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洛愁春骂了小半时辰,精疲力竭,最后还是被王子骆扶回客栈,当日下午就染了伤寒,卧在床上奄奄一息。王子骆在一旁帮他熬药,热气传到洛愁春鼻息,惹得他接连喷嚏。喷嚏打完,洛愁春取出张丝绸手帕揉着鼻尖,瓮声道:“你们方才怎么不拦住我。”
王子骆道:“我看你气势如虹,不敢拦你。”
“好个气势如虹!”门忽地被推开,凌烟笑着走入,瞧了洛愁春一眼,打趣道:“咦,方才那气势如虹,豪气万千,与天争雄的大英雄大豪杰去了哪儿呢?”
洛愁春道:“你来干嘛。”
凌烟道:“我就在隔壁啊,过来瞻仰瞻仰大英雄嘛。啧啧,这怎么淋几滴雨就着凉了呢?看样子,你连亢龙境也远未达到吧。”
洛愁春道:“我未达到亢龙不还是打得你屁滚尿流?”
凌烟啐道:“谁屁滚尿流?有本事别耍阴谋诡计,面对面再打一场。”
洛愁春轻笑一声,说道:“在水中斗不过我就想在陆地打,万一你再打不过莫非我还要陪你去天上打?”
凌烟道:“好,那我们就再去水中较量!”
王子骆忙拦住凌烟道:“此事日后再说,愁春他染了病,自然打不过你。”他心中却明白,洛愁春已从纳川刀中悟得水流之道,水性足可通神,凌烟和他在水中打多半是有败无胜。
凌烟点头道:“好,本姑娘不趁人之危,待你病愈再一决高下。”
洛愁春道:“好,奉陪到底。”
凌烟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王子骆无奈地看着洛愁春,说道:“你怎么老爱和她吵。”
洛愁春道:“这种女子,就是要压住,不然蹬鼻子上脸了都。”他眼珠转动,微微起身,低声道:“她真住隔壁了?”
王子骆点点头。
洛愁春道:“那你我行事倒是有些不便,她也没说何时要走?”
王子骆摇摇头。
洛愁春低头思索一阵,说道:“这次回来我主要是要见森然,此次买卖还有诸多事务需得妥善统筹。过两日待我病好些只怕还要再离开一趟,你在这边陪她玩,可别说漏嘴了。”
王子骆点头道:“此事我省的。”
“那我先给你详备地讲讲此笔买卖。”洛愁春话锋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羊皮方巾,展开来却是一幅地图。
“虎谭山庄图!”王子骆惊呼道。
“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洛愁春笑道,说着将地图放在桌上摊开,手指在图上各处位置划过,开始详细地讲起。说得一个时辰,眼见蜡炬已渐渐燃尽,才熄烛就寝。
洛愁春触枕即睡,鼾声呼呼响起。王子骆脑中还回荡着洛愁春所述的要点,一会儿又转为想起凌烟、洛妍等人,往事一一从他脑海划过。王子骆睁眼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索性起身盘腿打坐。才运功不到两个时辰,王子骆就睁开眼睛,推门而出。凌烟正斜倚在门口,见他出来,眨眨眼道:“你还真到分光境界了,这都知道我来了。”
王子骆道:“什么事啊?”说话时往外看去,此时外面一片漆黑,看来还未过卯时。
凌烟道:“跟我来便是。”
王子骆本以为她会带他下楼,却不料二人来到走廊一侧,凌烟翻身上顶。王子骆跟着翻上,不解道:“这样踩人家屋顶不太好吧,要是踩坏了可遭了。如果走得远还是骑马好些。”
凌烟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趁着天还没亮,我们快走。”
二人施展轻功在房屋间跳跃,听着耳边风声,看着忽大忽小的街道,王子骆胸中一畅,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习武的好处。只见两旁忽地两个人影闪过。王子骆讶道:“有人!”前面凌烟道:“废话,就准你走,不准别人走啊?”
王子骆道:“难道江湖中人都是这么飞檐走壁赶路的吗?”
凌烟道:“在城外自然多是骑马,城内也只能夜里如此,此时正值宵禁,城内骑马怕是撞到巡夜的卫士,麻烦不少,还是如此来得便捷。”
说话间两旁又有两人跃过,其中一人还对他微微颔首。
王子骆忽地发现江湖也有些可爱了。
二人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眼见城门在望,凌烟道:“敢不敢翻过城门?”
王子骆哈哈笑道:“有何不敢?”身子一纵,跃上两丈,脚在城墙上一踏,整个人如一只大鸟,扶摇直上,一下子跃过城墙。凌烟看得咋舌,暗骂:这怪胎!
