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
帝手里捏着一份儿折子,越握越紧,“哗啦”一声儿,掼在地上。
“他倒是想辞官就辞官,他哪里是辞官,分明是……”帝忍了忍,收住火气冷声儿道,“他想辞官,朕偏不让!他想陪着她去江阴,朕偏不许!”
帝转身坐回案前,提笔疾书。
苏长喜缩着脖儿,窝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偏偏事与愿违。
“苏长喜!”
苏公公立即驱前:“奴才在!”
“将折子递到吏部去,由李进忠给那个黄安宣读!快去!”帝一把将折子扔给苏长喜。
苏长喜不敢耽搁,接了折子就往吏部跑。
李进忠捧着手里的折子,忍不住苦笑。唉——这是何苦呢!
招来衙役吩咐去请黄安来吏部一趟。
黄安来得也快,赶至吏部满心期待自己的辞呈批复下来可兴冲冲赶到,却是被告知调往巩昌府靖远卫任宣抚俭事。
原来非但不准他辞官,还明升暗贬地将他调往西北苦寒之地,皇上不愧是皇上!
黄安怔在当场,忽而笑了起来,似是自言自语道:“以为这样便能阻了我吗?”
李进忠不赞同地皱着眉头:“莫要妄言!”
黄安看了李尚书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李进忠摇摇头,刚坐下来,只听得门口传来一声惨叫,跑出去一看,黄安竟从马上摔了下来,看那样子像是跌断了骨头。
李进忠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你,你……唉——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呀!”
说着连忙吩咐衙役把人抬去医馆医治。
孔维德这次去江阴不但带了丫鬟仆从连小德禄和瞳瞳也一并带走了。
瞳瞳从没坐过船,在船上兴奋得到处乱跑,对船上的一切都表现出极度的好奇。
十月底的天气,江面上冷得刺骨。孔维德怕他着了风,几次把他拎回船舱,他都有办法偷偷溜出去。
孔维德忍无可忍,板下脸道:“你若再不听话,我便将你送回京城。”
瞳瞳果然安分下来,不敢再乱跑。
船行了两日,孔维德开始有了晕船的反应。一开始是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后来是吃下去什么就吐出来什么,几乎连胆汁儿都快吐出来了。
晨风见小姐这样不是个办法,毅然决定弃船走陆路。
陆路虽颠簸,孔维德倒也忍得住。且一路上市镇也多,白天赶路,晚上投宿,走走停停,十几日,便到达了江阴。
江阴地处江尾海头,长江咽喉,自古就是江防要塞,兵家必争之地。
此外,江阴纺织业发达。土布销量更是惊人,可达日产万匹,乃江阴税收重头。
孔维德一行人中午到得江阴。入城时找了个守城小兵问明了县衙方位,径往县衙而去。
江阴县衙位于城南,孔维德从北门入城,几乎穿过大半个县城才到了县衙。
县衙大门紧紧关着,晨风上前叫了半天儿门才有个驼背老人过来开门儿。
孔维德从马车里下来,好声好气地问:“这位老伯,请问此处县衙何以如此清冷,连个看门儿的衙役也无?”
老头撩开几乎睁不开的一双眼皮儿,浑浊的老眼瞥了孔维德一眼,嘶哑的声音缓缓道:“县老爷即将高升去京里了,今儿个在飞燕楼大宴宾客,大家伙儿都去庆贺了。”
那老头儿瞧了眼衙门口排开的几架马车,又问:“你是何人?也是来给县老爷送贺礼的?”
孔维德笑笑,没说什么,别过老翁,上了马车又去了飞燕楼。
飞燕楼果然热闹非凡,远远就听得丝竹之声,近前只见宾客盈门。许多人身后都跟着小厮,捧着礼品入内拜贺。
孔维德下得马来也欲往里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眼生得很,你找谁啊?”门口的衙役拦住她问。
孔维德一揖道:“在下是来找庞县令的。”
衙役挑眉看她一眼,又往她身后看去,只见她后头虽然跟着几个丫头,可手里空空,什么孝敬都没有。
“你们空着手来的?”
孔维德恍然道:“哦,备着礼呢!”
说着向后看去,对晨曦道:“包五两银子来!”
“是!”晨曦手脚麻利儿,不知从哪儿还弄了张红纸来,把五两银子包得漂漂亮亮,双手递给孔维德。
孔维德把银子又交给衙役:“这样行了嘛?”
衙役嫌弃地点了点手里的红纸包儿,鄙夷道:“这飞燕楼一桌菜少说也得五十两,你五两银子的贺礼也拿得出手?”
孔维德咋舌不已,好家伙,五十两一桌,比皇帝吃的还贵!
“你瞧,咱们远道而来,不知道庞县令在此处设宴,也没备什么礼,能否请小哥通禀一声儿,就说孔维德来拜贺庞县令,改日再把贺礼补上。”
衙役不屑地道:“这听着还像个人话,你等着!”说着转身儿就往里去,才走出两步,忽顿住,挠挠头,又转过身儿来朝孔维德大步而来。
“你说你叫什么?”
孔维德笑着道:“在下孔维德。”
那衙役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转身,疯了似的往楼上跑去,边跑还边喊:“大人,大人……新任知县大人到了。”
衙役跑上二楼,直往庞县令所在的那一桌跑去。
庞县令正夹了筷子鱼翅,闻言一顿,随后把鱼翅往嘴里一送,细细咀嚼后才咽下,放下筷子看了着急忙慌的衙役一眼,慢条斯理道:
“慌什么,不过是信任县令罢了,你们大人还没离任呢!怎的,就急不可耐想去抱大腿了?”
衙役被一顿数落也不敢反驳,却听庞县令又道:“不过,你想抱还轮不着呢!人家可是伺候过圣上的,那腿可是娘娘腿呢!”
二楼大厅里本是一片儿鸦雀无声,在听得庞县令一番话后又哄堂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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