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回去与三娘说了明天要与王府的小姐去报恩寺的事。三娘感觉芸娘是个主意比自己这大人还多的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关了包子铺门后,回家翻箱倒柜的给芸娘找好看的衣服,又嫌都旧了,加上这个月小有进项,干脆带了一对儿女去买新的,芸娘说了好多遍不用,不解自己母亲不过去一趟寺庙,干嘛还得特地买新衣服,新衣服不是过年才买的吗?芸娘好笑,柔和地解释:人家是王府的千金,咱不能穿得多豪华体面,至少也要穿得新净整齐,不然别人笑话的可不只是你,还有镇南王府千金的面子,说镇南王府千金交的朋友怎么这么寒酸?你愿意这样吗?
芸娘懵懂的摇了摇头,又疑惑:可是......爹爹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三娘好笑:你爹爹说的自然有理,可是这世人大抵先敬衣裳后敬人,既然咱家又不是买不起,何苦遭这种罪受?京城的人家啊,便是寻常人家,平时也会裁个一二套新衣裳,不过咱家凑巧,你就不用多想了。听娘的。
芸娘这才释然,点头,乖巧的说:谢谢娘亲。
三娘带着一对孩儿在成衣铺里千挑万拣,终于选中一套浅水蓝的,只是衣裳有些长,又另给了几十纹老板让加急赶工修改。衣裳傍晚便送到了家里,芸娘长得好看,穿上那像云雾缭绕的时款衣裙,真个仙儿似的,看得老板娘直夸口,说要让京城里的小姐们看见,保不准得把她店铺里的衣服抢光,小昊天也在旁边看着她姐姐傻笑,一个劲儿的说:好看,好看。
三娘又悄悄的塞给芸娘小半两银子和几十文铜钱,芸娘惊呆了,不知所措地嗫嚅,“娘......”
“拿着,若是有个什么使用,当用就用。没用,回来再还给娘。”
连夜给芸娘做了好些小巧精致的点心,一大早便给大锅里蒸上,然后装食盒让芸娘带上。
芸娘谢过三娘,拿着食盒在昨天约定的地方等候。那些个路人,见着个漂亮小姑娘站在路边,都会都看几眼。不一会,街道响起的的马蹄声,马上人看见芸娘跳了下来,正是此次进京的侍卫队长包统领,他对芸娘一抱拳头,“秋家小娘子,请随我来。”他把芸娘抱到马上,又翻身上马,马儿再次的的的跑开了,到了无人处,再开始撒腿狂奔,芸娘从来没骑过马,又是慌张又是欢喜,紧紧的攥住了食盒的挽手,眼睛感觉都不够看,看什么都还没看清楚就花了。
出了城,再纵马奔驰一会,就看到一队马车队候在那儿了。包统领翻身下马,再把芸娘抱下来,到轿子前禀告:“小姐,我把秋家小娘子接来了。”
林祈云掀开布帘子,笑嘻嘻的探出头来,“上来吧。”
一旁侍候的宫人忙拿出个踏脚,让芸娘踩着扶了她上去,又把她的食盒递给她。芸娘抱着食盒钻入了轿子里。
轿子宽敞舒适,四周皆铺设了厚厚的软垫,一旁还放了个小茶几和一个三层高的架子,摆放着一些精巧的玩意,祈云上下扫了芸娘一眼,笑嘻嘻的打趣,“今个儿咋穿得仙儿似的,好生漂亮。”
芸娘脸一红,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了。
祈云又问:“你抱着什么?”
芸娘忙说,“是糕点。我娘给做的。你要不要尝尝?我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祈云想着昨天吃到的汤包的味道,点头,“好。“又伸手在旁边暗格拿出些酸梅、山楂、腌渍甜梨,玫瑰云片等等小零嘴,两人吃着零嘴,边聊天,偶尔从两侧小窗往外看看景色,倒不觉无聊。
祈云吃了一片核桃云片糕,那云片糕又酥又粉,祈云唇边沾了点粉末,芸娘在家是照顾惯了小昊天的,见状便嗔笑着道,“看你,吃得满嘴都是——”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替她擦掉,手快伸到对方嘴边方反应过来对方身份,不是她弟弟,是镇南王府娇贵的千金,手尴尬顿住,羞得面红耳赤,祈云却是像没发现她的尴尬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嘴边抹去,“哪里啊,快替我抹掉啦!不然给那些宫女太监看见,回去禀告我母妃,又得说我粗鲁了。”芸娘这才把心定了定,轻柔地的替她抹去嘴边的粉末,“好了啦!”
祈云朝她灿烂一笑,“谢谢。”又说,“你真乖巧啊,其实我娘就想要你那样的女儿。哎,可惜啊,生了我这样的......”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芸娘退回去坐好,脸上的热还没完全褪去,小声的说:“我觉得你挺好。啊——”被林祈云忽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林......林......林......”结巴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真的吗?”祈云眼睛闪亮的盯着芸娘眼睛。
芸娘只好重重的点了点头。祈云撇嘴笑了笑,缩回身子靠着坐垫懒洋洋地看着芸娘乐,“其实我也这样觉得。”
芸娘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只好不知所措的笑了笑算是附和。
从京城西侧门出发到报恩寺,大约要一个时辰。祈云和芸娘聊天时零食吃多了,到了报恩寺所在山脚下,两人都有点吃撑了。林祈云没急着上山,在山脚下让宫人煮了些消食茶吃完,才带了几个随身宫人、丫鬟和侍卫,也不坐轿子了,一路行走上去。
时值五月,青山苍翠,草木芬芳,气息好极了,祈云在京城里待得很是有些乌烟瘴气的感觉,此刻青山绿水,花香草青,整个人都放松了,她伸展了一下肩膀,扫了眼身后走得气喘吁吁的宫人,带点挑衅的看向芸娘,“敢不敢跟我比赛看谁跑得快,看谁先跑到山上?”
