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才开饭,几人终于完成了高考之后一醉方休的承诺,再也毫无顾虑,夏燕觉得她酒量太浅,碰也不让她碰。
她晚上还要回家,却是不能喝,只在一旁看着他们肆意欢畅把酒言欢,心里觉得很满足,压抑的心情轻松不少。
酒过三巡之后,魏紫建脸上微微泛红,“田田,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哎。”
纪田和夏燕酒量甚好,却也有些醉了,纪田笑着看他,“那我天天做给你吃啊。”
魏紫建揽了她的肩膀,“这么够意思,行,为了这个干一个。”
夏燕举起手,“我也要。”
纪田端着杯子,“行,天天给你们做。”
夏燕喝了口酒,“阿泽,我把我们妮子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她都呜呜。”接下来的话被倪好捂住。
她十分温柔的口气说,“燕子,你该吃口菜了。”
夏燕眼睛亮亮的,调笑道,“小妮子,你别。。。”
她叹口气,“乖,来吃口菜。”
魏紫建拉开她的手,“你让她说,毕业了,想说什么想说什么。”
她又叹了口气,依言松开。
夏燕一笑,“你们俩我都看着急了,两年了居然能没人开口,现在毕业了,你们有话就说明白点。”
纪田和魏紫建看着她和曹泽,显然在等下文。
这剧情发展得有点迅速,她哭笑不得,看了曹泽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三人酒意上头,也不管他们俩,端着酒继续行酒令。
她默默吃饭,察觉身边的目光如影随形,她只好劝他,“辛辛苦苦做得不要浪费,你多吃点。”
曹泽笑着点头,“我知道。”
她顿时有些糊涂,“你知道什么。”
他打起太极,“你不是说有些话不说我都知道吗。”
屋里吵吵闹闹,她依旧清晰听见了他的话,“你喝多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酒瓶,“三瓶应该不至于。”
她吃饱了,起身到客厅,“你们慢慢吃。”
他也跟着坐了过来,低声一笑,“生气了。”
她摇摇头。
他看着她,“那你说句话。”
她被他这样难得的行为逗笑,“句话。”
他也跟着笑,短暂的沉默,他问,“夏燕刚才没说完饭话,我很想听。”
她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已经知道了?”
“我想确认一下。”
她有些无奈,“别以为在你家你就…”他突然凑近的脸让她忘记了后面的话,这距离太近,她想如果拿尺子量的话,应该只有两厘米,而这两厘米她转个脸就会发生肌肤之亲。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试图小心地撤离,腰上却是一紧,这短暂的距离终于化整为零,唇上一片柔软,她紧张地闭上了眼,刹那间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紧紧抓住裙子,忘记了呼吸。
他放开她,看到她仍旧闭着的眼睛上羽睫轻轻颤动,牵动了他的心,他牵了她的手十指相控,手里的手柔柔软软,比想象中还要合适的感觉。
她睁开眼不敢看他,好在饭厅和客厅是独立的,好在还可以看电视转移注意力,好在,见到他了。
他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格外低沉,“我确认好了。”
她红了脸,脸上带了笑。
初恋,在2004年的七月十日晚上见到他后潜伏,在2006年六月二十九日正式开始。
填志愿的前一天,倪清终于和她开口谈起志愿的事情,“小丫头,要报志愿了,想好要报哪里了吗?”
她看了爸妈一眼,转向电视,“我正要跟你们商量呢,你们有什么革命性意见啊。”
倪清笑起来,“我们在这方面都尊重你的意见,不过你要考虑清楚,以后影响重大。”
这一刻她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嗓子如同哽住了,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你们觉得F大怎么样。”
陈芬调小了电视音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本市好啊,我们又不放心你去太远的地方,每周还可以回来吃吃妈妈做的菜。”
倪清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想去A市财经吗,怎么改主意了。”
她不敢正视他们的目光,“A市有点远,而且F大的经管专业很好。”
倪清点头,看了她一会儿,斟酌道,“我们对这方面不如你自己了解,只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她在倪清的眼里看到了洞察的理解,她忽然觉得自己留在F市好像也不错,她过去揽着倪清的肩膀,“爸你放心,等我出息了,你们俩可以每天游手好闲,打打麻将,然后坐等我按时发钱,怎么样?”
