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很凉,风呼呼地刮着,月色透窗,照亮了床榻上的人儿,一头乌发凌乱地铺散开,她眉心紧紧拧在一块儿,像是做了不好的梦。
李敏薇一直没睡暖和,做的梦断断续续的。
刚开始,经纶哥哥还抱着她,亲手教她写字。
但很快画面一转,他怀里便换了人,她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再后来,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金口一开,便当着百官和妃嫔们的面宣判了她谋害皇嗣的罪行。
心口又开始隐隐泛着疼。
李敏薇惊醒过来,天还没亮,她小脸惨白,双眼没了任何色彩,只空洞地望着窗缝里的月光。
夜还很长,可是她睡不着了。
裹着单薄的被子缩在床角,李敏薇眼泪夺眶而出。
她想妙娘,想毛毛,想以前的经纶哥哥,不想现在这个,她还想出宫。
可是想来想去,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就算出了宫,她也无处可去。
眼下这个地方,他刚登基的时候她住过,但那时,他们不熟。
成亲那么久,她一直被太后的人监禁,不能踏出院门半步,不能说话,不能出声,以至于,她对自己夫君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大婚那日揭开盖头时短暂的一眼和承恩公府祠堂着火那短暂的一抱。
刚住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这里便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归宿,想想其实也不错,至少不会再有人每天盯着她了,只要不踏出冷宫半步,她可以不用再装哑巴,可以和地上的小蚂蚁说话,可以无拘无束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后来,他出现了,纡尊降贵驾临这一处破败的冷宫,对她说:“我带你出去,从今往后,经纶哥哥保护你。”
她信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坚信,那个亲手将她从冷宫里抱出去的大哥哥,会用一生一世来保护她。
可是现在,曾说过会保护她的那个人,又亲手将她给扔了回来。
他或许并不知道,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太后监禁摆布的人偶娃娃了。
现在的她,会痛了。
抱着双膝,李敏薇哭到抽搐,大抵是睡前没吃饭饿了一整天的缘故,又开始犯恶心。
等吐完漱了口再躺回去,她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本就惨白的小脸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更如添了一层霜。
她没再睡,就这么捱到天亮。
次日是个阴天,已经入秋,冷风阵阵。
发了好久的呆,李敏薇还没适应过来自己身处冷宫,她下意识地喊了声,“水琴……”
话出口,又是一阵冷风从破破烂烂的窗口灌进来,盘旋呼啸着,她脑袋清醒了些,终于想起自己不再是宠妃,而是被打入冷宫的弃妃。
外面有些冷,她不想起,便一直蜷缩在被子里,双眼盯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
午膳送了一盘萝卜炒肉和一盘白菜豆腐来,李敏薇昨天就没吃饭,早饿了,狼吞虎咽地吞了些下去。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她都坐在床榻上发呆。
晚膳是小安子亲自带着人来送的,很丰盛,有李敏薇最爱的鸡腿,还有一只银色的酒杯,里面盛着清凉的酒液。
望着桌上喷香的吃食,李敏薇咽了咽口水,但她没有动。
因为,余光瞥到了小安子手中握着明黄色的卷轴。
她知道,那是圣旨。
听说牢房里的死囚最后一顿饭都会很丰盛,因为吃饱了才好上路。
李敏薇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心里一下子揪紧。
“小主,接旨吧!”小安子看她一眼。
李敏薇身子有些颤,她慢吞吞地下了榻,走上前来缓缓跪下。
小安子打开明黄卷轴,高声念着。
内容果然与她预想的不谋而合——谋害皇嗣,罪无可恕,特赐鸩酒一杯。
“公公……”李敏薇抬起头,泪眼婆娑,“皇后小产,废了我的妃位打入冷宫都不行,非得赐死吗?”
小安子合上圣旨,递到她手里,“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
李敏薇再一次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他说过的那些承诺,到底还是全部收了回去,一句都没有作数啊!
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铮”地一声彻底断裂,痛到无法呼吸,泪水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李敏薇膝行到桌边,颤着手端起那杯满是剧毒的酒,和着咸涩的泪水一饮而尽。
银色酒杯哐当一声落地,李敏薇瘫软下去,闭眼之前,她祈求地看向小安子,“能不能将我的尸骨焚化成灰撒出宫外?我活着的时候没机会出去看看,死后,我想任性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