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洛愁春拉着王子骆出门,等在大道一旁,不多时莲儿与沈瑜便款款从客栈走出。沈瑜疑惑地瞟着王子骆,洛愁春察言观色,抢先道:“这位是我朋友。”
“你朋友?”沈瑜怪道。
洛愁春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他也是莲儿总管的随从。”
沈瑜看了洛愁春一眼,移开目光道:“走吧,今天不是说去游历山么?”
洛愁春道:“马车已经备好,两位姐姐上车吧!”
沈瑜皱眉道:“你说话可须得放尊重些。”
洛愁春嘿嘿一笑,催二人入到车厢,自己则和王子骆坐在前面驱马前行。历山离盛景客栈并不甚远,但中途有不少水泉挡路,路途蜿蜒曲折,行了大半时辰才到了历山山脚。
王、洛两人跳下马车,拉开车帷,洛愁春道:“到了,两位。”说着伸手去扶沈瑜,沈瑜打开他的手,白他一眼道:“走开,我自己能下。”洛愁春道:“你就当我是块木头,随便扶着便行。”他这话逗得二女捂嘴轻笑。沈瑜扶着洛愁春小臂下到地上,洛愁春又给王子骆递个眼色,王子骆便过去对莲儿道:“你小心些,扶着我下来吧。”莲儿也不推辞,扶着王子骆肩膀下车,在他耳边道:“这方面你可真得向人家愁春学学。”王子骆挠头笑道:“我哪有他聪明。”莲儿看着他道:“但你胸襟广阔,是真正的大丈夫,若是嫁人我就嫁你这样的。”王子骆看着莲儿柳眉杏目,忽地脸一红,忙瞥过头去,心中狂跳不止。沈瑜在一旁看着二人举止亲昵,轻笑道:“你们两人说什么悄悄话呢,莲儿,我看你对这随从不太一样嘛。”
莲儿脸色一红,道:“夫人莫要嘲笑莲儿,不然我可告给明公说你白日出门游玩。”
沈瑜道:“莲儿勿恼,我看这随从老实憨厚,可比这位好得多了。”说的却是洛愁春。洛愁春忙道:“他自然是憨厚老实,可我也聪明伶俐,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嘛。”
沈瑜却不理他,只目光在莲儿和王子骆只见游走,弄得二人面红耳赤。洛愁春清清嗓子道:“此处便为历山,相传上古虞舜帝为民时,曾躬耕于历山之下,故历山亦名舜山或舜耕山。”
沈瑜也适可而止,拉着莲儿道:“走,我们上山去。”
四人上到山腰,只见山壁上刻着诸多佛像,而此时还尚有人正在雕刻。再往上走是座寺庙,名为千佛寺,寺内僧侣众多,香火旺盛,还有不少地方有匠人正在修葺,说是奉皇帝命令,自贞观元年便开建起,不日或将易名。出了千佛寺,
沿盘道西路上行,见途中一出小亭,亭旁有槐树一株。这一寺一树孤立于此,显得有些突兀。沈瑜道:“却不知这里有何典故?”洛愁春笑道:“一处亭子罢了,哪是所有亭子都有典故?”莲儿道:“我听公子说当朝名将秦琼曾拴马于历山上亭旁一棵古槐之下,想必便是此处了。”
沈瑜闻言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胡国公秦琼吗?听说他便是这齐州历城出生的。据说他英勇善战,能在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是一个可与关公比肩的大英雄。嗯,莲儿,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这里的典故。”说着拉着莲儿往亭里去了。洛愁春大感丢脸,抢上去隔开二女道:“秦琼的故事我熟得很,我来讲好了。莲儿你不是想看黔娄洞么,就在此路过去转东走。”
莲儿看着洛愁春眼里含笑,说道:“不急嘛,我看今日时候尚早啊。”
洛愁春挡在沈瑜身前,不住对莲儿挤眉弄眼道:“可是沈姑娘不会去啊。”
沈瑜怪道:“什么洞?我为何不去,莲儿去我便去。”
莲儿偏着脑袋微笑着看着洛愁春,似是在示威一般,急的洛愁春如热锅上的蚂蚁。
王子骆看到洛愁春难处,上来解围道:“那莲儿总管我们还是先去看那个洞吧,完了我们再回来。”
莲儿道:“那好吧,那我和子骆先去了。”说罢便和王子骆离去了。
沈瑜道:“莲儿别急啊,我们可以同……”这边洛愁春刚松了口气,见状忙拉住沈瑜,对莲儿喊道道:“那好,咱们到时历山西麓见。”
沈瑜挣开洛愁春的手,瞪着他道:“你这人好生讨厌,支开莲儿干嘛?”
洛愁春哼声道:“我就是不喜欢她一口一个‘夫人’的叫。”
沈瑜闻言噗嗤一笑,不再气恼,只道:“他们去的那里,好玩吗?”
