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飒已然知道牧场蓄养战马,以此为谋逆的证据,今上就能接管你的四十万镇西军,轻易地除掉你这个意图造反的皇弟。谁都知道他一直想杀你,可是没能找到证据。你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交到简飒的手中,任由他轻易地回到京城。”
她太了解简飒,他绝不会卖这个人情给杜恪辰,因为他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对他来说,今上才是他能重回简氏荣耀最快速的途径,至于杜恪辰以后会如何,那只能等以后再说。她相信简飒也为此与杜恪辰谈过,被杜恪辰无视了。
杜恪辰向来自恃甚高,就算简飒把这件事公诸于众,他仍是有办法为自己开脱。可是今上岂会善罢甘休,白白把机会浪费。接下来,各种针对镇西军和杜恪辰的处罚将会接踵而来,他是反抗还是接受?若是反抗,难挡悠悠众口,人心涣散,而他日后与今上相抗,必遭恶名,就算登基称帝也会被世人辱骂。若是接受,镇西军难免会被裁撤,他一手打造的虎狼之师,会被迫离散,到那时他手中已无兵权,还如何西出夺位,施展抱负。
如何让简飒把这件事瞒下,钱若水想了许久。他向来谨慎,从不留下把柄,给旁人要胁他的机会。她只能利用简飒对她的感情,让杜恪辰有机会和他做交易。
她这么做,对简飒很不公平,她也知道,可是不这么做,杜恪辰五年的蛰伏便会毁于一旦,而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钱忠英和夏辞西也会一败涂地,尤其是夏辞西,夏家的复兴已是一代又过一代,若是不能在他身上终结,不幸仍将继续。会有下一个霍青遥,爱而不得,
也唯有此,她才有资格与杜恪辰并肩而立,不再背负着今上的细作之名。
“你可以先告诉我的!”他的满不在乎,她却如此上心,这让杜恪辰万分沮丧。
“要是告诉你了,你还会在凉州郊外上演那惊险的一幕吗?”钱若水也想过要告诉他,可是很难不被简飒看穿,他太精明,每走一步都精确计算,她不想让简飒知道她是在骗他,对他来说那样太残忍了。他是那样的相信她,甚至赌上自己的仕途要带她走。钱若水也想过,简飒拿着这个证据也是为了带她回京时,能让今上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可她已然想不了那么多了。
“我想管易很快会明白过来,星夜兼程赶到京城,那八位朝臣会将简飒的所作所为面呈今上,他势必会失信于今上,数月后放他回京,无论他说什么,今上也不会全信,就算是如此大的把柄,今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杜恪辰说:“为何要放他回去,本王有足够的理由处死他。”
“不行。”钱若水当即反对,“你不能杀他!”
“你舍不得吗?”
钱若水大方地承认,“没错,我舍不得。简飒身负皇命,非他所愿,他来到凉州,被我所陷害,以致他不得回京。他家中还有老母,听闻华清郡主对婆婆极是不尊,他若是死了,老母何处安身?我与简飒青梅竹马,姨母对我视若己出,爱护有加,我岂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晚年悲惨。”
杜恪辰明白她的感受,答应不杀简飒,可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他离去。
“谢谢你,佛儿。”他亲吻她的脸颊,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这种事情,让我自己来做。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简飒没有采用你的方式,而提前把你带离凉州,我就会与你错过。”
“我相信你会找到我的。”钱若水也会怕,但她更愿意相信他。
杜恪辰把她拥紧,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隔日,夏辞西到访,纨绔贵公子的奢靡之气荡然无存,一袭素衣白袍难掩面容落寞。
杜恪辰不在,钱若水还是被关在横刀阁,派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戏演完了,怎么还被关着?”夏辞西满腹郁闷,还好管易走得快,否则他定然饶不过他,“王爷不相信你吗?”
夏辞西是唯一的知情者,可当时连霍青遥都被带走了,他也顾不上她。
“我若是与王爷公然秀恩爱,会被府中的细作看见,想办法通知简飒,简飒可不会这么安静了。”
夏辞西替简飒不值,“我怎么觉得简飒遇见你,是他命中的劫数。”
钱若水睨他,“你可不要说风凉话,简飒若是平安回京,你的夏家商号也难逃被连根拔起的恶运。他是唯一知道你我关系的外人,也知道夏家背后的秘密,我自然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回去。我们必须有控制他的把柄,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夏辞西坐在院中台阶前,沐浴着初春的暖阳,“你不会是想收买他?”
