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山八个小时之后,才赶到了江边的小镇。
他进来的时候,司露微坐在程营长家客房的床上,细细擦拭她的戒指。
戒指上沾了血,又是红宝石的,她总感觉擦不干净。
抬眸瞧见了沈砚山,她也是愣了下。
沈砚山满面灰色,头发凌乱,衣裳还破了一处,眼底有深深的淤青,像是很久未阖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露微觉得他瘦了一圈,下巴上长出了胡茬。
他一看到她,什么话也没说,上前死死抱紧了她。
他把司露微的头狠狠按在他的身上。
他穿着呢子军服,司露微一开始还好,后来不停挣扎,再后来没了声息。
沈砚山缓过来这口气,确定是司露微,而不是他做梦的时候,司露微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被沈砚山抱得太紧,口鼻又全部按在他身上,他那军装不透气,而他又好像魔怔了,不知道松手。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
她很无奈:“五哥,我没死在孙顺子手里,差点死在了你手里!”
沈砚山捧住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他忍无可忍,吻住了她的唇,同时眼泪打落。
司露微尝到了他的气息,同时面颊又沾了他的热泪,整个人都僵住。
这个吻,似乎带着撕咬的力度。
他像是把全部的惧意,都用这个吻排解出来。
司露微慢半拍回神,用力推他。
沈砚山不怕她闹了,再次抱紧了她,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残泪。
进门到现在,已经十几分钟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露微从失踪到此刻,整整七十个小时了。
这七十个小时里,他肝胆俱裂,简直是从轮回里走了一遭。
找到了司露微,他死也不会再放手了。
她如果没有了,他连活着都没力气了。他以前还想过,她真不想跟他的话,让她去嫁给徐风清。如今是明白了,他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五哥,我没事。”司露微一开始很想说点什么,甚至在他亲吻她的时候,想要生气。
可见他这幅样子,她什么都明白了。
一明白,心就开始撕裂。她知道自己不像话,对不起徐风清,却没办法对着沈砚山恶语相对。
司露微在这一刻,再次看到了自己灵魂的丑陋。
她不坚定。
对着五哥,她偶然会心软,没办法义正言辞。
这几天,他肯定是担心极了。
沈砚山毫不顾形象,抹了抹眼睛:“好,没事就好。”
他一直拉着司露微的手,一刻不肯松开。天气这样热,不知是他的汗还是她的,两个人掌心都是粘湿的。
“……我没想到,他敢这么公然回来抢人。”沈砚山道,“我没保护好你。”
司露微摇摇头:“你又不知道,只怪孙顺子。”
说到了这里,她对沈砚山道,“我让程营长把他关起来了。五哥,让他走吧,他罪不至死。”
沈砚山没答话。
他至今后怕。
孙顺子把司露微带到了江边,没有立马过江,是知晓这边的驻军肯定接到了沈砚山的电报,会格外排查。
他们定然是排查一段就离开。
孙顺子只需要藏几天,等这些人去其他地方搜捕,再带着司露微离开。
司露微见他停下来休息,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知道机会不多,不能犹豫,要当机立断。
故而她挟持了孙顺子,让他手下的人对着天空放枪。
枪声传出去,那些驻军肯定听得出来跟鞭炮的区别,就会找过来。
她不敢自己乱跑。
这边她人生地不熟,一旦跑了,可能会被孙顺子缓过来一口气,再次找到她。
果然,她的计划引来了当地巡查的驻军。
他们也果真接到了沈砚山的电报,替他巡查这一代的江边码头,每一艘船都要仔细检查。
别说女孩子,就是稍微瘦一点的男人,他们都要仔仔细细确认。
当地的驻军,长官是一位姓程的营长。
这位营长接到的是沈横的命令,只当司露微是沈旅座的亲戚,很客气将她请到了自己的住处。
沈砚山在另外一处巡查,接到消息之后立马赶过来。
万幸的是,司露微全须全尾站在他面前。
她抽回了手,把那只戒指放在旁边,再次擦了擦。
沈砚山则拿起了戒指。
他看了又看:“露微,也许是徐太太在天之灵保佑了你。”
他说罢,握住了司露微的手,替她戴好了戒指。
司露微一愣。
沈砚山最讨厌徐家的东西。
可一想到这东西能保佑司露微平安,他就愿意替她戴上。
司露微心里烫得可怕,转过脸去。
她很想跟沈砚山道谢。
谢谢他教她开枪,否则她会下意识惧怕孙顺子的枪,不敢去抢,哪怕抢过来也没有威胁力。
她也很想感谢沈砚山教她思考,凡事往深处想。她如果还是从前的性格和脾气,一定想不到孙顺子在此地修整的原因,也会忙碌乱跑。
沈砚山改变了她。
那些改变,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
他替她戴好了戒指,端详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司露微就觉得这戒指很沉。
他们在程营长家里留了一晚上。
当天晚上,司大庄也赶到了,看到司露微平安无事,他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了。”司大庄道,“我们还以为你又跑了。”
司露微:“……”
沈砚山和司大庄是在司露微消失了五个小时之后,才发现她不见了。
后来去问,正好有人看到司露微上了一辆马车。
司大庄记得司露微之前跟他说过,说她好像看到了孙顺子回来了。他把这话告诉了沈砚山,沈砚山去拷问了孙顺子的大伯,才知道孙顺子又回来了。
他们一路往安徽那边追。
因为错过了好几个小时,又不知道孙顺子到底走哪条路,故而晚了十个小时。
沈砚山和司大庄至今都后怕。
“……顺子他还在牢里吗?”司大庄又问司露微。
和沈砚山不同,司大庄没觉得孙顺子有多可恨,至今也不觉得,反而想见见这个儿时的玩伴。
“还在。”司露微道。
司大庄站起身:“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顺子。”
已经很晚了,沈砚山说明天回程,司露微想洗个澡睡下。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哪怕到了程营长家,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如今她哥哥和沈砚山都来了,司露微可以睡个好觉。
翌日清早,他们出发回南湖县。
司大庄又在闹脾气。
司露微见他不肯搭理沈砚山,心中一紧,突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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