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微从明月山回来,好几天都在失眠。
有三件事让她糟心。
第一是当初在明月山,她走出柴房,火光冲天里,司露微看到满地的尸体。
沈砚山果然依照计划,摸到了大当家的住处。很巧,诸位当家的都在,他枪法极好,一枪一个全毙了。
剩下的人,果然是散沙,像山羊一样毫无反抗之心,求他饶命。
司大庄他们也从后山爬了上来,杀掉了岗哨。
沈砚山带过来的十几人,把山寨里所有的土匪都绑到了一起,说是要带着他们去官府投诚。
可当真绑到了一起时,沈砚山叫人拿枪扫射,男女老少一锅端了。
他当时说:“土匪,留着是祸害,招安了也是流氓兵,不忠诚。咱们为民除害!”
司露微瞧见满地尸体,吓得浑身发抖;然后沈砚山搂着她往下走,刚走到了山寨门口,她又开始尖叫。
山寨门口挂了六个人,全是被砍掉了四肢,鲜血把地面染得发黑。
司露微吓得要躲,沈砚山捏住她的下巴:“小鹿,看看是什么字?”
她艰难睁开眼睛,发现被挂在山寨门口的六个当家的,胸口全部用刀滑出了字。
鲜血淌得到处都是,依稀能辨认:“沈。”
“对。”沈砚山声音很淡,“这是我的姓。”
司露微牙关一直在打颤,她很艰难对他说:“你真的......很残忍!没有人性!”
沈砚山搂紧了她的肩头,俯身亲了下她的额角:“大丈夫不狠心,难成大事。”
第二件事,就是他不肯给她卖身契。
司露微去理论,他说:“我当时就说了,假如令我满意......小鹿,这次我并不满意,你做得马马虎虎。下次你如果表现得好,我再给你。”
他食言而肥了。
司露微才发现,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的。
第三件事,就是他果然去当兵了,也把他自己手下那十几个人都带了去。
他从明月山的山寨里,抢回来很多好东西,有烟土、金条、大洋,八成的他都自己留了下来,连夜在自家房间里挖了个地窖,又买了个保险柜。
剩下的两成,也是非常丰厚的,连同那些枪支弹药,他送给了驻军一团的沈团长。
他缴了明月山的匪,也愿意把功劳让给一团长,自己不出头,正好那个一团长也是姓沈。
一团长高兴坏了,土匪的头是战绩,枪是武器,这两样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他正在和二团长内讧,很需要这些。
他当即封了沈砚山做一团第九营营长,给他做了一身特别漂亮的军装。
南昌督军是个讲究人,喜欢学德国,军装全部繁琐漂亮得不行,稍微平头正脸的军官穿上了,就是威武霸气,大放光彩。
沈砚山带过去的其他人,全部当了小兵,只有司露微的哥哥做了他的副官。
司露微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因为小地痞只是欺负小商小贩,而当兵的将来要杀人屠城,那是大罪孽。
枪炮无眼,她哥哥又傻,还不知能活多久。
沈砚山的狠辣、无信、自私,让司露微很害怕。
她很茫然,比以前她那死鬼爹在的时候还要茫然。
沈砚山带着手下小弟们去当兵,第二天他和司大庄回来了。
司露微很诧异:“不住营地吗?”
“如果是战前阵地,肯定要在营地的,但这是驻守。营长以上的军官,都有自己的宅子,我也每天回家住。”沈砚山道。
他回家住,他的副官司大庄贴身服侍,也要回家。
怪不得沈砚山非要去土匪窝里铤而走险。
依照他的心机和枪法,哪怕去当普通兵,也会很快出头。但是,普通兵行动不自由,他是舍不得这里的好日子。
司露微彻底被他控制住。
她沉默着,心里想起了她哥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错他娘!”
此情此景,也只有这句话能表达心情。
沈砚山拿出一张房契,交给司露微:“这院子我买了下来,你收着,以后不用交租了。”
司露微蹙眉。
当初他们租下这房子,房东是一对只有个远嫁女儿的五十多岁夫妻,本本分分的人。
司露微的爹是个地痞,时常交不上房租,房东老两口也不敢来要。
她娘在世的时候,拼死拼活也要把钱凑上,所以街坊邻居们都很敬佩她。后来娘去世了,司露微慢慢长大,也是每个月按时逼司大庄拿钱出来,再大一点,她自己也有钱了。
“你没欺负人家吧?”司露微问。
“没有,我给了好几倍的价格。”沈砚山道。
司大庄在旁边说:“给了三百大洋呢。就这破房子,一百大洋都不值。三百大洋咱们能买大宅子了。”
司露微舒了口气:“他们一直对我们挺好,这是应该的。”
沈砚山颔首:“别说一栋大宅子,千八百栋咱们也买得起。不过,目前还是要混官位,生活低调一些。”
司大庄嘿嘿傻笑:“五哥,你要做团座吗?”
“团座算个屁。”沈砚山慢慢点燃了一根烟,“我要做总统。”
司大庄傻傻的问:“什么是总统?”
司露微:“......”
她默默走了出去,心里再次觉得沈砚山可怕。
徐风清教过她“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如此有野心,又有手腕,还能不要命,将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魔鬼原本是要回地狱的,是她和她哥哥一步步将他拉了回来。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
司露微每个月逢五要去饭馆子,帮忙做几道招牌菜,拿徐家给她的那份工钱,虽然五哥说不用她养家。
徐风清上次回来,住了两天就回了南昌府。
路途遥远,不知他下次何时回来。
到了七月初三,沈砚山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和军营里几个军官去喝酒。
他喝醉了,回家坐在院子里发呆。
司露微打水给他洗澡,他突然就拉住了司露微的手:“七月初七我过生日,二十三岁了!”
司大庄正好听到了。
“五哥,你过生日咱们热闹热闹啊。”司大庄兴致勃勃搓手。
“是要热闹。”沈砚山声音含混不清,“小鹿,你也要来!”
第二天早起,他就把这件事忘了。
司大庄特意问他:“五哥,过日子把酒宴摆在哪里?”
沈砚山神色有点落寞。
假如没有喝醉,他是断乎不肯提的。可既然提了,他手下那些亲信需要拉拢,正好借个名头,请他们乐活一次。
“订最好的酒楼和雅间。”沈砚山道,“小鹿,你也要去,到时候我专门叫人设个屏风,你坐在后面吃。”
“要去的。”沈砚山站起身走了,只丢下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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