倪清大手摸摸她的头,“乖女儿,爸妈现在还可以照顾你们,什么都不用你操心,等我们走不动了,就等你来按时发钱。”
她笑笑,“明天我去填志愿了,中午不能回来做饭,我早上先做好,到时候你自己热热。”
倪清感叹地看着她,“女儿长大了,真懂事。”
陈芬十分自豪,“我女儿当然随我,不然能这么漂亮吗。”
倪清点头,“长得像你,脾气像我。”
大战一触即发,她连忙躲道自己的屋里避难。
父母对子女从来都是给予,有的时候,儿女付出一点点他们都当做莫大的满足。
晚上给曹泽打电话,“明天填志愿,到时候学校见。”
他应了一声,“证件记得带,明天热,早些出来。”
她笑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想考A大的?”
“小学的时候去过一次。”
“这理想真伟大,那要是我不报A市呢?”她握紧了电话,问得很不经意。
沉默片刻,他认真回答,“我会考虑报你的城市。”
她心里一紧纠得生疼,没想到他会这么肯定地回答自己,她笑起来,“你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那,本宫十分欣赏。”
他笑了一声,“梦想是一个坐标,哪所大学不过只是个过程,但是有些人很难遇到。”
她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现在成功了解了你的心意,可以沉沉睡去了,明天见。”握着电话,她第一次失眠。
填志愿的时候,她的手阵阵发抖,从未觉得问答卷这样难以填写,就连高考都未曾如此紧张。
走出来的时候见他等在门口,“你已经填完了?”她想笑,可笑意并未传达到眼底。
他牵了她的手,“我来得早。”
“等我?”
他笑起来,“刚才回班里坐了会儿,很多同学都在,小班长要回去看看吗。”
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还是别去了,我怕被拷问。”她搜寻了片刻,“紫建他们呢。”
“他们不想当电灯泡。”
她抱住他的胳膊,两人瞬间亲密无间,“我就喜欢有灯泡,不然我怎么看清你。”
有班里同学走来,她连忙松了手。
张伟笑得很是放荡,“我就说你们俩不对劲,藏挺深啊,小班长,你平时怎么教育我们的。”
她十分无辜地指指被握住的手,“我是被逼的,力不如人。”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她悻悻地一笑。
旁边的葛远宏攀着他的肩膀,“曹泽,怎么好上的,平时看你没放大招啊,怎么就把我们班花给勾走了,得请客啊。”
他勾起唇角,“班草不得负责照顾班花吗,见者有份。”
张伟唏嘘不已,“得了便宜还卖乖,班草明明是我。”
葛远宏不甘示弱,“明明是我。”
他洋洋两人牵着的手,“这问题应该由班花回答。”
她瞪了他一眼。
张伟笑着锤了他一下,“你们这属于里勾外连串通一气,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还能看到我们吗?”
她连忙出来主持公道,“小班长是个正直的小班长,咋们班优质男真是多得不能细数,而且各有特点。”
葛远宏甩甩头,“小班,那总该有个最帅的吧。”
她想了想,郑重地宣布答案,“平心而论,还是曹泽。”
他笑得云淡风轻,这答案尽在预料之中。
张伟攀着葛远宏走过,“哎,小班曹泽你们真不地道,学业爱情双得意,等你们请客啊,先走了。”
外面太热,他们到了公园,大树底下比较凉爽,树荫遮挡的长凳下阴凉舒服。有斑驳的光洒下,抬头可以看见刺目的阳光穿过墨绿的树叶,有微风拂过,光影晃动如钻石般闪耀。
这样的日子好像不多了吧,她扭头看着他,淡淡地对视,这样坐着什么都不感觉也那么好,她的手渐渐冷了,就握了他的手取暖,调皮地看他,他淡淡一笑捧了她手暖着。
她靠在他肩上,想和他一起做好多事,可是怎么开口说自己报了F大,他会不会很生气,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的到来。闭上眼睛,能闻到他衣服上洗衣皂的味道,干净简单,就像他的人。
倪清的身体好得很快,渐渐不需要别人照料,家里没什么事情,她就每天做好中饭之后去找他。
两人的恋爱没有过于浓烈,大部分就是在他家一起坐着各自看书,偶尔一起练字,他的字很好看,她喜欢极了,她的字也很好,只是没有他的那般傲骨,她模仿他的笔锋只练习写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终于学得九分神似。
有一次她在他房间找书看,无意间看见很多图纸,她打开看了看,上面的图案漂亮精致,简直不像铅笔勾勒出的,她在中间看到一张自己的素描,画上是她的侧脸,神情专注地在看什么,有一缕头发从耳后跳跃出来,微微弯曲垂下,轻轻落在侧脸,画里的自己如此温柔,好看得让她觉得陌生。
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会崩溃,这日子对她而言如同等到死刑前的最后一顿饭,吃或不吃其实都几乎尝不出味道,可有总比没有好。
可她仍然努力地珍惜,虽然时间仍然过得这样快。
毕业之后其实也很忙碌,同学们大聚小聚不断,一顿饭下来他们的关系众所周知,喝酒是不可逃避的一项,好在魏紫建很仗义前来解围她才能幸免当众醉酒,她很是感激。
聚会上很多人泣不成声,她心里觉得分外压抑,这压抑是多种情感交织起来的,她暂时还不能发泄出来,只有默默祝福。
八月末,这天她没有出门留在家里吃晚饭,陈芬打电话来说有个同学找她,让她下来看看,超市是小区下面的商务房,出了她家小区门口向左拐个弯就是。
昏暗中,她远远见到他站在小区门口,像他打篮球时的模样,带了冷冽的气息。夏日的燥热瞬间消散,她莫名觉得有些冷,她想,这顿饭终于吃完了,该来的死刑终于也要来了。
她走上去,像往常一样开口,“阿泽,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看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要不是班主任让他到学校统计一下入学率和班级升本的情况,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连续对了几遍,她的分数上财经根本没有问题,直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没有录取上,而是根本就没有报。
她有些害怕,避开他的目光,“你怎么了?”