芸娘在上京路上,本来与她有些情谊了,经过方才一番相处,那因时间而生疏了的情谊自然而然回来了,当即一撩裙摆,做出要跑的姿势,“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她笑着说;祈云喜欢她的爽快,哈哈大笑着,一撒腿跑了,芸娘惊呼一声,说着你怎么这么赖皮啊也追了上去,身后的宫人目瞪口呆,口里叫着“哎,哎,小姐,别跑啊......”只好再使出吃奶的劲儿追赶。
祈云比芸娘快了一步先到寺门。她笑嘻嘻的看着芸娘,“我可赢了。”芸娘气哼,“不算。那个......你赖皮。”
祈云乐了,干脆更赖皮了,“可是也没规定不能赖皮啊!”
芸娘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祈云用指甲刮了一下芸娘红扑扑的脸,故意问:“是不是啊,芸娘?”
芸娘老大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也故意道:“是啊,芸娘。”
“你......”祈云没辙的看着她。两人视线无意中对上,不由得“噗哧”的笑了出来,都乐了。
这时,后面的宫人喘着大气追了上来,口里不住的叫着小姐,祈云不耐烦,扔了一句,“你们自个儿玩。别跟着我。”拉了芸娘手臂往寺庙里走去。
报恩寺是京城名寺,历经三个朝代依然屹立不动。只是因为离京城较远,除了初一十五或是其余特别节日,香客并不多,倒是在此寄居求学的学子不少,因此外围的墙壁布满诗词画作,亦算是寺庙一景。祈云一路看过去,不由得想起自己弟弟,感叹道:“可惜我那傻弟弟来不了,不然倒是可以让他在此掉掉书袋。”听得芸娘直掩嘴笑。
庙里香客不多,可也还有零星几个,俱是些妇人,烟雾缭绕里,各自神色虔诚的祈求跪拜着。祈云和芸娘俱要了香点上,拜了拜,心里许了愿望,便由跟上的丫鬟插到高高的香炉里,又各自捐了些香油钱,有个小丫鬟看着芸娘小心翼翼的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几个铜钱放进功德箱,暗自不屑的撇了撇嘴,这谁家的小姐啊,比她这丫鬟还小气?出了寺庙,祈云便问芸娘:“你许了什么愿?“
“许的愿望怎么能说出来?”
“那好吧。“
两人信步在寺庙四周行走,林祈云开始还兴致勃勃,后来便有些颓了,叹气,“说很好看,也不过如此。”
京城王府的侍卫便笑着说,“这报恩寺最出名的是桃花,可这三月、四月都过了,桃花也就只剩下伶仃几朵,自然比不得鼎盛时好,三四月时,繁花似锦,红彤彤一大片,那才叫好看,那时候也最热闹,每天来赏玩桃花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原来如此。“林祈云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听事机警,“要不,小姐和秋家小娘子去庙后的精舍歇歇,待会吃过斋菜再走?老奴听说这里的素斋也颇出名呢!”
“那便如此吧。“
李听事赶忙让人去准备了。
走过一片桃林,祈云看见枝头残余的桃花,其中一小株长在低矮处的,密密的挤了三五朵,不繁艳,倒娇俏可爱,伸手摘了起来,叫芸娘站住,硬是别到了她发髻上,对身旁的李听事笑道,“我常听我那些书呆子兄长吟哦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我看芸娘这脸红扑扑的,比桃花还要红上两分,李听事,你说是也不是。“
李听事笑着鞠身,“秋家小娘子长得好看,戴花自然也好看。“
芸娘一张脸更红了,“没带你们这样笑话人的......你给我戴花,我也要给你戴上。”
祈云大方地把头伸过去,“戴就戴嘛,咱也来一回‘人面比桃花红’。”
芸娘摘了一朵娇艳的桃花别到她发髻里,两人互相端详着,感觉都有些傻气,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听事虽然不知道这两小孩在笑什么,可看着两个可爱孩子笑得天真开怀,也不由得跟着微笑了一个。
两人沿途游玩一会,很快便到了收拾好的精舍,吃过了斋菜,两人都有些困乏,便让宫人丫鬟铺了被席,去午睡了。芸娘睡了一半,内急了,迷迷糊糊爬起来,走到门边,却听得门外一把压低了的声音道:“香姐姐,跟小姐一起的是谁家的小姐啊?好生寒酸,捐个香油钱竟然是三五文钱,亦不嫌丢人。小姐怎么会跟她好的?”
那叫香姐姐的压低了声音呵斥,“闭嘴。主子的舌头也是你可以嚼的?”
外头一下没了声音。芸娘迷迷糊糊好恍恍惚惚里,一下子惊醒了,脑子回响着三娘的说话:丢的可就不只是你的脸了,还有镇南王府千金的脸——竟不觉呆住了。
“你怎么起来了?”忽然,镇南王府的千金站在了她跟前,芸娘又是一惊,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她竟感觉背后出了些微的汗渍,她嘴巴张了张,有点似梦非梦的眩晕感,“我......我......我我要小解。”
祈云打着呵欠,“那还不去?回来再睡会。差不多我们就回去吧。”说完又往床上走去。
“嗯。”
待芸娘一离开,祈云像是犯困得厉害的脸便凝住了。眼睛里冷冷的。
回到镇南王府第一件事,她就是叫来管事,“去问问今次去庙里名字带‘香’的丫头,谁跟她嚼舌芸娘,掌嘴二十,发卖出去。我们府里不需要多嘴多舌的丫头。”
管事喏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