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黄叶落下,世间仿佛能听到一丝生命枯萎的声音。是的,雁子又要南飞了,树杈上又只剩下了枯枝,泉水渐渐干涸,寒意悄然袭来,看着重新披在身上的披风,甄谨才发现,原来又快到秋天了。
“这玩意可真够难吃的,你说这日子吧,难呦。”一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看着手里干的都裂开的馒头,男子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声“若是这个时候开战就好了,若是有那个找死的,敢跑到老子面前来。老子就用这玩意活活的砸死他。”
咬了一口手中的半块干馒头,甄谨默不作声的咽下。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当你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莫如将一切交付给时间,它会让你把该忘记的都忘记,让你漫不经心地,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里。现在,自己几乎都要想不起自己以前的身份了,只是单纯的接受着来自张彬知的任务,然后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朝凤。
“还以为到了有权势的人手下工作,日子会好过一点呢。结果啊,还不如以前自在。”或许是觉得没有人搭理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无聊了。男子回过头,看向甄谨,主动搭话到“哎,我说甄谨,就这玩意你怎么咽下去的啊。”
等到把手里所有的馒头,都咽下了之后。甄谨才淡淡的开口道:“觉得难以下咽,那就说明你还没有饿。等到饿怕了,就觉得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咽下去。哪怕是老鼠,蟑螂都是珍馐美味。”
“喲,说的你好像吃过似得。”男子不屑的笑了笑,开口说道“啧,啧,啧。你这人身手倒是不错。只是这脾气实在是太怪了。说真的,我侯三虽是没有什么文化,可是看人到还是准的。看你这通身的的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饭吃的。而且吧,你和府里的大多数的人都不一样,你的眼睛里面没有贪婪。我都想不通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方。和我这样子的人一起共事。”
听见男子这样说,甄谨想了好半天了,才讷讷的开口到:“一开始,我只是因为无所事事,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可是后来,我却是为了一个女子,我想要看到她高兴的样子。虽然我现在看不见她,可是只要我一想起她高兴的样子,就觉得值得。”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还真的看不出。你居然也是个多情种子。”说来也奇怪,以前自己总是觉得甄谨像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子。就会杀人,执行任务,可是在知道甄谨也有喜欢的姑娘的时候,侯三突然觉得此时的甄谨。终于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了。
多情吗?甄谨皱了皱眉。其实在被行刑的前一夜,自己曾经和父亲有过一次长谈。那时候的父亲曾经看着自己说道:“甄氏一族,即使只剩下你一个人,也要重振大夏的荣耀!”所以,自己才没有挣脱侍从的阻拦,喝下了那杯有着怪异味道的酒水。任由他们将自己拖离了刑场,一步,一退,一声,‘父亲!‘自己一共喊了三声父亲,第一声惊惧,第二声,悲愤,第三声,撕心裂肺……
父亲说的,是‘重振大夏的荣耀’而不是‘重振甄家,或者是军神的荣耀’。还记得父亲以前长长的常常说自己刻板,可是最刻板的人,却是他吧。哪怕知道会死,哪怕知道自己一直侍奉的国家,一直侍奉的君王抛弃了自己,可是却依然没有放弃,哪怕是死。
“我和你说吧,这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就一定要把握住了。这女人啊,复杂起来,比什么都复杂。那小瓜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防不胜防啊。”看侯三一脸心有戚戚哉的样子,想必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就在甄谨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抱怨一下的时候,他却有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这女人若是简单起来,也比什么东西都要简单。就是一辈子粗茶淡饭的,她也会紧紧地跟着你。”
