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过生日,班儿还是要照常上的。
孔维德出门儿,刚要上马车往翰林院去,一阵马蹄声响,抬头望去,马上的人影瞧着有些眼熟,近了再瞧,竟是常满公公。
常满驾马来到近前,翻身从马上下来,对着孔维德躬身儿道:“皇上口谕,请孔大人入宫伴驾。”
孔维德抬头望天,叹息道:“不会是赵大人还病着吧!”
常满陪着笑脸儿:“嘿嘿,还没好透呢!”
一个大男人,平时身子骨好得连个喷嚏都没有,突然之间病了,还病了这么久,常满公公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皇上就不能换个借口?这也太假了。
今日入宫侍读倒和平日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快到午膳的时候,皇帝留了孔维德的膳牌。
皇上对吃食穿戴并不过分要求繁复,午膳一般也就四碟四菜两道汤品,外加四道点心。就是留两三个朝臣一同用膳,这些也尽够了。而且,若非年节,也不会上鲍参翅肚之类的大菜。
可是,当御膳房将菜品一道道端上来,直端至第二十四道的时候,孔维德坐不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内侍们一个个往里传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是要举办国宴呢?
一直到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四十八道菜品,十八道冷碟,九道汤品,二十四道点心,孔维德已经不知道要摆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帮菜了。哦,对了,还有十八道看菜,呵呵,看菜……
皇帝淡淡开口:“布菜吧!”
孔维德惊了,前后左右偷瞄,确定整个大殿里就只有她君臣二人,这些……这些菜不会就做给他们两个人吃吧!好……好恐怖!
能在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内侍,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挑拣出来的人精,皇帝淡淡一个眼风扫过,他们就能在紧挨在一起的几道菜品之中,挑出皇帝心中的那一道,且绝不会出错儿,这份儿功力委实让人佩服。
孔维德从来就不敢小瞧这些内侍们,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谁也没有资格瞧不起谁。
菜色太多,有些菜品摆得远,内侍们在殿里布菜,传菜,脚步飞快,鞋底儿无声,走动时,连衣袍下摆都不带飘的。为了省事儿,孔维德只挑离着自己近的几道菜,免得人家难跑。
几次下来,皇帝就发现了,放下银筷,挑着眉问:“闲闲不喜这些菜色?”
孔维德也放下筷子,拿起手边儿的帕子印了印嘴角,道:“非也,宫中御厨做的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微臣十分受用,谢皇上赐膳。”
“那为何只吃面前几道?”
孔维德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臣,胃口不大。”
皇帝不赞同地摇头:“岂止不大,是太小了!”说着又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儿道:“闲闲太瘦!该多吃些才是!”
“谢皇上体恤!”
皇帝忽然朝苏长喜使了个眼色,苏公公立即心领神会,朝着殿外拍了三下掌,门口就鱼贯而入一队舞姬。
孔维德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愣神儿,再看大殿一角,竟坐着七八个乐师,或吹笛,或鼓琴,或拨弦,或击钟,他们是什么时候坐在那儿的?
舞姬们在乐师的演奏下开始翩翩起舞,玲珑的身姿,曼妙的舞步,飘飘若仙的衣裙,再配以金碧辉煌的皇宫,让人误以为来到了瑶池仙境。
孔维德可以肯定,今日绝不是一次简单的工作午餐,皇帝究竟要干嘛?俗话说,宴无好宴。皇帝别是要对自己下手吧!孔维德立即戒备起来,将面前的酒杯远远挪开。当然,下毒下药倒也不至于,毕竟帝王有帝王的骄傲,不会那么没品,但……酒后乱性什么的就说不清了。
歌舞表演结束时,所有舞姬一起展开一幅卷轴,孔维德定睛一瞧,竟是苏轼的《怪石枯木图》。
“祝孔大人福寿延绵,平安康泰!”
呃……她好像有些小人之心了,原来竟是为她贺寿的。
皇上竟然还知道,她曾经想要买下这幅画,看来那天的事儿皇上连细枝末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孔维德立即起身,对着皇帝恭敬一拜:“微臣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厚爱,臣感激不尽,定当为国为君,鞠躬尽瘁!”
皇帝微笑着走过来,扶她直起身,拉着她手走到《怪石枯木图》前,道:“朕与闲闲同赏。”
想到那天,差点儿买了一幅赝品回去,孔维德有些恶意地笑道:“不知皇上这幅画儿是不是真迹呢!”
皇帝没想到这女人还真敢说,悠然略带嘲讽地道:“朕可不像某些人,连水印油印都区分不出,还学人家玩儿古董呢!”
孔维德被说得老脸一红,仍装得一本正经道:“私以为,再名贵的古董也就是个玩意儿,供人赏玩,不必执着于其本身的价值。易求无价宝,难得心头好。对眼缘,合心意才更重要。”
皇帝微笑着看她一本正经瞎掰:“闲闲可喜欢?”
孔维德顿了顿,斟酌着道:“自是喜欢的,不过……”
“喜欢就行!”皇帝打断她,“这幅画就赠与闲闲了!”
孔维德立即要跪下,皇帝紧握着她的手,使她跪不下去,只能垂着头道:“无功不受禄,臣不敢受此厚礼!”
皇帝将她拉至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头顶的乌沙,低头凑到她耳边道:“朕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