嗓子有些干涩,他努力了两次终于开口,“你报的F大。”
果然,果然是这件事,她沉默许久,“你知道了。”
他忽然感觉她这样陌生,“为什么?”
她压抑住心口就要的窒息感,声音很低很轻,“想离家近点。”这是事实,可是她知道这个借口在他听来到底有多烂。
他微微笑了笑,有凉薄的味道,只是仍旧想不通,“为什么?”
“A市太远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既然不想去,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在我说考A大的时候说要去财经,倪好,别用这些借口来堵我。”
她摇摇头,“我没骗你,阿泽。”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愿你为了我放弃你的目标。
他嘴角微挑,“倪好,你很厉害,不声不响耍得我团团转。”
她真得有些怕,拉住他的手,“阿泽,我爸妈在这里,我不想离他们太远。”
一声闷雷想起,夏天的雨来的突然,雨前的闷热叫人窒息,他头上的汗流下来,抽回了手,“我们不是小孩子,倪好,你已经不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了。”
手心一空,心里发凉,她冷静下来,“阿泽,你别这样,我只是选择我想选择的,就像你想选择A大一样。”她说完就后悔了,他明明说过愿意为了自己考虑改变的。
他忽然恢复了淡漠,仿佛已经对她形同陌路,“我是没有权利干涉,但我说过可以为你改变,不想离开父母,难道你要永远留在家里陪着他们吗。”
“是,所以我放弃了财经大学,所以放弃你选择天天在家陪着他们。”
她想不明白是谁的错,也许谁都没有错,只是如果非要怪的话,就只能是老天的错,老天让她做出选择,老天让她是个多愁善感对付对父母自私不起来的人。
他受伤的眼神清晰出现在眼前,她见他转身的背影微微失神,她不知道他会这样生气,是啊,他该生气,她说了什么,大学四年分隔两地,对于两人而言是最坏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是她单选的,连题目的内容都没有告诉他。
夏天的雨倏然而至令人措不及防,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雨水打湿却挺拔地前行的身影,有着致命的萧条寂寥,原来心疼的感觉是这样的,脸上分不清雨水泪水,她只是觉得好害怕。
他没有任何想要躲雨的意思,脚步越来越急促,她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路上的行人好像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她和他在进行着这场追逐。
她知道错了,她真得知道错了,她快步跑上前,没有顾忌地抱住他,“阿泽,对不起,你别走好不好。”
多日来的沉闷在这场倾盆大雨中一扫而空,雨水遮住了眼,落在身上有些凉,他被忽然出现的力道带上前,差点没有站稳,他闭上眼,半晌叹了口气,胸口沉寂的心跳终于慢慢有了生机,还好,他想,还好她来了。
他回身看着她,一个侧身带她进了巷子口,屋檐遮住了一些雨水,效果并不明显,他伸手给她擦着脸上的雨水,她的脸有些苍白,嘴唇却红的异常。
她想抬手擦拭他脸上的雨水,却被他捉住了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头擒住她的唇,攻城略地不留余地,从有有过的激烈,有雨水流进嘴里,在两人的口齿间流淌,不知谁温暖了谁。
她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了,他却缓缓将她放开,声音干哑,低沉的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既然你决定了,那这四年我们不要再见了。”
他忘不了被遗弃的痛。
她想,这回她眼里流的一定是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