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衙,孔维德坐在马车里,一手支颐闭目养神。
今日,皇帝的言行让她感到了一丝危险——皇上……好像对她起了心思。
之前,她并非感受不到皇帝那若有似无的暧昧,只不过她一直没往心里去。毕竟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有哪个帝王把朝臣纳入后宫里头当后妃的。把自己的朝臣娶回后宫,这画风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皇上勤政,自登基御极以来政令通达,民心安定,边关太平,颇有明君之风。孔维德一直也不担心皇帝哪天突然想不开要把自己弄到后宫里去,影响太坏了,不说别的,朝臣们的唾沫星子都得把他淹死。
可今日,皇帝揪着黄三少不放的事儿却让她意识到,也许皇上对自己并不是没有企图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永顺伯怎么塞银子也弄不出侄子了。
她必须得尽快做出决定,决不能落到被逼入宫的地步。
回到府里,孔维德一路上心事重重,入二门的时候,不妨从斜刺里冲出个人影儿,吓了她一跳。晨风晨雨闪身挡在孔维德前面,待看清来人,竟是孔善禧。
孔维德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目光淡淡地落在孔善禧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儿墨绿色暗纹直裰,盘在头顶的发髻配以同色方巾,脚上穿着一双新鞋,收拾得干净利索,看得出这几日他过得不错,有些二少爷的派头。
孔善禧突然双膝点地,朝着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那一声声儿闷响,孔维德都替他疼得慌。
孔维德微蹙眉心,冷声儿道:“你这是干嘛?”
“多谢长姐!”孔善禧沉声说了一句,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这小子不会是上次被自己给整傻了吧!
孔维德吩咐晨雨:“去查查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是!”晨雨领命。
回到无香院,孔维德抽出信纸,拿笔沾了墨汁,想了片刻,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
写完信,吹干墨迹,仔细折好收入信封,再用火漆封口,交给晨风。
“明日一早去驿站,发快件寄出去。”
“是!”
见晨风将信贴身放好了,才看向晨曦:“今日府中可有异常?”
“回小姐,今儿个上午,太太把一个嬷嬷领回府,说是请来教二小姐规矩的。这位嬷嬷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伺候过贵主子,规矩又大又好,二小姐被拘在屋子里学了一天的规矩呢!下午永顺伯府二夫人又来过了,在太太面前哭了一阵儿,说是上午,她家老爷被锦衣卫带走了,求咱家老爷和大小姐想想办法,看有什么门路可走。”
孔维德先还闭目听着,到最后睁眼挑眉,皇上动作倒是挺快!她人儿还在宫里呢,转身就让人把和她议亲对象的爹给抓了,这是要绝了她的路啊!
她自然不可能嫁给黄三少,但她嫁不嫁是一回事儿,皇帝一插手,味道就变了。那种命运被别人掌握,摆布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而且,老爷回府后就回了正屋,脸色……不大好!”晨曦压低声儿,挨着孔维德道,“好像,老爷把太太训了一顿,斥责太太不该背着他与永顺伯府议亲,还说以后小姐的亲事不准太太插手。”
孔维德:“……”
这丫头太神奇了,父亲训斥母亲时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在边上伺候,这样都能探听得出来,还如此详细,委实厉害,晨曦八卦的技能更上一层楼啊!
不过,父亲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呢?
孔维德一惊,猛然从椅子里站起来,不会是皇上告诉父亲的吧!
在正屋用晚膳时,气氛比较凝重。母亲没让大嫂伺候碗筷,一直低着头默默数着米粒儿。孔维真也没上桌,听说跟着嬷嬷立规矩,接下来一个月都要拘在房里,直到入宫选秀。大哥大嫂也似有所感,低着头连眼神儿都不敢乱飘。
用完膳,孔尚叫孔维德到他书房去一趟,孔维德也正想探探父亲的口风。
父女二人来到书房,下人上了茶盏退下时,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孔维德坐在圈椅里,端着茶盏慢悠悠喝茶,既然父亲将她单独叫到书房,一定有话要与她说,且等便是。
只见父亲怔怔坐在书案后,目光显得没有焦距,良久,才慢慢将目光转到孔维德身上。
孔尚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今日,皇上宣我入宫。”
孔维德放下茶盏,神情严肃地与父亲对视。
“皇上……不允为父为你寻人家议亲。”
孔尚在说出这一句话时,眼里的担忧和歉疚让孔维德动容。父亲怕是也瞧出来了吧!可父亲是最了解她不愿入宫的决心的,所以当年才会一力支持她走科举之路。
孔维德沉默一瞬,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还要用你几年,你若太早嫁人,就得致仕了,皇上命我在五年之内不准为你议亲。”
五年!呵,还真是霸道得可以,五年后她还嫁得了人吗?
孔维德想了想,道“父亲莫愁,皇上只说不准你与人议亲,可若是老祖宗给定下的亲事呢?”
孔尚眼前一亮,是啊!皇上能管得了他,还能管到朝臣后宅,管到族中长辈头上去?到时只往老祖宗头上一推,皇上也莫可奈何,难不成还真的下令捉拿年过七十的老妪回京问罪?
这招虽不要脸了些,可管用就行,何况为了自己亲闺女的终生幸福,对方就算是皇上,他也只能说一句“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