股那大山头去。于是程向腾坐着的时候成了攀爬的好时机,抓背上衣服抓耳朵揪头发反正试图骑脖子……
程向腾看武梁:“你教出来的好孩子啊……”
武梁:“好孩子加油,你爹夸你呢。”
程向腾:……还是起来背会儿吧。
程向腾有晨练的习惯,便常常把剑带回屋里挂在墙上。于是这小家伙就对那明晃晃的物什产生了极浓的兴趣,爬桌子上椅子的,就去揪那垂下的剑穗玩。程向腾见了,就把那剑穗摘了给他,结果他玩两下就扔了,再在桌子上摆个小凳子继续爬着去够。
那剑是真家伙啊,又重又利,不用刺的,砸一下都够他受的了。程向腾吓的又换了地方挂。
于是小家伙也换地方爬,爬上榻,爬上扶手,爬上靠背,继续够那剑穗子……
再换地方挂,下面空空的没地方垫脚,于是小家伙有了新招,拿根长长的竹竿子戳。戳一下戳两下,戳上个十来下,那剑也得晃那么一回,于是继续戳……
程向腾没法了,找武梁告状,“我一次次换地方,他一次跟着换地方……你也不管管。”
武梁,“你挂着他跟着,你再挂他再跟着,你们俩怎么这么会玩啊……”竟是不管。
程向腾没法,有天回来就带了把削好的木剑。好了,这下更缠上了,这小儿坚决要求让他爹亮真家伙,要比试,要对诀……
武梁鼓掌:……真勇士!
程向腾:以后会不会无法无天呀?好忧虑……
后来他也拿了把木剑,比试中落败,乖乖让自己儿子修理一顿算完。
多了个孩子,多了许多烦许多恼许多哭笑不得,可是,那种感觉戒不掉。什么抱孙不抱儿,男人慢慢的一天不被闹腾就不自在,觉得少了点儿啥。
有时明明累成狗,或者冷着一张脸回家,被女人孩子左右脸口水一吧唧,小意一巴结,总能人回血天复晴。
噢,玩冷漠孤僻什么的,那是装x小年轻,或孤独老男人干的事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都沉溺的现实的温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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