听见侯三怎么说,甄谨先是愣了愣:“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做些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应该为别人做些什么,可是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或者是为了谁。但是我想要看见她高兴,这样的心情,即便是我自己,也很难说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还当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啊。你虽然功夫好,可是这对女人,却实在像是一个孩子。”见到甄谨还是一脸呆木的样子,侯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甄谨的肩膀:“曾经我和一个女人,相爱五年。可是她,却突然决绝的,提出要离开我,闪电般嫁了他人。她说她要嫁人,她实在等不起了,而我虽然爱她,却根本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
“过了几年,我也结婚了,不过新娘却不是她。那个新娘,其实未必比她出色多少,或者我这一次的爱有多么深,只不过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好了,刚刚好,在我萌生倦意想安定下来的时候。于是,不需要什么更好的理由了,她来得正是时候,那么,就是她了。”说道这里,侯三苦笑了一下,低下头慢慢的吃起了那个,被他骂道不行的馒头。
更多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只是在彼此不断的错过。错过了杨花飘飞的春,又错过了枫叶瑟索的秋,直到漫天白雪,年华不再,在一次次的心酸感叹之后,才能终于了解。即使真挚,即使亲密,即使两个人都已是心有戚戚。我们的爱,依然需要时间来成全和考验。这世界有着太多这样那样的限制与隐秘的禁忌,又有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故,和身不由己的离离合合,一个转身,也许就已经一辈子。
甄谨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的自己,也是喜欢玩闹的。不过自己却从来不曾参加过,哪怕那游戏再有趣,再吸引自己。自己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有时自己也会觉得羡慕。只是,羡慕归羡慕,他却是知道,自己永远再不可能拥有,拥有那无忧无虑嬉闹玩笑的童年。肩负的使命,逼着自己,一步步向铁血染就的烽烟战火走去。
在人前,自己永远宛若一个成熟的男子,可以与所有的大人平等对话,而所有的大人,也几乎没有人把自己当成孩子。再没有了童年的纯真,只剩下下复国的使命。知识渊博,见解不凡,彬彬有礼,沉稳机敏。这些便是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虽都是极好的词语,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曾开心过。
只有在和妹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会偶尔流露出孩子顽皮的一面。在马车顶上,两人互扔石头,互相逼着吃掉两个人都不喜欢的芹菜,由此而生的一阵阵笑声,便是自己沉重的生命里,唯一的轻松。然而,即使和妹妹在一起时,自己更多的,也是扮演一个成熟的大哥的角色,去守护着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女孩。
可是在面对朝凤的时候,自己却丝毫不需要伪装。倒不是自己可以放下一切,而是在深厚的伪装,都能够被她一眼看透。甄谨静静的看向天边,朝凤给自己的感觉,大概就是天空吧。可以猜测到一切,包裹住一切的,而且,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重振大夏的荣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只是一个女子,却给了自己极大的安全感。
“虽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可是我会达成她的所有愿望,直到生命的终结。”目视着匈奴的方向,甄谨喃喃道开口道。
站在户外,轻轻的嘘一口气,一团白雾裹着一份温暖袅袅升空,在半空中伸展,氤氲,半晌又汇入了干冷的空气。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有破灭了,消失得轻悄而又平静,仿佛从来就不曾有过,又恍惚有过这末一份特别的湿润。只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点缀着生命的痕迹。树皮微现焦黄,仿佛在火上烤了许久,煎熬的失了神采,半卷曲着好像随时都会坠地。
“娘娘,您又在看什么呢?”清露轻轻地笑了笑,走到朝凤身边“您倒是多穿一些啊,这些天天又冷起来了,若是不经意着凉了,虽不是什么大伤。可到底是对身体不好的,不是吗?”
随意的披上清露递过来的衣裳,朝凤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接下一片落叶,轻轻地开口道:“是啊,又到了变天的时候了啊。一天天的凉了,这草堆中虫子的鸣叫也越发的激烈了。不过,却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它们就快要死了吧,现在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
“您这又是在说些什么啊,真是的,娘娘就是爱说些叫人听不明白的话。”虽是不明白朝凤到底想表达什么,可是心中强烈的不安,却还是叫清露的声音有一些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