王子骆的一番行为却是引发了城楼上一阵骚乱,凌烟趁机纵上,同时伸手往怀中摸出三根尺余长的银针,手一挥,将银针从低到高钉在城墙,她自己则在半空踩银针借力往上,同时手中已多出一根丈余缎带,将下方银针一一卷起,待她上到城墙,银针也被她悉数收入缎带之中。这时两个官兵已发现了她,朝她冲来,凌烟身子一侧躲过二人,从另一面跃下城墙。下面王子骆见凌烟跃下,忙上去想将她接住,岂料半空中凌烟反手掷出缎带缠在垛口,如仙子一般缓缓飘下。看得王子骆目瞪口呆。
下到地面,凌烟白了王子骆一眼,道:“哼,别以为自己武功好了就瞧不起人。”
王子骆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你刚才那一招我就不会,真是厉害极了。”
凌烟哼道:“少拍马屁。”心中却颇为受用,得意洋洋地向前走去。
王子骆赶上道:“我们现在去哪?”
凌烟却不答话,一路带着王子骆前行,行得三里路,上了一座小山丘,凌烟在山顶坐下,此时整个长安城都尽收眼底。时候尚早,天边仍未见得曙光,城池笼罩在黑暗之下,寂静清冷。
王子骆在凌烟身边坐下,问道:“我们来这里干嘛?”
凌烟抬抬下颚,看着天边,轻声道:“看日出。”
“日出?”
凌烟托腮道:“你来中原看过日出吗?此处不同边塞,边塞火红的太阳又大又圆,中原不论太阳还是月儿,都似笼着一层朦胧的轻纱。而这里的日出更似是一层浓云托举出来的。”
王子骆道:“那可真值得一看。凌烟你不是还说过要带我来中原看黄山、华山,游洛阳、长安吗?”
凌烟道:“当时看你快死了,随口哄你罢了。那日你被那黑袍人抓走,累得我好找,你那边大病得愈,又承了灰衣僧衣钵,练成神通,我却被黎流水抓回黎门,我过得多惨,你知道吗?”
王子骆点头道:“知道!”
“你知道个屁!”凌烟恨恨骂了一句。
王子骆道:“我听黎公子说过。”
凌烟道:“他说的不算,你再听我说一遍。”
王子骆点头道:“好,我听你说。”
凌烟便从王子骆被抓走之后讲起。虽说其中前后曲折王子骆都从黎流水那里听得,但凌烟讲来却带了自己见解,顺道把黎门的人贬得一文不值,什么三长老黎望倚老卖老,四长老黎洵为老不尊,眼珠子老往她身上转,门主黎郗道貌岸然,也算不上好东西;几个公子大都游手好闲,整日吃喝玩乐,黎越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黎流水虽有点头脑,但阴险狡诈,包藏祸心;大公子黎落花看似文武双全,实则外强中干,草包一个。王子骆听得哭笑不得,不说别的,就四长老黎洵虽说喜欢自作主张,但派头甚大,绝不会打一个小姑娘的注意,倒多半是凌烟鬼鬼祟祟,被人家当贼来防范。
待得凌烟讲完,王子骆道:“对了,你是怎么想到来长安的?”
凌烟道:“你们从洞庭出来便没了音讯,洞庭往南便是黎门,你们又是和黎流水一起的,我便想你们是去了那里。我找到黎门时黎门已经发生了不少变故,没想到黎流水已是黎门门主,他让我来长安,说这里多半能找到你们。
王子骆心中一动,是了,此事果然和愁春所料相同,黎流水正是要他们来长安避开北武林的追捕。
二人谈话间天幕已掀开了一道曙光,曙光渐渐扩大,显露出朝阳的轮廓,和凌烟说的一样,朝阳下方是一片云层,如一道分割线横亘在长安城与金乌之间。待得东君升起,天边一片火红,下方城池也渐渐变得明亮。
晨风夹杂雨露吹过,王子骆深吸一口,只觉胸腹一阵畅快,转头见凌烟正入神地望着远方,额上发丝在风中飞舞。
四下一片静谧,二人都未说话,享受着这一时的宁静。
忽闻一阵踏莎之声,王子骆转头看去,见两个男子正朝他们走来。前面一个男子四旬年纪,鬓发齐整,身着碧绿袍衫,腰佩银色鱼袋。后方一人也年近四旬,打扮却要随意得多,不过套了件绯色棉布衫。
二人走上来,前面那绿袍男子道:“原来就是你们闯的城门。”
凌烟道:“是又如何?”
那人道:“那就束手就擒吧。”说完往前踏出一步。
王子骆忙挡在凌烟身前。那人打量王子骆,说道:“想拒捕么?”王子骆却不答话。
那人目光一凝,比个架势朝王子骆拿去。
高手!王子骆一看那人出招便觉不好对付,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二人拳来脚往,交了十招,难分难解。凌烟在一旁看着,从怀中取出银针,后面那绯衣男子见了,两步赶上一掌打来。这一掌势大力沉,凌烟只觉口鼻气息为之一滞,连忙后退,但那一掌却来得更快,转眼就到了凌烟眼前,凌烟大惊失色,只得咬牙闭眼,忽觉周遭压力骤然一缓,掌风也消散开去,凌烟睁眼一看,却是王子骆与那人斗在了一起。绿袍男子则负手立在一旁,静静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