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洛愁春张口想说什么,还没来得急发声,就突然捂住嘴巴转过头一阵呕吐,王子骆轻轻吐出一口气,蹲下身子,检查那些人的伤口。只见那些伤口不过两寸,极为细微,如被丝线划过一般,这些伤口在一人身上不下百道,但若非鲜血涌出,定然无法察觉。这时洛愁春从后面走来,捂住口鼻道:“你还看得下去,唉,恶心死我了。”王子骆道:“江湖上有什么人是用丝线做武器的吗?”洛愁春道:“这可多了,什么关中红娘子,西域毒蛛,无量金丝公子。”王子骆道:“他们有可能来这里帮妍姐吗?”洛愁春道:“别想了,不可能是他们的。你看这老头子,乃池阳白鹿派的二长老舒严,名头在北武林大得很。还有这个青衣儒生,是韩城雨贤派门主儒尊学,雨贤派名头虽不大,可是他一派之主倒也名头不小,这个男子我不认识,不过你看他和前两人的位置,只怕也不是无名之辈。这三人,加上这二十多人,别说什么红娘子来了,全天下用丝线武器的人都来也未必杀得了他们。”王子骆也觉他说得在理,这些尸体乍一看和平常人无异,可见凶手出手之快,武功之高,造成伤口的同时已然将人杀死,血尚来不及流出。王子骆道:“看来也是个分光高手。”洛愁春点头道:“是分光高手无疑,这样可就容易想多了,天下间分光高手可不多。”王子骆道:“那用丝线的呢?”洛愁春蹲下来检查尸体,一边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突然他轻“咦”一声拾起一片树叶打量。王子骆凑过去看着那片树叶道:“发现什么了?”洛愁春丢掉那片树叶,环顾四周,说道:“前夜有场暴雨,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落叶。何况你看那边的落叶可少多了,但这边的落叶几乎可将人埋起来。”王子骆皱眉道:“说不定是人用掌风激起的。”洛愁春道:“到了你这境界掌风已然聚而不散,凝若实质了,这树上叶子高有两丈,除非是故意去打落的。”洛愁春咬着指头思索一阵,此时浓云蔽日,天色微微一暗,一阵轻风吹过,将树叶卷起。王子骆道:“我们先走出这片树林吧,我怕那凶手还在附近,那样可就危险啦。”洛愁春却喜道道:“我知道了。是风。”王子骆怪道:“风?”洛愁春道:“是罗门的人,巽字堂的。”王子骆也是眼睛一亮,道:“怪不得。”但他又皱眉道:“只是吟风刀中可没有这么快啊。”洛愁春道:“说不定那人也会奔雷刀呢?不对,不可能一个人既会吟风刀又会奔雷刀的。”王子骆张口想争辩,洛愁春却摆摆手道:“你这怪胎不算。唔……说不定这是两个人,一个用吟风刀,一个用奔雷刀。”王子骆摇头道:“你忘了罗无忧也会吟风刀和奔雷刀?还有,那人既然能用奔雷刀杀人,干嘛还用吟风刀打落这么多树叶?”洛愁春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说不定凶手就是罗无忧,他用吟风刀避开这些人的攻击,再用奔雷刀取这些人的性命,嘿,这可说的过去了。”
王子骆苦笑道:“哪里说得过去,那些人分明连兵刃都没拔出来就死了。”
洛愁春恍然道:“是啊,看来定是罗无忧先偷袭出手,杀了这么多人,又用吟风刀虚张声势,造成一场恶斗的场面,嘿,你也知道他这人就喜欢虚张声势的。”
王子骆无奈道:“愁春我知道你恨罗无忧,但也不能强行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啊。”
洛愁春不悦道:“你是说我在冤枉他?哼,他也配我去冤枉?还有,你这屎盆子哪里学的?”
王子骆道:“就是你教我的。”
洛愁春怪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王子骆哭笑不得“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
洛愁春道:“好吧,反正谁是真凶咱们已经有了结果。”他见王子骆张口欲辩,忙抢道:“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是何时死的呢?是我们入阵后,还是入阵前?”
王子骆道:“是啊,是什么时候死的呢他们?应该是入阵后吧,我们当时不是把这里面都逛了几遍吗,他们如果当时就死了我们怎么没发现呢”
洛愁春道:“当时雾气弥漫,天又黑,何况这些人都被落叶遮住,看不清倒也正常。咦,这是什么。”洛愁春捡起一片叶子搓揉半晌,又去到一个尸体出,捂着口鼻从其身上摸出一把叶子。他道:“这些叶子贴着尸体,应当是他们刚死时落下的,却是湿的,这两日可都没有下雨。”
王子骆道:“你是说他们死在两日前?”
洛愁春点点头道:“恐怕是这样的。不过这倒令我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他侧头看了王子骆一眼,笑道:“走吧,我们出去,边走边说。”
红花黄叶攒动,马蹄声由远及近,草木摇曳,现出两只笼头,却是两马并辔,马上两个男子不过弱冠年纪,一人神色内敛,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另一人眉飞色舞,相貌却是极为出众,如粉雕玉琢一般。正是王、洛二人,洛愁春笑道:“你还是多抬头看看周围景色,这陇山可算一个分界点了,过了这里只怕是荒漠戈壁,再想看到花花草草可就不易了,不过可惜现在是秋季,不然在青山掩映中策马奔腾,再来上两壶好酒,岂非人间快事?”
王子骆无奈道:“好啦好啦,愁春你就别再欣赏景色了,快说说那凶人到底什么来路。”
洛愁春咧嘴一笑,说道:“你没发现阵中的人死在两日雨前不久,记得我们遇到那雨中怪人也是在两日前的那场雨么?”