洛愁春摇头道:“一个人为开凿的小洞罢了,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说罢拉着沈瑜往山上走去,到了山顶,面北而望,只见天际苍茫,宛若大海,上面大大小小九个白点如同轻烟扬起。
沈瑜手搭额前,眺望远处,似是痴了;山风吹来,带起她青丝飞扬,洛愁春在一旁看着她,亦是痴了。
沈瑜道:“这里真美。”
洛愁春道:“你更美。”
沈瑜淡淡一笑,说道:“你知道么,在南宫家若是有人说了这话,嘴都会被掌烂的。”
洛愁春道:“可这里不是南宫家。”
沈瑜道:“是啊,不是在南宫家,可真好。”
洛愁春满脸希冀地望着她道:“那就离开南宫家。远走高飞,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沈瑜道:“可是我还有家人,我若逃走,娘家人会被指责的。小洛,看样子你也是大家族里来的,应当了解家人的羁绊。”
洛愁春闻言心中一阵失落,他早已非洛家的人,如今形单影只,孤家寡人一个。
沈瑜见他脸色苍白,自觉恐怕是方才失言,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转头望着远方美景。
洛愁春道:“沈姑娘,其实我真名叫……”
“不要说。”沈瑜道:“就如此最好,我叫你小洛,你叫我沈姑娘,你我如今是朋友,待过几日我回了南宫家,恐怕就不会再见了。”
洛愁春听得胸中激荡,险些喊出道:“我带你离开此处,离开南宫家。”但想到沈瑜方才的话,又收回了这个念头。二人望着云海,沈瑜道:“那是山头么?”
洛愁春“嗯”地应了一声。
沈瑜道:“那些山有名字么?”
“有的,一个九座,分别为药山、粟山、华山、鹊山……”
王子骆与凌烟来到黔娄洞前,此时游者已稀,只见周围松柏垂荫,苔衣墨绿,仿佛冬季不曾来到,洞前枝叶如帘,遮住了入口。撇开树枝进洞,抬头便见上面一方石刻,大字写着“黔娄洞”三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王子骆读了一遍,大致是讲一位叫黔娄子的人生平,王子骆恍然道:“原来这洞便是纪念这位黔娄子的。”
莲儿道:“这位黔娄子非常了不起,时为战国,王室衰微,百家争鸣,各大诸侯网络才智,普通平民若是受了其青睐便可一跃成为高官显贵,故有布衣卿相一说。而这位黔娄先生胸中所学万千,声名远扬,齐国和鲁国君主都相继邀他为相做官,他却不为所动,和妻子隐居于此,晨理荒秽,夜归荷锄。以田间耕种为食,自织布帛为衣,看花开花落为兴,闻鸟语轻风为乐。”
王子骆道:“这位黔娄子前辈真是不同常人,只是委屈了他的妻子。”
莲儿笑道:“黔娄夫人也非常人,她原为古时太祝之女,家中富足,才貌双全,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她却拒绝了王孙公子,独独看重了芒鞋布衣的黔娄子,并随他来此过着清贫如水的生活。喏,此处还立有块石碑记载她的事。”
王子骆顺着看去,只见迎门石碑之上嵌有一碑,上写:黔当先生卒,覆以布被。覆头则足见,覆足则头见。有人曰:“斜其被则殓也。”黔娄妻日:“斜之有余,不若正之不足。先生生而不斜,死而斜之,非先生之意也”
莲儿解释道:“黔娄先生去世后,孔子的弟子曾参前来吊祭,但见盖在黔娄先生身上的白布短小,无法兼顾首尾,便说把布斜过来就可以遮住全身了,但黔娄夫人说:“先生生前不愿意斜,死后却斜着就违背他的意愿了。可谓‘斜之有余,不若正之不足’。”
“斜之有余,不若正之不足”王子骆念了一遍,忽地笑道:“若是愁春在此定然要嗤之以鼻了。”
莲儿莞尔道:“愁春心高气傲,对古时圣贤的举动常不屑,不过他性格使然,倒无须去非议。”
王子骆环顾四周,叹道:“这位黔娄先生看来十分厉害,只可惜他不肯去做官,一身才华都葬在这洞中了。”
莲儿道:“他虽未登庙堂,却有著作,名为《黔娄子》,乃自伏羲八卦讲起,推演万物本源,究阴阳变化,可谓道家经典,相传昆仑门的一项绝顶内功便是从中得到的启发,可惜此书已然绝迹。”
王子骆闻言心中一动,想道:莫非她说的便是阴阳龙?
却听莲儿续道:“入世任官多是保一方富足,但著书传道,却是功传千古。江湖并非只有武林,武林之外还包罗万象,须弥子将主流归为四类:生、灭、予、夺。”
“生,为医者,救死扶伤,古有华佗扁鹊,如今有孙思邈,虽被圣上封为‘百师’,但仍为江湖中人;
“灭,为刺杀者,荆轲专诸,要离聂政,古来刺客便不鲜见,但常和庙堂挂钩,故为江湖中人不齿。刺杀者中最庞大的一类称为暗杀门,但行踪诡异,不为世人所知。”她说到此处却是看了王子骆一眼,王子骆心中一跳,心道:她所说的暗杀门难道是七宫?
莲儿接着说道:“予,为传道者,定义极为模糊,古时有鬼谷子,当朝名将秦琼、尉迟恭、陈咬金、李靖等大将身上都有传道者的身影,但他们为朝廷官员,算不得江湖中人,如今真正的传道者却不知踪影。
“夺,为盗贼,盗贼之王为空空儿,盗贼门派称之为盗门。”
看来这四门中有两门都与自己密切相关,王子骆心中想到。他见莲儿正看着自己,便干笑两声道:“原来这便是四门,平日怎么没怎么见过呢?”
莲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如今洛拙已死,洛家自顾不暇,子骆,你有没有打算以后做什么呢?”
“你呢?你有没有打算呢?”王子骆反问道。
莲儿道:“我自然还是在公子身边办事。”
王子骆道:“你难道就一辈子都做风忆的丫鬟吗?”
莲儿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况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我们还是去那边看看吧。”说罢轻移莲足往前去了。
看着莲儿背影,王子骆心中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