“简飒有那么容易被收买吗?”钱若水摇头,“除非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否则所有的威逼利诱都没有意义。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给他,且他一身傲骨,也不会要这样的施舍。”
“他这人看似没有弱点,为了名利不断往上爬,可最终还是栽在你手里。”
钱若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想利用他,一举铲除今上安插在王府的细作,就算不能全歼,也要了若指掌。”
“我很高兴看到你下定决心。”夏辞西挠挠头,欲言又止。
钱若水察觉到他的异样,“是不是遥遥……”
“长老们催我回去,我在想要不要带上遥遥。”夏辞西向来沉稳,有自己的主张,这是生平第一次犹豫,他不知道这对霍青遥而言,是好是坏,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害了她一辈子。
“带回去也好,让他们死心,最好是先生米煮成熟饭,长老们就没有话说。”钱若水也席地而坐,“说到底,他们把你拉扯长大,也不容易。虽说夏家世代都为了一个目的而活着,长老们不也是如此传承着,你的苦,他们也一样在经历着。有些事说开了,他们也未尝不能理解。遥遥虽说出身低微,也算是他们一手调教的,知根知底,总比他们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子要好许多。”
夏辞西眯了眯眼,“我倒是不担心长老们不接受她,我怕的是她一旦回了洛阳,就不能回京城了,也不能留在凉州帮你。到那时,你真的是孤身一人。”
“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管易走了,我也无须防着了。至于府里的这些人,不足为惧。”钱若水摇着帕子挥散花香,“其实,她们和我们有着一个的目的,都是为了能重回京城。”
“我择日便归,你小心堤防就是,有什么需要城里还有人手。”
钱若水眸光一闪,“对了,申大夫在凉州也有十年了,该让他们夫妻团聚了。”
夏辞西颔首,“我知道,你小心简飒,他那么聪明,迟早会醒悟过来。”
“回洛阳后,你找机会去京城吧,我担心爹爹。”钱若水担心此番今上不能发落杜恪辰,会拿钱忠英开刀。
“行,日后京城见。”
钱若水微笑,姿容清绝,一袭红衣衬得她人比花娇。她想念江南的春日,百花斗艳,杨柳垂髫,秦淮烟波浩渺,画舫往来,尽是看不完的美景如画。
何时能归,她也无从知晓,可为何她打心底抗拒返京,是因为九重宫阙那个一诺千金的十年之约吗?
夜里突然转冷,天又下起了雪。
杜恪辰进来时,肩头落满斑驳的雪花,甲胄上泛着点点水光。
“怎么样?冯琰想去哪?”他晨起时说过,要回营安排调防,准备把土门关的冯琰调走,正好冯琰这几日回营运补给。
杜恪辰沮丧地摇摇头,“他说哪都不去,就在土门关。”
钱若水走过来帮他脱下甲衣,“他一守就是五年,也该回来了。要不我和冯夫人聊聊,他们的孩子也该启蒙了,蒋氏是世家出身,世家最重视教育,她不会想留下的。”
“可是也很难回京,今上有了戒心,不会让镇西军的高阶武将回归中枢。”
“不,不回京。”钱若水有自己的计较。
杜恪辰披上锦袍,回眸看了她一眼,当即明白过来,“看来你我不谋而和。”
“你已经按兵不动五年了,除去去岁因我而有大批将士解甲或调职,如今的镇西军仍是五年前的镇西军。可有些人年纪大了,不再适合长期征战,应该让他们解甲归田,也可以像李霖那样,找一份营生。要保证镇西军还有五年前的战斗力,招之能战,战之能胜。”
“放心吧,本王带的兵,不能以一抵百,以一抵十应是绰绰有余。”说起他的镇西军,杜恪辰自信满满,那份征伐之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开春了,这许久的安稳太平也该打破了,让天下的人都记得我镇西军,记得我立下的不世之功,不要以为本王好欺负。”
“我也该去见见简飒了。”
杜恪辰瞬间变脸,“见他做什么?关着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