王子骆心中一动道:“你是说他们一起来的?”
洛愁春道:“不错,你再想想,无论是雨中那凶手杀人和阵中的凶手杀人,杀人的手法均是极为狠毒诡异。”
王子骆喃喃道:“一个是杀了人后只留下一滩水,另一人却是几乎没留下痕迹。但都是干净利索得可怕”
洛愁春道:“一个人武功和水有关,另一个人和风有关,天下间你还能想到哪里?”
王子骆皱眉道:“你是说罗门?可……”
洛愁春打断他道:“若是罗门的人,你那无常八刀中可有雨中隐形,化风成刃的本领?”
王子骆道:“对啊,那用风的我不知道,但那个雨中的人的本领我可是一点也不会,而且我感觉他已经远远超过纳川刀中对水的控制了。难道天下间还有比罗门更厉害的?”
洛愁春道:“这点罗门做不到,不代表别的人做不到,你忘了河边林子黄阳龙的心火之术吗?”
王子骆一怔,喜道:“不错,黄阳龙的心火也是远远超出了燃木刀的范畴。”
洛愁春道:“当年罗门剧变,门人相继离去,有人能从燃木刀中悟出驭火之道,难道就没人从水和风中领悟更高的境界?”
王子骆道:“你是说那两人是过去罗门的人,可是即便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啊。”
洛愁春摇头道:“其实判断他们是谁最容易的不是看他们的武功来路,而是看他们的武功高明程度。先前那个玩水的就不提了,这个玩风的瞬间杀死二十个江湖好手,其中三个还是一方巨头,其武功放在江湖也是屈指可数。哼哼,这么厉害的两人,又是一路的,还是水和风,除了一个人以外我再也想不到谁能教出这俩怪物。”
王子骆心中一动,叫道:“雪山之主。”
洛愁春颔首道;“不错,听说雪山之主早前收养了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带上雪山教他们武功,后来发现这两人性格越来越乖戾,便不再传授二人武功。当时我听别人讲起时还觉奇怪,什么武功说传就传,说停就停,现在才知道他们应是一人学巽字诀,一人学坎字诀,雪山之主凝水成冰的功夫只怕是要二者结合起来使用,故这二人均才学了一半。”
王子骆骇然道:“学了一半就这么厉害了,若是学全该多厉害。”
洛愁春道:“该多厉害?你看雪山之主有多厉害。洛拙二十年不敢出手恐怕也是忌惮这个。”
王子骆叹道:“我当时稀里糊涂的,见了雪山之主也不觉得他比别人厉害多少,现在这么一想,他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啊。”
洛愁春哈哈大笑,拍拍王子骆的肩道:“雪山之主固然厉害,但你年纪轻轻就内力高强,又练成了无常八刀,未来成就未必在他之下啊。”他忽地眉头一扬,似是想起什么,续道:“对了,子骆,你既然不会武功为何练全了罗门的所有武功,何况还是短短几个月里。”对于王子骆的经历他也听得断断续续,一直也没机会完全了解。
王子骆倒也没想瞒住洛愁春,便将自己从上都到昆仑,再从昆仑到少林的事给洛愁春讲了一通。这其中的事本就复杂异常,洛愁春又刨根问底,还不时插科打诨,故二人走了一路便也讲了一路。眼见日薄西山,二人才加急赶路,总算在天黑前出山来到了一处镇前。
“西山镇”洛愁春抬头看着牌子。却未前进,而是和王子骆交换了个眼神,关锁阵的事还令他俩心有余悸。
王子骆朝前面努努嘴道:“你看前面人可不少。”
洛愁春叹口气道:“主要是上次那死镇太吓人了。”
王子骆道:“你说我们在这里会不会遇到洛拙?”
洛愁春道:“这可不好说,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这里确如洛愁春所说,草木稀疏,方圆数里都一片荒凉,但镇子却有些热闹,多是商人旅客,往来期间。黑幕降临,镇中却还依稀亮着灯光,街上偶有人影走过。洛愁春在一处二楼客房俯瞰小镇,轻笑道:“此处是皮毛玉石之路要塞,人迹自然不少,你看这入夜却还要比中原市镇热闹呢。”王子道:“我以前从昆仑山下来的时候途中的那些牧民往往晚上也还活动,不过我却忘长安入夜了的景色了。”洛愁春道:“上次我们走得匆忙,长安城你可没看清呢,待此事一了我们去长安喝酒作乐,玩儿个痛快。”王子骆点点头道:“那好。不过我现在身上银两可不多了,恐怕到了长安就身无分文了,到时候还要仰仗你了。”洛愁春哈哈笑道:“仰仗这词用得好,你放心,这事包在……”洛愁春刚举手想要拍拍胸脯,却猛然想起自己已不是洛家少爷,也无法去洛家分号提钱了,不由手僵在半空。王子骆看在眼里,过去拉住洛愁春道:“行啦,到时候咱们去江南玩玩,哪里不需要什么银两,有莲儿作东道主,我们也能玩个够啊。”洛愁春叹了口气,坐在板凳上,盯着桌子出神。王子骆只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再多说,坐回床上,盘腿运功。却听洛愁春“哈”的叫了声,拍桌子而起,叫道:“我知道了!”王子骆对他一惊一乍也习以为常,说道;“你又知道什么了?”洛愁春道:“黑袍人。”王子骆道:“怎么又说起他来了。”刚刚洛愁春还在为银两的事发愁,现在又说起黑袍人,王子骆也是摇头苦笑。但洛愁春下一句话却将他惊得险些跳起。
洛愁春道:“灰衣僧和黑袍人有莫大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